二人走后,淑芳笑眯眯拍着百里俊肩膀道:“恭喜你,小师弟。”
以百里俊的性子,平时定要与她理论一番关于“小师弟”的问题,但想到花盆中埋着的物事,便问道:“对了,你说藏书馆丢了书?”
淑芳道:“是啊,丢的书还非常重要。”猛然间若有所悟,惊道:“你……你怎么知道?”
百里俊道:“你和别人说话时,我迷迷糊糊听到一点。”
淑芳又愁上心头,道:“我就住在藏书馆隔壁,除了打扫工作,别的都和其他师姐一样的。昨天晚上,我忽然听到声响,以为有老鼠,便拿着笤帚去打,没想到碰倒了一架书,等点灯收拾,才发现少了两本。”提高了嗓门,“我找了又找,反复核对,确实缺了两本,很重要的。”
百里俊道:“少了什么书?”
淑芳道:“白猿剑法和五禽功法,都是孤本。”
百里俊琢磨:“这两本都是上古绝学。窃贼偷书的时候不小心弄出了声响,她起来赶老鼠时碰到了书架,窃贼顺势推倒,她以为是自己碰倒的,等她收拾时窃贼便借机溜走。但像藏书馆这种地方外人怎能轻易进入?”
他想连夜调查一番,便询问了藏书阁的位置。淑芳单纯,也没想别的。
戌时,淑芳回房休息,百里俊从花盆中抠出油布包裹,打开一看正是白猿剑法和五禽功法。琢磨如果直接把书放回藏书阁或交给淑芳,虽完璧归赵,但淑芳嫌疑不能尽去,不如先把书藏在别处再行处置。纵身一跃,将书插在房梁与木脊之间的缝隙。放好书后又将花盆中翻动的泥土铺平。
刚欲跨门而出,忽想郭柏尚未完全信任自己,需防监视,便从花盆中抓了把泥土,搓成小球,以弹指手法向窗外左右各打了几个。过一会儿没见动静,便从窗口跃出。
快至大殿,见大殿透出光亮,还有细微说话的声音,便小心翼翼在大殿角门旁隐伏起来。
此时,雰褐四贤正围盘坐大殿内商议事情。
“大师兄,我觉得这几个人颇有疑点。说岳飞遗书被赤魔教劫走,抓到一个强人还被灭口,这些都是一面之词。而且他们刚来,咱们就丢了两本秘籍,这是不是太巧了?”说话的是一个僧人,正是老四柳花和尚。
天惠师太沉吟道:“沧海镖局是大理第一大镖局,而且送遗书之前已派人告知,师弟不可胡乱猜疑。咱们已暗中调查过,昨夜沧海镖局三位同道的确未离开房间,况且昨日就已封山,想把书带出去也非易事。”
郭柏满是忧虑,道:“师傅他老人家为人空明,向来行德扬善,天下闻名,从来没有防人之心,是以自创派以来一直门户洞开,从未曾丢失任何东西,没想到他老人家正在闭关,我竟把本派绝学弄丢了。哎,让我如何面对师傅他老人家?”
正说着话儿,忽听门外有人道:“乖徒儿们,丢就丢了,有何可愧?”
这声音清朗厚重,红影一闪,大殿中已赫然多了一名身着红衣道袍的老者。此人须发皆白,眉长三寸,长须及腹,满面红光,风姿缥缈。
四人大喜,立刻起身施礼道:“师傅。”
百里俊一听是白眉道人,顿时运起闭气功来,但挡不住好奇,仍从门缝中偷看。
“师傅,您老人家不是还有几天才出关么?”郭柏问道。
白眉道人一捋长髯,朗笑道:“多一天少一天有什么差别,我这耳朵又没塞棉花,你们碰到了麻烦,我总不能撅着屁股当孙子。”
郭柏垂着头,难过的说道:“徒儿该死,想是您都听见了,不知有何训示。”
白眉道人眉毛翘起老高,道:“为师还不知怎么回事儿,训示什么?”
