办完所有的手续已经是中午了,当他们说我可以出去时候,我首先感到的不是被释放的轻松,而是释放后的饥饿,我去留置室看看有没有盒饭,被保安直接轰出来,弄的我很没面子。
走出公安机关的大门,看看身后没有人跟踪,我放肆的吸了几大口空气,虽然大部分都是汽车的尾气,但并没妨碍我猥琐的窃喜,我不知道这是不是自由的价值,即使我还有着被自由的尴尬,我还是抬头了仰望了——天空,还是那样的天空,用肉眼看是无边用大脑想是无限的天空,只是我两天没有注视过它了,才会有亲切的倾向,才会久久的不想低头,才会让我感觉到生命的个体在社会的压迫和时空的开放里的无助。而在马路上的那些写满快乐的孩童却是一脸的懵懂,一无的所知,我嫉妒又欣慰。
很庆幸在门口没有遇到熟人,没有人把我的落魄当回事,省去我被质疑的难堪,唯一称得上似曾熟悉的也只是一个背影——像我很多年前看过的一幅画,能上画的一般都是女人,干脆就是萍吧,又感觉是愿望诱导出的幻觉——她怎么会在这个地方出现,而且是背影,如果是真的,那就只有一种可能——她制造了这个场面,且用背影维持了我的尊严,但我不愿意这是真的,除了我父母亲,我不愿意任何人看到我的伤口。
我特意选了一家高级会所去洗澡,大概也是寻求心理的平衡吧,因为我平时至少不会刻意的到这种地方洗澡,那是有钱人消费的场所,要么就是显摆显摆自己的身份,要么就是找小姐刺激刺激,平常心的时候,我觉得用自来水冲冲和在瑶池里沐浴的效果没有本质上的区别,反而在这些赤裸裸的场所,看到所有的人长得都比我大,花钱都比我潇洒,我其实是自讨没趣,但今天不一样,我不是虚荣,我是为我这些天来受的委屈破费,一来给自己压压惊,二来把自己收拾干净点,免得去见母亲时再吓到她。
洗过澡,我当然要到包厢里躺一会,反正在包厢里休息是免费的,免费其实是一个套路,是为了套你更多的消费,在包厢里与其说是休息,还不如说是待宰呢——不停的有那些修脚的按摩的捶背的推拿的来推销他们的手艺来蛊惑你进入他们的圈套,最猛的当然是那些出售***的小姐,她们一来就直奔你的下身,不是像我这样有心理障碍有道德情结的人是很难抵挡她们的攻势的,但不管她们用多么到位的手法,就是没有打动我——有钱才是硬的道理,这是晋市最难颠覆的真理。但我依然享受着被帅哥老板的叫,享受着被侍奉的位尊和优越——等我有钱了,我未必不能在这打一炮,既然这是个场所,人和牲畜的区别用钱是可以抹平的。
在一家私人小诊所里,我找到了母亲,她正坐在椅子上吊水,父亲则坐在她身边闷抽烟。母亲见到我,立即站起来向我扑过来,发现手上还挂着吊针,她索性拔掉吊针,我赶忙跑过去扶着她,我扶着她坐到椅子上,她哭了,她说你先跟我们回家住几天吧。
父亲对母亲说你先把水挂完再说。
母亲说我又没有病,挂什么水啊。父亲说钱都花了,又不能退。
母亲翻了父亲一眼,难怪你抽烟都不肯让烟冒出来,恨不能把烟屁股都吞进肚里。
父亲说你还不是一样啊,到现在一个烧饼都没舍得吃。
母亲说她不是舍不得,遇到这种事情还能吃得下。
母亲急着离开显然是她又许多话在这里不好问而又迫不及待的想知道,她一出诊所就打开话匣子,她说村子里的人都传疯了,说你杀人了,究竟有没有这事情。
只有像母亲这样的人才会问这样的问题,如果我真的杀人的话,还能这么堂而皇之出来吗。
母亲说我也不相信,你小时候连别人杀鸡都不敢看,怎么敢杀人呢。
你们怎么知道这事的。
要不是萍昨天回去告诉我们,你就是死在牢房里面我们都不知道。
萍?难道我出大门时看到的那个背影真的是她?她怎么会知道我的事?这样的事在晋市根本达不到人人皆知的程度。
既然你没有杀人,那他们把你关起来干什么。
杀人的人是我一个办公室的同事,他们是想通过我抓到他。
照这样说,我们的钱不是白花了。他望着父亲。
你们花什么钱了。
父亲说,不管有事没事,不花钱能这么快就出来?现在人出来就行了,就当是花钱消灾吧。
究竟花多少钱了。
也没多少,就几万块钱。
给谁了。
贾树仁。
贾树仁?
