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拢月,月拢纱。
关西一带,入了夜自然就冷了许多,更不必说这大山岭中。
这山岭号称“虫蛇岭”,常有些毒物徘徊于此。白日里也人烟稀少,更别提这会儿了。
伴随着朦胧灰暗的月光,山岭中穿梭着三个异样的身影:高、低、胖。
高的叫做“胡邹”,人送外号“摸着天”;低的叫做“胡润”,人送外号“钻着地”;胖的叫做“胡发”,人送外号“撑着人”。
其实他们三每个人名声都很小,可一旦组到一起变为“胡氏三霸”时,那可便是鼎鼎大名的黑道组织集团了。
可如今呢?与他们身份极为不符的事情他们也干了——逃亡。
逃亡自然还有人在追他们。谁在追?谁会让他们如此狼狈地逃亡?谁会让他们逃亡时还一副大限将至的神情?
果然,跟在三个人后面不远处追逐的不是谁,正是一个叫“储云哲”的捕头!
储云哲是谁?隶属于朝廷所设的江湖武林机构“五门飘逸府”,是当今名动江湖的“五门神捕”之四“翻云遮江”!其一身内力深厚,武功高强,又以铁面无私让黑道闻风丧胆!
“五门神捕”是哪五个?分别是“茫舞断心”杨霜凌、“晴空醉步”吕辰碧、“千面玉枪”李风摇、“翻云遮江”储云哲、“灼雨燕剑”周露月。(详见《当歌问醉之五门神捕》)
“他娘的,如今如何是好?”胡发虽然身材胖可跑起步逃起命来毫不含糊,“马上储云哲那小子就追上来了!”
胡润已来不及擦拭头上的汗珠,汗如雨下喋喋不止,口中埋怨道:“大哥,怎么说我们也有三个人,大不了我们联手拼他个鱼死网破,区区储云哲难道还是天王老子下凡不成?”
“闭嘴!”胡邹喝道,“也不想想储云哲是谁!那小子单杀了昆明老怪‘白夜鬼’仇京跃,且问我们仨合起来是不是那老怪的对手?”
其余二人听后倒吸了口凉气,自从被储云哲盯上后,这一路上下来自己耳朵听到关于储云哲神话般的传闻早已起茧,如今大哥又再次强调了一遍,于是只能打消殊死一搏的念头硬着头皮继续逃亡。
储云哲在他们仨后边追的很紧凑,要知道,自从自己接手了追捕“胡氏三霸”的任务开始,他一路从京赶到关西这一带,与这三人斗智斗勇,整整耗去了十天时间。
除此之外,他此行的目的还有与他的三师兄“李风摇”会面。李风摇此刻也在这关西一带着手零零碎碎的案子。
如今这一次,是储云哲追捕三霸以来离他们最相近的一次,故他已鼓足十二分的斗志,誓要将他们一网打尽。
随着储云哲愈来愈近的追捕,绝望中的胡氏三霸眼前突然看到了仿佛救命稻草的东西:
一座口径不大的潮湿洞穴!
“大哥!有洞穴!”胡润指着前方无漆麻黑的小洞穴,脸上顿时流露出喜悦的神色,“真是天不亡我们!”
“快进洞!我们先占据有利地形!”胡邹不敢多做片刻停留,一个劲儿钻进了这口洞穴之中。
其余二位也随即迅速没入了山洞中。
他们前脚刚进洞后脚储云哲就赶到了洞穴前。
储云哲停下脚步,洞穴中迎面飞来一群受惊的蝙蝠,这让他知道了三人一定是进了洞,他用手掌心对了对洞口气流走向,发现气流只是循环往复一丝也不通畅,原来这洞中是个死胡同。
储云哲不打算进去,如果他要进去,可能会先遭到那三霸的暗算出击,黑暗之中敌在暗我在明,这显然不是明智之举。
可他也不打算以逸待劳,于是气运丹田,抬高音量告诫道:“三位,何不出来放手一搏,总好过做个缩头乌龟?这洞只有这一个出口,如能束手就擒,也免去皮肉之苦。”
三霸之前霸占了良家妇女,惹上了人命官司,这实属罪大恶极。储云哲此次捉拿他们归案就没想过再放他们生路。
洞内变的异常安静,储云哲竟听不到其中一点儿声音,这让他觉得很不对劲,却又不敢贸然进去。
没了动静?储云哲疑惑:不可能,这洞定然只有一个出口,他们又怎么会没了动静?
“啊!”洞内突然传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呐喊声!
是胡邹的声音!储云哲好奇:他这是怎么了?
紧接着是一连串兵器的鸣响,伴随着的又是两声惨叫。
惨叫声如孤魂野鬼般刺耳,这分明是恐惧与绝望的声音。储云哲意识不对。
正当储云哲想要进洞一探究竟时,唰唰两道黑影自洞内射出直奔自己胸口而来!