听这老道儿说话百无禁忌,八九十岁的样子还像个小孩儿,百里俊甚觉有趣,差点笑出声来。
这时又听白眉道人说道:“但角门那小伙子应该知道,不妨听听他有什么训示!”
四贤立时向角落望去。但角门有两个,他们也不知是哪个,刚想过去抓人,被白眉道人伸臂阻止了。
百里俊这一惊非同小可,暗想自己已用了闭气功,这老道如何能够发现?也许有别人在另一个角门偷听?
正自心存侥幸,听白眉道人说:“难道还要老道儿去请么?”
百里俊一瞬间想了四五个办法,七八个谎话,但都觉无用,便大大方方的走进了大殿。
郭柏和天惠师太同声惊呼:“是你?”
未等百里俊开口,郭柏将他来历简单向白眉道人说了。
白眉道人笑道:“小伙子,说说怎么回事,你要说的有理,我老道自不会难为你,好像我欺负我孙子似的。”
百里俊憋着笑,躬身道:“白眉仙长,四位前辈,我是来救咱雰褐派的。”
此言一出,众人都是一惊,更是不解。郭柏因为受骗,对他十分气恼,厉声道:“高俊,哼!看来名字也是假的。使奸弄诈还大言不惭,什么咱雰褐派,哪里用你救了?今天不说个清楚休想让我饶你。”
白眉道人微笑不语,其他三人面色凝重,连天惠师太都摇了摇头。
百里俊暗自好笑,心想这郭柏号称雰褐四贤之首,白眉第一大弟子,竟连个狠话都不会说。当即又笑道:“在下确实不叫高俊,但绝非恶意欺瞒。贵派目前面临两大难事,第一件就是贵派即将与天下第一大教赤魔教开战。”
郭柏怒不可遏,道:“一派胡言,谁说赤魔教是天下第一大教,谁说我们之间要开战?赤魔教虽非邪派,但行事也不端严,即便开战,我雰褐派还怕了他不成?”
百里俊道:“赤魔教有四王六门十二分坛,教众八万多人,势力遍及大半个宋国,我说他是天下第一大教有何不对?”
郭柏气哄哄道:“你是赤魔教哪一位?敢在这里替他们摇旗吹嘘。”
百里俊道:“在下百里俊,赤中门门主百里傲正是家父。其实我是哪一位不要紧,重要的是我说的有没有道理。诸位都是高人,自当能分得清小节大义,黑白轻重。”
赤魔教确非大奸大恶,雰褐派当然不愿与他们随意交恶。郭柏问道:“好,就算你说的不差,我派怎地必与你们开战?”
百里俊道:“沧海镖局说岳飞遗书被赤魔教抢走,但现在又传言贵派为私吞遗书嫁祸赤魔教。江湖宵小不敢找赤魔教麻烦,自然向贵派伸手,所以近日很多人前来滋事。贵派要自证清白,必然要向赤魔教讨要遗属,但赤魔教即便想修好,又哪里找那遗书?”
白眉道人微笑不语。
郭柏狠狠瞪了百里俊一眼,道:“我派向来光明正大,从未做那栽赃嫁祸之事。但你说赤魔教没抢遗书,又有何证据?”
百里俊道:“白眉仙长德高望重,雰褐派光明正大,这点晚辈绝不怀疑。我是赤魔教的人,若说不是赤魔教做的,诸位也难以相信。但我想只要找到盗取白猿剑法和五禽功法的人,就有可能真相大白。”
四贤互相瞧瞧,满面惊惑。
郭柏凶巴巴的说道:“你怎知我派丢了这两本秘籍?难道是你偷的?”
百里俊微微一笑,道:“这正是我要说的第二件事。我今日才上飞来峰,而你们是昨日夜里丢的秘籍,怎会是我偷的?”
郭柏冷哼道:“那你是来接应的?接应谁?”