他现在是晋市的什么人大代表,关系可多了,我们让他在市里打点打点。他也肯帮忙,没想到这么快就办成了。
你们什么都不懂,就知道花钱消灾。
你什么都懂怎么被关起来的?在晋市,办什么事不要关系不要花钱啊,你就是不相信,到现在,以前比你差的比你好的都进步了,只有你还在原地踏步。
父亲,不太说话,一说就击中我的要害,好在他和我的关系,并没伤及到我的自尊心,但我必须承认我的人生是失败的,连一个世纪初的农民都看出来了,如果我还用道德和文学来掩饰这种失败的结果的话,那么我就不仅仅是失败,连认识失败的智慧都没有,这应该比失败本身更重要,而我始终没有看出我错在哪里,错在想法还是错在做法,我的想法从来都没有悖离道德,我的做法从来都没有偏离法理,我却一直没有得到一个合理的结果。就好比我和所有的正常的人一样吃进去的大米,别人拉出了屎是正常,我拉出了饭粒却是病。
回到家我就病倒了,我明明知道我病倒的精神因素大于身体因素,但我硬是将自己摁在床上三天不肯起身,在这个依然能看到土坯的院落里,在这个依然能听到候鸟啾鸣的小屋里,在这个依然能嗅到楹香的木床上,我重新做回了一个光头裸身的小屁孩,重新做回一个浑身沾满腥气的兔崽子。好像我在污水中游历了很久游得精疲力竭,重新爬回我曾经嫌弃的破船,我已经体会不到寒酸,只享到了安全。
父母亲像犯错的孩子一样侍奉在我的左右,我越是嫌烦他们越是小心——其实我不是烦他们,我是烦我自己——这个村庄,是我生命的出发之地,是我荣耀的发祥之地,是我情感的启蒙之地,如今,却成了我失意的藏身之地,成了我委屈的疗伤之地。
如今,村庄还是那个晋村,村子里还是那一群人,而我甚至都不敢走出去——村里的人都知道我刚刚被公安过,这就够了,他们并不需要了解其他,就可以用那种朴素的斜视或简单的质疑来破坏我——这是比法庭的审判更加摧人一种方法,并且,我不能辩解。
忆起童年就少不了晋湖,如今的晋湖已经失去了它原始的生态,那些被人工了的堤坝,那些被风景了的花草,那些被饲养了的飞鸟和鱼虾,以及那些被豪华游船装潢了的湖面,那些被游人踏破了的宁静,被商人喧夺了的野趣——我不是故意的站在返古的立场上彰显自己内涵,但这些代表进步和富丽的东西,代表现代文明和对文明的破坏都只不过是人类炫耀智慧和张扬个性的作品,本身不具备褒贬的意义,但当这一切和我毫无关系的时候,它便会从反面强烈的刺痛着我,使我不得不拿出自己曾经参与的那些经历来确立自己的存在感。尤其是当这个属于天属于地属于自由的湖荡被贴上贾树仁的个人标签,被他用着炫耀身价的招牌,被他用着敛财聚宝的场所,我更加嫉恨社会或生活造成的这个尴尬的落差——贾树仁,没有人比我更知道他曾经是什么样的一个货色,就算有些村里的老人还能够想起他曾经的斑斑劣迹,也会因为他把村子里的土路全部修成了水泥路,把村子里黑暗的路上全部装上了路灯,而把他称为是浪子回头的典范。