黑影来势之疾让储云哲差点没有反应过来,当即拿自己双手一接一个。
“你们!?”储云哲双手一边一个稳稳接住,定睛一瞧手中拎着的的正是胡润与胡发!
他万万没想到,自己追捕的犯人会这么老实就“束手就擒”。
可再观察发现,这二人手脚已然被废,四肢软软无力已成废人两个。
再看这伤势,是被内力震活生生给震断的……
这么说来,洞内绝对还有一个人,一个可以被储云哲心有忌惮的人。
储云哲放下胡润胡发,对洞口抱拳问道:“在下储云哲,多谢阁下出手相助,敢问大侠尊姓大名?”
悄无声息的洞内不过多久传来了嘹亮的回声:“储云哲?杨霜凌的师弟吗?”
储云哲听后道:“不才,正是在下。”
储云哲刚说完突觉眼前一黑,当知情况不妙,这是人的身影挡住了自己的视线,于是以最快反应后退一丈,眼前这才清楚。
“啪”!储云哲眼前黑影又向自己踢出了一腿!
储云哲左臂聚力,以内力挡住攻来之腿,但不想敌人腿到储云哲身前三尺便突然折了方向!
对手右腿弯曲,目标踢向了储云哲左下腰部。
储云哲卸去左手之力转而移到腰间以手指指劲一把抓住对手的飞腿!
“注意!”对手内力一驱,右脚内力爆发,饶是储云哲这种内家修为极高的高手也一时招架不住,左手五指被一瞬间挣开!
储云哲又退六步,那人不乘胜追击反而也退了六步。
“多谢兄台高抬贵手。”储云哲抱拳,他见此人并无伤自己之意,自然以礼相待。
他自己心里清楚,如若不是眼前之人手下留情,怕是自己此刻已受了伤。
此人腿法了得,不同于自己二师兄“晴空醉步”吕辰碧的腿法快而飘逸,他的腿法透着浓浓的狠辣与魅惑。
借着月光,储云哲打量了一番眼前戴着竹笠的男子:一身较为朴实的浅灰衣,腰间别了一把用白布包裹着的长刀,眉宇间颇有些不以为然的神色。
地上原本躺着的人数也增加到了三个,看来胡氏三霸是全齐了,可惜也全废了……
男子嘴角微微上扬:“想不到五门神捕的确有两把刷子。能与储四捕头一战着实荣幸。”
如果换作别人来说,这便是一句嘲讽味十足的话儿,可在这男子嘴里说来却让人听了有股很欣然接受的味儿。
储云哲微笑道:“言重,不知阁下如何称呼?”
男子微微抬高了遮住半张脸的竹笠道,“我,叫戴悔。”
这回答让储云哲脸色凝重颇为惊色,甚至直接脱口而出道:“刚刚还有疑惑,有如此腿法的会是何等人物,原来兄台便是人称‘西不悔’的‘锦跃绣春’戴悔‘,阁下一招‘幻凛腿’真叫在下难以招架。”
“戴悔”二字在江湖上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他父亲是现锦衣卫指挥使“大义凛然”戴易水,师父则是天下四大高手之一的“玄腿”梅文化,而他自己凭借出色的武功位列当世四大英杰“南花剑,北龙吟,东断情,西不悔”之“西不悔”。虽在几年前他便淡出了江湖,可在今时今日,有谁听到“戴悔”二字还是要敬畏三分。
戴悔这才拱手问候:“储四捕头,有礼了。”
储云哲笑了笑,他瞧见了此刻戴悔的手头还抓了条细毒蛇。
“不想在这里看到了戴兄,在下荣幸之至。”储云哲笑道。
戴悔虽淡出了江湖好几年,可也听说储云哲是个谦卑之人。往常要是有人如此毕恭毕敬和自己说话他倒会感到些许不适应。但是呢?此刻换做了储云哲。储云哲的谦词谦卑都是普通再普通的风轻云淡,以至于让戴悔都觉得很自然不过。
戴悔将毒蛇塞入腰间小皮囊,抱拳告辞道:“这三个人就交由储四捕头处理了,我身有要事,就先告辞。”
戴悔话说完便转身而去不做逗留。
透着晚风,看着戴悔远去的身影,储云哲沉思道:他这样的人,真的会一直沉寂下去吗?
年纪轻轻官到千户,却又不愿被束缚而出走锦衣卫,这换做常人绝对无法做到,可换而言之戴悔亦非常人。
“幻凛腿”、“悔若刀诀”,还有一柄“绣春刀”,当年意气风发的戴悔不知多么名动江湖!可如今真是往事如烟随风去,现在的戴悔不知是褪去了锐利还是隐藏了锐利,多多少少看出了点颓废的性子。
储云哲毕竟是江湖中人,那些年里听闻过的戴悔传奇太多太多,而在他心中认为能与这个少年成名便是传奇的人所媲美的只有自己的大师兄“东断情”杨霜凌。
“悔”,字“不悔”,他这般如此真的就没有后悔过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