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态从容的绕过拐角,来到酒店正下方的死角处,不出意外的被人的银发扫了一下。这银发的主人倒是连头都不转,问道:“你怎么知道我在这?”
墨玄月看着钦慕秋,好笑道:“这话难道不该是我问吗?师尊为什么会在这里?”
闹归闹,钦慕秋还是凑近他的衣领,轻轻抽动两下鼻子,从袖中翻出一瓶不知道怎么调的奇药。墨玄月顿时如小狗觅食一般将那小珠一样的药丸舔舐进肚,嘻嘻笑道:“是中量的莫江鸿。倒不是啥名贵的毒药,可一般的老百姓也不能接触到这种东西。你咋知道她会给我下这种毒,连解药都配好了?”
钦慕秋倒是没有闲心思回答他这种欠道极致的问题,反过来问他:“既然第一眼便看出了这女子不对劲,为什么还要陪她演这场戏?”
“呵呵,倒还真没想这么多。”墨玄月一边往回走,一边打着哈哈道,“顾瞻终究还是阅历浅了,见着人强霸妇女就不分青红皂白的大打出手。那个醉汉我觉得也有些身份。他身上的酒味不重,而且不是初犯,那么这个人酒量应该不错。我想看看他到底是打算一直装到官府,还是半道出手。”
“他跑了。”钦慕秋此时也起身,与墨玄月保持大概一米的距离。“官府把他押走之后,我就一直在后面看着。果不其然,走到半道的时候,他突然就动手撂倒了那一行六人,用的全部都是最恶毒的手段。好在全都是内功,我给他们重组了经脉,在草地上躺两个时辰就能醒了。”
“嘶……”墨玄月牙根一阵发酸,“六个官府高手说打就打,这人倒也是奇葩。当务之急,这老板娘也吃了点毒,只要明天再能够遇见这老板娘,那么便能断定这人身后一定有一个相当大的势力做后盾。之后顺藤摸瓜,倒也不是什么难事。”
“呵呵……”钦慕秋捋了捋有些凌乱的头发,大步走到墨玄月旁边。
“正如你说的,那就要看你的老板娘能不能撑到明天早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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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初升,一袭黑袍出现在酒店门口。来人举起手掌在门上扣了三扣。
“谁呀?酒店已经关门了,吃酒的客人明天在请吧。”
“哼。过路的旅人口渴难耐,来要碗米粥。若无米粥,豆汤也可。”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老板娘蕾儿轻轻一欠身,“那便请吧。小店还有些剩汤,客人不嫌弃便好。”
待到黑袍人进了酒店,门才悄然关上。
“消息已经传到了二位公子耳中,而且碍事的统统被下了药。别说只是饭菜,连杯子中的水也被奴家尽数动作。只不过一位公子逃出这城的路上着实坎坷。但凭公子的绝世武艺,这大陆上该也是没几人能伤到他。绑着公子的绳子上抹了金创药,那些伤大概是好的差不多了。”蕾儿红唇轻抿,笑道。只不过她身体里的毒已经开始蔓延,眼前已有些发黑。
“呵,你自己也中毒了?”黑袍人笑笑,“不过,你知道你那废物夫君坏了我们多大的好事吗?”男子眼神骤然冰冷道:“公子逃跑的路上若是被人发现,那少爷的踪迹也暴露无遗。那么我们苦心经营的这一切将会瞬间瓦解,那我们一月前雇佣你也没有任何的用处了!”
“的确,我们承认公子的武艺超群,但是你可知道他今天遇到了什么人?我们的计划里其实包含了有英雄的介入,我给你了三人份的莫江鸿,‘英雄’并不碍事,但是我们的计划里并没有官府的人会来啊?你可知你那个废物夫君带来的都是接近三品的高手,即使是专练内部击杀的公子也很难应付?”
“……在公子将那队击杀之后,我曾经去查看。结果情报上写的是六人,地上却只剩四人!我探了他们的经脉,本应寸断的地方却完好无损!公子出手从不可能出现这种情况,再细细探去,竟发现这全部是人为修补!而此时,他们伤口的血还未凝结啊……”
黑袍男人看着跪在地上战战兢兢的蕾儿,说出了最毛骨悚然的一句话。
“这世上,出了一个上极品高手,不如换个词——有位几乎可以在两个一重境地封王封爵的人在与我们作对!”
蕾儿顿时如瘫软一般坐到了地下,睫毛止不住的颤抖。
她想到了贺府,与她一样的,他们找到贺二公子,给了他巨额的费用而且医治好了贺老先生,报酬也是一条情报。但由于计划有变,在贺一尘传递情报失败后直接烧了贺府,而并非是什么贺大公子的鬼火反烧。
她用脚支撑自己站起来,但最终还是四肢着地的爬向了黑衣男子的脚边,用头摩挲他的小腿。
“……大人,我完全不知道我夫君这样的人回去报官,我更不知道这会对公子和少爷的计划有影响!我夫君……不,那个男人他犯下的过错请由他一人承担!我现在已跟他和与他的小崽子没有任何关联!所以,请大人饶了奴家!”
“哼哼哼……哈哈哈哈哈哈——!”黑衣人此先还是用鼻子闷哼,此时却直接放肆的大笑起来,如寒星的双眸不屑的撇着这个为了生存宁可撇弃自己丈夫与孩子,再无温婉端庄的可悲女人。看着她,不,该是它在自己脚边动作,如一头即将被拖出去放血切肉的母猪一般苦苦哀求掌控自己命运的人,用自认为最含情脉脉的眼神导演这一场悲剧。
于是,那些有些怜悯心的主人便会深叹一口气,一转身关上它笼子的门,那头母猪便会如释重负的躺在地下,享受着来之不易的一线生机。
此时,他便要扮演这个角色。
他将待在这个屋子的肮脏气体全部呼出,用脚踩断了死死抓着他脚腕蕾儿的手,俯下身,用手轻柔的堵住即将尖叫出声的那张朱唇,给了他的小牲口最后一个微笑。
然后,转身出门。
只不过,蕾儿并没有如释重负的起来。
相反,迎接她的,是长达三,没准儿五柱香的,不知道什么时候会降临的,永恒的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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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玄月有些痴呆的望着面前的一切。
他的老板娘,昨天还给他下毒的,风姿卓越的老板娘,此时风姿虽是不减,但是扭着一只断手,旁边是他的废物夫君,抱着他的娘子痛哭,还有一个孩子,呆呆的叫着娘。她早已经没了呼吸,眼里的泪却不曾干枯。微笑着,如释重负般的放松下来,完全没有中莫江鸿后那种扭曲状。这说明了她死前没经历任何挣扎。但是地板上的痕迹却否认了这一切。
那五柱香她是如何度过的,无人知晓。
但是,作为一名女人,陨落之时,衣冠整洁,发型优美,表情和蔼,平静,不知算不算她作为一名裴宁女子最后的倔强?
可悲?
可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