他妈的贾树仁,他从小就是一个不学无术偷鸡摸狗的主,他更是一个惹是生非持强凌弱恶棍,我小时候可没少被他欺负,如果这些都可以因为年幼被原谅的话,那么他没考上初中又不愿意在家种地,就到省城去拾拉稀,说是拾拉稀,还不是偷鸡摸狗收脏卖脏,还因此蹲过班房。这样的经历难道还不够从道德方面而被看低吗?他从垃圾里捡到了一桶金,回到晋市搞了一个什么厂,摇身一变变成了晋市的农民企业家,而当时,正是热捧企业家的时代,是不管白猫黑猫只要拿到老鼠就是好猫的时代,他顺理成章的当上了晋市的人大代表,当晋市开始倡导开发的时候,他又很适时的搞起晋湖的旅游开发,他把一个长满芦苇落满鸟粪的荒滩打造成一个骚姿招展的休闲场所,迎合着那些钱多得不在乎打水漂的傻逼,那些虚荣得以为在水中央喝场酒就风雅就品味了的呆逼。据说,现在的贾树仁已经是势可倾城富可敌市,晋市政府每年都会从他那里得到一份可观的财政收入,晋市银行都会从他那里得到一笔可观的贷款利息,所以啊他手持的企业就算想垮,晋市的政府和银行都不允许,有着这两大支柱的力挺,他做什么都可以肆无忌惮的可以顺风顺水,即使他的场所里有涉毒涉黄,也不会在法律的层面上被追究。至多就是花点钱了事或者多花点钱消灾。反正他的钱是银行的,利息由傻逼或呆逼支付,好像这个世界全在的掌控之下,他已经不仅仅是他麾下的老总,是他妈的这个世界的老总,他他妈的究竟是什么牛逼,还是晋市在畸形。
其实比尔盖茨比贾树仁有钱多了,我像全世界的人一样崇信他膜拜他,对贾树仁和他的财富,我却有着挥之不去的妒火和咬牙切齿的痛恨。究竟是我的病还是晋市的误诊。
而我在这个村子里,一直是被认为是一部正面的教材,我知书达理勤勉而好学,我走了用知识改变命运的道路,这是晋市千百年来最体面最被人津津乐道的一条人生之路,虽然很辛苦很伤脑筋,我忍受着寒酸和自卑忍受着孤独和枯燥,除了为了出人头地,还为了能够有一天能以我因学识而来的职业和地位凌驾于贾树仁之上,以报我小时候常常被他欺负的一箭之仇,虽然有点小人,却也不失血性。
当我怀揣着一张体面的文凭心气满满的来到晋市的时候,我坚信这个经历过太长的贫穷和太深的磨难的城市会像我一样的经历了学习和成长应该有所成熟和睿智,我以为人类社会已经从自发的文明发展到文明的自觉,我以为晋市会在开放了的历史和世界里能够实现自身的否定并且走上它的升华之路,我也坚信我能够给这个有气无力的城市带来一些新鲜的内容和活力,而所有的这一切,现在看来只是我一厢情愿的高估着自己,不仅高估了自己的能力,更加高估了自己的判断能力,经过这些年我在晋市的失败和失望,原以为只是时间上的等待终于变成了对幻想的重审——贯穿晋市的人文史,从任人唯命到任人唯亲到现在的认钱不认人,它什么时候有过真正的对于人性和真理的尊重,对精神层面上追求,他们往往也会做出像对菩萨一样的敬奉,内心却只有对权力的敬畏,对私利的追求,这些深入膏肓的痼疾不可能靠物质的富裕和思想的开放就得到改善的——我又何尝不是这种绝症里的癌细胞呢,如果我有那么真实,我为何甘愿委身于一个垂死的单位里消磨自己的天真糟蹋自己的天赋,如果我有那么坚信,我为何敷衍在这个虚伪浮躁的城市。
言不由衷的友情,强作欢颜的畅饮,还有我从来不敢声张的对于地位财富和职位的渴求——我所有的仇视和愤懑就是源于我的渴求得不到满足,只是跟自己玩了个噱头而已。如果不是这样,我敢不敢一把火烧掉这个城市,独自去深山老庙里去修炼,我敢不敢痛骂我母亲的市会而不忌惮被骂成忤逆——
我不敢,不是胆子小,我敢深夜里在魔鬼横行的墓地里散步,却不敢骗朋友的一顿晚饭,我敢在人群堆里放一个响屁,却不敢在傻子面前说一句假话。