百里俊道:“我不仅不是贼,反能将偷书之人抓到。”
众人更加惊疑,显然有些不信。百里俊便将在后殿客舍中见到的事情说出,又道:“诸位若不信,现在就可到我房中将秘籍取出,但万不可惊动其他人,走了消息,贼人便无法再捉。”
四贤看着白眉道人,显然是让他做主。白眉道人瞧了郭柏一眼,郭柏点点头,从后门走出大殿。
天惠师太说:“百里少侠既然看到了那贼人,能否说说此人衣着面相,也好我们查找。”
百里俊道:“找到偷书之人不难,我虽未看见他容貌,却看清了他的衣着。此人不是贵派弟子打扮。”
天惠师太道:“近日敝派只接纳了沧海镖局的三位贵客……真没想到知人知面不知心,还麻烦小兄弟带我们前去指认。”
百里俊笑道:“我当然可以指认,但他若不承认,反说我诬陷呢?”
天惠师太默然点头,觉得此话有理。
正说话间,郭柏已拿着油布包裹折了回来,点点头交到了白眉道人手上,众人都长出了一口气。
百里俊道:“白眉仙长,诸位前辈,我有一计,既能避免两帮开战,又可能还我赤魔教清白。”
郭柏见百里俊寻回秘籍,自然对他戒心小了,道:“少侠说来听听,能否把整件事情说清楚些。”
百里俊道:“贼人偷了秘籍,却没想贵派因有外人骚扰而封山,他自然无法送出,放在身边又觉不安全,于是便藏在淑芳去过的地方,正好找到我住的客舍。他们事先已打听清楚我已昏迷,是以趁着淑芳离开时藏书。这样即便你们将书找到,也会以为是淑芳或我偷的,不会追查到他们头上。”
郭柏有些不解,问道:“他们为何不在门户开放时派人来偷呢?那时人多眼杂,偷完秘籍就能脱身。”
这一问,百里俊也怔住,正自思索,忽听清尘子笑道:“我明白了。藏书阁是重要之所,平日里香客多,咱们看管严些,而封山后咱们放松了戒备,他们才得便下手。”
众人大悟,百里俊也如梦方醒,欣然道:“他们利用岳飞遗书一事,要挑起贵派与敝教争斗,从中取利。至于偷秘籍,我想只是顺手而为,事前并无谋划。”
郭柏笑道:“小兄弟智慧过人,叫人钦佩,之前多有得罪,还望勿怪。但他们为何要挑起两帮争斗?”
百里俊摇头道:“在下也不明白,但他们的目标不是贵派,而是要毁我赤魔教。这件事恐是敝教连累了贵派!在下有个一石二鸟之计,既能化解眼前困境,又能戳穿贼人诡计。”
郭柏大喜道:“说来听听。”
百里俊道:“不如将秘籍放回原处,明早昭告江湖,就说要联合各门派去赤魔教讨要岳飞遗书。贼人以为有机可乘,必然要将秘籍带走,等武林豪杰到齐,我们当面戳穿,遗书的事情也可能真相大白。”
清尘子问道:“你觉得遗书的事情也有可疑?”
百里俊抱拳道:“如果有人要嫁祸赤魔教,又何需有真的遗书存在?沧海镖局一面之词,实际上也没有任何证据来指证是敝教劫夺了遗书。”
白眉道人哈哈笑道:“你小子,不错。等这事儿了了,在我山中多留几日,咱们也多亲近亲近。”
郭柏见师傅喜欢他,笑道:“百里兄弟若得闲就多盘恒几日,我们也尽些地主之谊。”
百里俊急忙恭谨道:“郭大伯即是前辈,又是长辈,兄弟相称如何敢当。”
柳花和尚很是直爽,说道:“咱江湖人不论那个。百里兄弟,你聪明机灵,高过和尚百倍,你刚才说的那些,就是让我打破了脑袋也未必想的周全。你留下来,我好向你请教。”
百里俊道:“前辈说哪里话,不是我的智慧高出了您,而是您的德行高出了我。像晚辈这种投机取巧、鸡鸣狗盗的办法,上不了台面儿,仙长及诸位前辈从来是不屑一顾的。雰褐不设防,才是天下人钦仰的原因!”
此时,四贤对他即感激又敬佩,更觉相见恨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