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二柱后来的描述,山崖上那道光就和周远现在看到的这圈光一模一样。
这还不是重点,重点是这道光和周远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当时二柱生怕自己看错了,忙喊醒了他娘。
结果二柱他娘起身一看,那哪是什么金光呀,那分明就是一个人影。
台风天又是大半夜的,哪个会上那鹰嘴崖,除非是想不开寻死去了。
二柱他娘本来也没想管这闲事,可她转念一想,自己弟弟陈四今天可刚跟他老婆吵完架,该不会是一时想不开,上崖寻短见去了吧。
二柱他娘越想越怕,越怕,看着那崖上的身影就越像她的弟弟。
正巧一道闪电划过,二柱他娘当时就炸了毛,大呼小叫的喊了起来,推开门就朝着村长家跑去。
大半夜的,一个女人一路哭嚎着。
没一会儿,村里家家户户就都着了灯,出门一打听,说是陈四和媳妇吵架,一时想不开,上崖寻死去了,当下簇拥着二柱娘一起到了村长家。
村长见二柱他娘哭的悲切,当下推选了几个壮小伙子,就打算上山救人去。
这人还没集齐呢,就见陈四披着一件雨披寻上村长这屋来了。
既然不是陈四,那崖上的又是谁呢。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赵家小伙在赶来村长家的路上,瞥见周远直愣愣的跪在自家门前,任那风吹雨打一动不动,怎么喊都不济于事。
于是,村长带着一伙人又匆匆忙忙地往周远家里赶。
待得村长他们一行赶到,周远还在那直挺挺的立着呢。
屋外站着挺多人的,但是没有一个人敢碰,心善些的远远拿把油伞挡着。
许是怕碰出了什么问题,那罪责可就说不清了。
要说这还是当娘的人心疼孩子。
二柱他娘来的晚,一见这情况,哪管三七二十一,一个箭步冲上前就将湿漉漉的周远揽在怀里。
她环视一圈,最后冲着屋里大喊。
“老周头,可没这么带孩子的。”
屋里没人。
自然是没人的。
经过一番搜寻,众人一致认定,那山崖上的身影,不是别人,正是周远的舅姥爷,也就是村里人口中的老周头。
鹰嘴崖山峰陡峭,莫说是这黑灯瞎火的台风夜,就算是晴天白日,想要爬上去也得颇费一番功夫。
今天少的若是村里人,那也罢了,毕竟都沾亲带故的,说什么也得上崖寻上一寻。
可这老周头来这大坝村也就五六年的光景,若是为了他冒上这么大的风险,任谁都得掂量掂量,这万一要搭上一两条性命……
可事情到了这地步,若是无动于衷,又难免被人说闲话。
村长左右为难,颇有深意的看了二柱他娘一眼,这才悠悠的问。
“哪家的娃娃自愿上崖救人?”
周远的小破屋里站满了人,各个神色闪躲若有所思,就是没有一个人开口。倒是二柱他娘,性情泼辣,见村长看她那眼神带着些许责难,倒是埋怨她多管闲事似的,当下抱起周远夺门而去,临了还留下一句狠话。
“陈四,别人我管不着。今晚你若是敢不上崖,明儿起,我就没你这个弟弟。”
在二柱娘的坚持下,众人最终还是上了崖,不仅抬回了湿透的老周头,也带回了一段传奇的神话。
金光。
有人说它是球形闪电,有人说它是台风夜里的极光,更多的人说它是——神光。总之不管它是什么,几乎所有上崖的人都看见了。
软软的,硬硬的,像水波,像玻璃,像着了色的空气,像染了色的云朵。
回来之后就有人私底下传,周远的舅姥爷是个仙人。
于是,第二天一早村里的大姑大婶们就唱了这么一出院子认亲的戏码。
于是周远的舅姥爷就变成了七舅姥爷,还是全村人的七舅姥爷。
你说谁不想和仙人攀上点关系呢,是吧。
不管怎么样,这对周远来说都算是好事,毕竟多了那么多亲戚,他再也不会觉得孤单了。
不过事情总有两面性。
自那天起,七舅姥爷的身体就大不如从前了,有时给他讲故事,讲着讲着自己就忘了,一到了晚上,还常常忘记了睡觉,一个人寂莫地坐在床边,整夜整夜的盯着手里的一个金环发呆。
关于那个金环,周远小的时候就见过,黄灿灿的,不过拿在手里轻飘飘的,好似没有一点分量。
他甚至还猜想,那天台风夜的晚上,村里人见过的金光,说不定就是这玩意反射出来的亮光。
当然,周远自然是不会对村里人提的,就连他最好的伙伴二柱哥,他也一样守口如瓶。
莫明的繁乱乡情,多少能冲淡一些他对父母的思念。
然而,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欢乐的日子总是显得弥足珍贵。
终于有一天……
七舅姥爷"走了"。
那天一起早,七舅姥爷的精神显得特别的好,把周远喊到跟前絮絮叨叨的说了不少的话。
当时周远不懂,事后想想,很有可能是七舅姥爷算到了自己的天命。
九十九莫满走。
周远一直以为七舅姥爷会活到99岁可原来他错了,九十九指的并不是岁数。
那天到了学堂,周远就觉得心里很乱,一整个上午都心神不宁的,总觉得有什么事情要发生。
果然,不到响午,村长就慌慌张张的赶到了学堂,大老远的就扯着嗓子吼道:
不好了不好了,七舅姥爷仙逝了。
一听到这话,周远脑袋里只觉得嗡嗡直响,七岁了,仙逝什么意思他能懂。
七舅姥爷的丧事是村里张罗着办的,周远就像个失了魂的木偶,不哭也不笑,村里人让拜他就拜,村里人让跪他就跪。
“孩子,快去看七舅姥爷最后一眼吧,盖了棺,就再也见不着了……”
可一直到入了土,周远也没去看过。
不是他怕,而是他一直固执地认为,躺在棺材里的并不是真的七舅姥爷,七舅姥爷并没有死,他只是去到了一个很远的地方……
那里有吃光的小甲虫,闪着七彩浮在空中的泡泡鱼,还有每天都要摔一跤才能活下来的笨笨兔……就像七舅姥爷说的故事里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