所以啊,所有的我所不满的这些变故不是生活本身的问题,是我不再以最初的童稚和童趣来对待它,是我,像一个被植入智能的傻子,像一个被注入情绪的白痴。
妈妈说我发烧了,说了很多胡话。
我没有发烧,只想睡觉,等我连睡觉都嫌烦,等我睁开眼睛一看,我所有的胡思怪想,我所有的诅咒并不能阻止道德的流失和糟粕的蔓延,那么,我只有屈服——既然我改变不了生活,就让我热爱或装着热爱它吧。
妈妈说要是在单位不开心就不要上班了。
我知道她说的不是真心话,她多少年的忍辱负重含辛茹苦的侍奉我求学,不就是为了我能够在城里得到一份体面的工作吗,就算我的工作再不如意,好歹也算是过着城市的生活啊,这对她来说是一种荣耀,她还不知道这种曾经的荣耀已经褪色,已经被红彤彤的金元和滚烫的绿卡抢去了风头。就像曾经戴在女人发辫上的鲜花,已经不能再点缀出美或对美的热爱,用鲜肉或金银首饰所表现出来的价值当然更具有说服力。
妈妈说要不你找你姑姑,你是她唯一的亲侄子,她一直很喜欢你,听说她手下有上万员工,不会多你一个,你去她那里,她一定不会亏待你的。
我非常瞧不起妈妈每每在这个时候就想到我姑姑,而且她想到姑姑总是因为我或者是为了我。其实我也是经常惦记我姑姑的,我就纳闷,既然姑姑曾经那么喜欢我,为什么现在她一点都不关心我,我更加想不通,姑姑有花不完的钱,宁愿烂掉也不给我,难道是她曾经对我的怀抱和呵护是假的,还是现在的她是假的,我可是她为数不多的亲人啊,是她死的时候为她治丧和哭泣的侄儿啊。
然而,不管我如何的抒情如何的呐喊,这个世界没有一点反应,而当我不再高烧的时候,我还是想到了晋市,想到我还有工作。
我只有工作,才能拿到一个月一千的工资。
我低着头走出村子,在路口,我还是回望一眼晋湖,还是那么的酸痛——曾经是我免费开放的水草和飞鸟,曾经是我尽情拥抱的绿水长天,如今已经被餐饮和娱乐层层包围,生物的神圣和自然的神秘被男人肮脏的手和女人淫荡的嘴撕得粉碎,当你用人民币去看一幅画的时候,你不是看美不美,更在乎它值不值,而这中间又横着贾树仁这道坎,我恐怕再也回不到西湖荡的最初的体验和最后的夙愿了。
我一次次的强调我对晋湖的感受,很像那些怀抱着小狗的富婆,看上去是献爱,其实是炫富,可悲的是,我不是炫,我是在掩盖,掩盖我内心对于对贾树仁的那种嫉恨。实在是让人厌烦——在这个世界上,平庸的人多了去了,不是我不可以平庸,是我不该把平庸当成耻辱来惩罚自己——在这个世界上,失败的人多了去了,不是我不可以失败,是我不该把失败当做后果来打击自己——我几乎看到了晋市的真面目,为什么还和他闹别扭,这个城市从来就没有尊重过梦想,我还有必要沮丧吗——生活于我就像彩票,我只负责花钱买,中奖则是别人的事。这或许就是生活的真相,但我活着,即使是被逼的活着,就必须热爱它或装作热爱它。
看着面前我已经厮混六七年的厂子,就像我躺在病床上对着另一个病床上的病人,这样也好,不会有太多的人关注我的事情,我可以悄悄的潜入我的宿舍或办公室而不被同事和爱管闲事的人的质疑的目光所灼痛。可就在我踏入大门的一霎那,整个厂区像即时接上电源的音响,所有的门窗效应般的打开,所有的人都停下手里的活,人们用铺天盖地的目光将我围的水泄不通,他们迫切的想从我身上找出什么破绽以供他们嘲弄或消遣,我活生生的淹在人们的吐液里,那液体漫过我的眼睛,我盲目了,那液体漫过我的发梢,我窒息了——我忽然听到一声巨响,像枪战片里经常发出的声响,不像是我体内爆发的,却像有一颗子弹穿过我的心脏,我朝向那声音的方向——一个熟悉的方向,一个太阳落没的方向,一个我死不瞑目的方向——我撒腿便跑,朝着那个模糊得像暗示的方向,那个清晰得像剥开的方向。
我疯狂的跑,像追击,又像是逃跑,不管人们是不是认为我在逃跑。
像一个没了油却又开足马力的汽车,我跑出了本人生涯还没有出现过的效果——跑得所有的事物纷纷向后倒下,跑得我耳边只剩风声鹤唳,跑得整个晋市成为一个看客,成为被疯狂和愤怒推翻着的背景——仅存的的西天是未雨绸缪的阴霾,散播着呜咽和压迫。
到达墓地的时候,我将尚存的一口气吐出来之后,就不像是人了——在这个属于鬼魂的领域里,即使在深秋的中午,阳光所能反应的不是明媚,而是清冷和空洞,微风刮出的不是抚慰,而是凄凉和颤栗,我自然而然的被感染成一具尚未脱离躯体的妖孽——在这个死人占尽优势的地方,我始终无法以乐观的心态看待世俗,以积极的态度看待生命,虽然我相信科学,但我仍然预防着可能突然冒出的死鬼揪住我的邪恶,因为我不确定那些传说的会报应的阴界是否掌握着我的罪恶——来这里的人,无论是献花或烧纸,大多数并不是出于对死者的怀念或致敬,而是祈求得到死者的饶恕——
但是,我来这里并不全是为了得到饶恕的,因为我始终不认为我身上沾有罪恶,如果我找到黄丞君的坟墓,我就当面告诉他,虽然我说出了他可能去的那个城市,但我丝毫没有背叛友谊和道德,我始终把他当做英雄来尊敬的——我没有做英雄的胆量和气概,但我可以有对崇拜英雄的心情和气节。
和我预料的一样,黄丞君的墓紧靠着成悦的墓,出人意料的是,此刻在黄丞君墓旁的却是尚瑶,这也许更合理一些,毕竟黄丞君去北方的那个城市是受到尚瑶启发的,甚至可以说是被她教唆的,黄丞君的死,尚瑶多少都应该承担心里上的愧疚。而在我看来,这其实也是黄丞君死亡的一大败笔——我很钦佩他捅死了唐带,不仅仅诠释了他对成悦的爱,还表达了他对道德和美的态度和责任。但他对夏记的报复,我认为就有点过了,不是我对夏记的行为不够憎恨,是我认为尚瑶不应该得到这样的待遇——黄丞君应该比我更清楚尚瑶的内涵和质量,同样是女人,如果成悦可以比着月亮的话,尚瑶只能是沾着月光才能显出一点倩影,如果成悦可以理解成一汪泉水的话,尚瑶只能是洗过脸才看出一点湿润——当然,也许黄丞君去报复夏记不一定就是被尚瑶利用,仅仅是他控制不住对邪恶的憎恨,就像我对警察说出那个城市,并不是对他出卖,完全是我看到母亲为我昏厥的模样急于要洗清我冤屈的一种自然的反应,我可以做得更忠诚更高尚些,但,我的母亲只是个农村妇女,她不需要忠诚和高尚,她只要儿子的安全,就像是买菜,她只需要便宜。
尚瑶穿着一身紫红色的秋装,发型打造得很精心,面部的妆饰像殡仪馆里化妆师的手法。不是我说,她这样的装束很不适合这样的场合,她蹲在黄丞君的墓边烧纸和冥币,一直没有拿正眼瞧我,即使这样,也看不出她的哀悼和悲情。
我说他怎么会这么快就走了。我的意思,即使是死刑,还得有一个审判的过程。
尚瑶说你还好意思说,要不是因为你出卖了他,警察是不可能这么快就知道他在那个城市的,只有你了解他,只有你在这些日子里接触了警察。但黄丞君是个真正的男人,他在宾馆被警察找到时,他不承认自己是犯罪,他拒绝被捕,在他跳窗逃跑的过程中,被警察的子弹射中了——他的死,不是犯罪的下场,是正义的悲剧,是隐藏在法律深处的一个阴谋。
我可以自己评判我的言行是不是属于情谊上的背叛,我也为此纠结过我是否应该自责或受到谴责,但我很反感这样的话出自于尚瑶的口中,尚瑶是什么样品性,黄丞君比我剖析的更清楚,他曾经说尚瑶是用一个屁就能哄出笑用一块糖就能哄上床的女人,我虽然不信,但从此就没有对尚瑶有过好的想法。因为她甚至把黄丞君对她的礼貌当做好感,导致黄丞君好像故意的和唐带走到一起,用破坏自己的方式达到摆脱她的目的。
尚瑶说如果不是我出卖,黄丞君不会丢掉性命的,就算他总有一天被抓捕,也不一定会判死刑,就算判死刑,也不会这么快就结束生命,他多活一天,也许不代表正义的胜利,但可以延续人间正义感。
照她这么说,在逻辑上我其实就是杀死黄丞君的侩子手?那么,她呢——她为什么要把自己被夏记伤害的残局告诉黄丞君,她知道黄丞君的性情,像很多男人一样,他更愿意在女人面前呈现出英雄的气概,哪怕是被虚荣逼上脑门的英雄气概,就像项羽,如果当时他身边没有虞姬,如果虞姬不是女人,他没有理由不肯过江东的。
如果说黄丞君的死仅仅是因为报复夏记的原因的话,应该说尚瑶是利用黄丞君冲动的性情来为她的错误埋单。但在这之前他就犯案了,他杀死了唐带,尚瑶可能还不知道这事,再之前,因为成悦的死最大程度上是唐带造成的,所有的这些事情,都可以成为黄丞君的死因,为什么非要说是我出卖了他的行踪就成了他唯一的死因呢。
她说她早就看穿我作为一个男人的虚伪和懦弱。
我承认,这不是我的错,我贫寒的身世和瘦弱的身体以及因此而受到的漠视和欺凌为我奠定了性格的基调,对生活,我就像一个小鹿对于狮子那种诚惶诚恐的眺望,不管我多么豪言壮语,终究还是一只小鹿。
但她不能将我性格上的缺陷当做品德的缺损来抨击,她说出卖朋友是贱人,出卖正义是垃圾,她说我还有脸来到黄丞君的墓前说明我连垃圾都不如。
她这是骂人啊,在这种地方被女人骂,是具有双重打击的——一方面来自于地面的羞辱,可能还有地下的报应,而被女人羞辱过的男人,不会有韩信那样的运气。
我生气了,虽然我对尚瑶一直都不欣赏,但我至少还是一直以公平和宽容的心接受她帮助她,这也使她把对我无理的的嘲弄当做习以为常,把她对我无故的谴责当做理所当然,但这一次,在这么多的死魂面前,我不再因为他是个女人我就不计较她的心机,不再因为她也是个受害者而宽容她的浅薄,我得让她认清她自己,否则,不知道她还会祸害多少人呢。
今天,尚瑶在黄丞君的坟前,装扮得像一个失去情人的哀悼者,像一个失去朋友的悲伤者,她可能瞒过哪些死去的魂灵,却逃不脱我的尖刻的眼睛——她最初在我们科室里追于能干的时候我就看出来了,她看出于能干在那群人中最具仕途的潜力,被于能干抛弃后,她没有检省自己的动机和质量,只是怪于能干见异思迁,甚至怪我没有为她在于能干面前做足够的宣扬,后来她纠缠黄丞君,只是因为黄丞君优秀的学历和英俊的外表,黄丞君并不感冒她,她居然可以怪成悦从中插了一杠。并扬言要和成悦讨个说法,她当然没有理由去找成悦,也幸亏她没去找成悦,如果她看到成悦的话,恐怕连自恋的底气都没有。至于她后来和夏记走到一起,我想,她一定是想用感情的名义套住夏记,好让夏记心甘情愿的为他父亲的企业效劳,没想到却被夏记逆转成利用她来骗取了她父亲的市场和资产,导致她父亲企业的破产和她自己被抛弃,她只知道是夏记狼心狗肺阴险狡诈,她永远不会认识到她自己才是这些灾难的始作俑者,我不知道她是用什么方法使黄丞君愿意去找夏记为她讨个公道的,但我确信黄丞君肯定是知道自己反正是死到临头,不如卖她个人情。她还以为黄丞君是为她殉情呢,她也太高估自己了,旁边就是成悦的坟墓,和成悦比较,她就是一个败絮撑起的残花。若是她听过成悦的故事,我想,她甚至连做作的心情都没有。
她说她不是这样的,她没有那么高的心智去谋取或利用别人,她那些失败的经历,不过是感情的幼稚。
幼稚?我和他们都在同一个办公室里,她为什么从来都没有亲近过我,难道我不像个男人?
她说最看不起男人的懦弱。
他既然看不起我,为什么在她失意或绝望的时刻总向我诉苦或要求我的帮助,是用我的懦弱来垫背,还是用我的懦弱来涮味?
她说她最痛恨别人的背叛,她不可能原谅我对黄丞君的背叛。
如果背叛不是对情谊的否定,而只出于求生的本能,又有多少错误,我能够到这里来,不是假惺惺的悲伤的,是我对黄丞君歉意和敬意的自然流露,不像她,她不会有痛苦,只会谴责别人造成了她的痛苦。
她哭了,不是感伤,是我破坏了她外表的妆饰,撕开了她良心的内裤,并且我还可以更残忍——她失去了亲人的庇护,失去了朋友的同情,即使她还拥有些青春和姿色,她还可以卖淫,却不一定有人容留她或为她介绍。
刻毒用尽,我并没有得到相应的快感,反而更增添了一个懦夫的沮丧——望着尚瑶黯然离去的背影,悲戚如丧子的寡母,孤独如丧偶的鳏夫,那么,刚才,我是不是太过分了呢,我油然而生的怜悯是不是我懦弱的延续?
在晋市到处都会有残忍和对残忍的忍受,自私和对自私的宽容,不公和对不公的放纵,罪恶和对罪恶的无奈,所有的这些丑陋的悲催的内容,其实都是生活的一部分,不管是道义的谴责或法律的打击是否出于真心,都无法消除它对于人性的伤害,要想生存,你必须面对它并承担由它带来的失望和沮丧,可悲的不是这些东西的存在,是人们没有认识到这个由利益主导的城市正在丧失人文的力量,是这个被享乐虚掩着的城市掩护了丑陋的诞生和罪恶的蔓延,而往往把它们带来的恐惧和不安怪罪于女人的自甘堕落,怪罪于懦夫的逆来顺受,怪罪于穷人的仇富,怪罪于弱者的仇官,就像马路上常常倒下一个人,没有人去责怪路上的大坑,却都义愤填膺的谴责那些没有去搀扶人。就像高速上被碾碎的躯体,没有人责怪汽车的无情,却振振有词的谴责行人走错了道路。
那么,为什么气候变暖,没有人去责备太阳,却去怪罪那些砍材讨生的樵夫。
当一阵秋风卷走坟前的灰烬,我才想起来,我到这里来,不是为了和尚瑶这样的女人争论对错的,是因为我不肯相信一个生命就这么轻易的消逝了,是这个生命的逝去于我有着千丝万缕的纠结——我哀伤,因为我和他同事了多年所结下的情谊,我羞愧,因为好像是我出卖了他流亡的行踪,我悲愤,是我感觉到他的结局带有强烈的英雄般的悲壮。这样的悲壮在晋市的历史上反复的上演——商鞅的死,却从来不能改变晋市对于原罪的认知。而但丁的死,连上帝都忏悔了。
是的,晋市从来就是一个缺少英雄而又不需要英雄的城市,它一直就是允许有英雄的崇拜,却不允许有英雄的存在。就像晋市人也喜欢庇荫于参天大树,却一直坚信或希望秀于林的木风必摧之。就像晋市人不能成为参天大树,就将自己化成正风。
所以,嬴政缔造了帝国的最初,凭一己的胸怀和智慧让中原无穷无尽的分歧和战争变成家人之间的恩怨情仇,让一直繁冗而内耗人居环境变得简单安全而高效,就这样的一个伟人,后世的人们心安理得的受用他带来的便利和福祉,却坚称他是个暴君。而将那些怒主子不争而跳江自杀的愚忠和那些背着败家的帝王一起投海的死忠当做英雄或追认为英雄来传说来敬奉来祭祀,像是对英雄的缅怀或膜拜,其实是对自身的否定。
看上去像是晋市文化上的一种污渍,晋市人却很巧妙的将它化做它的处世哲学和生存技巧——晋市经历了很多内部的灾难和外来的欺侮仍然能够以最初的模样完整的存在着就是靠这种哲学的支撑和这种技巧的应用而不是靠英雄的拯救,像勾践受到侮辱的时候,他用作践自己和奉献美女就搞定了夫差,像赵构遭受蹂躏的时候,他献自己的老婆女儿杀自己的能臣照样保住他的江南一隅,而那些在日本人的嚣张下扛着太阳旗做汉奸的百万大众,他们的生存要说是个错,究竟是政府的错还是文化的糟?
不要以为晋市再也不会有暴雨时节,当暴雨来临的时候,人们可以用一把破伞来遮挡,可以挤在屋檐下去躲避,没有人想到也不可能有人去补天。女娲本来就是一个神话。
不要以为太阳再也烧不到晋市,当酷热来临,人们可以开空调降温,可以蛰伏在树荫里,没有人想到也不可能有人挽弓射日。后羿似乎更愿意是一个爱情传说。
这就是晋市传统文化所引导的思维趋向——文化没有正负,只有主流和非主流,晋市有着天生的适应主流和随大流的基因,即便所有的人都知道这种基因里的毒素,但谁都不讲出来,只要不讲出来,就不算是错误了,好像有个因残疾而行乞的,因残疾而行乞成功的,其实他并不愿意是一个正常的人,他对做一个正常人没有足够的信心,还不如是一个成功的乞丐呢。
但这里同样有快乐,这里的快乐与定义的快乐的差别仅仅是表现部位的差别,这里的快乐全都表露在脸上,是让别人看的,而不是给自己体会的。
这里同样有幸福,这里的幸福与幸福的真相的差别仅仅是满足的对象的区别,这里的幸福取决于别人的评估,而不是出于自己的感受。
这里的英雄和罪恶都是同样的下场——找死,纵然也有千万的痛惜和谴骂,不能改变活着的人对于传统文化宿命般的承袭,能够完整的活着的要么就是思想的懦夫,要么就是懦夫的奴仆,还有就是那些歌颂懦弱和奴性的病夫——
黄丞君死就死了,就算他具备英雄的冲动和血性,但他至少发生在一个错误的时间和地点——这个世界还没有到要靠英雄拯救的地步,像一个毒瘤还没有到非要手术才不妨碍生存。在我还活着还打算活下去的时候,我不应该思考这些问题,这会让我对社会厌恶对生活消极对人生悲观——这对我是一个非常危险的信号——就像我在路上发现了一个贼,捉贼本来就不是我的职责,我喊捉贼也要承担相当的风险,我为什么不可以装着什么都没看见,这对我对贼都没有伤害,就好像我看清了生命真相,却不应该用真相威胁到正在进行如痴如醉的生活,我,还有很多事情要做呢。
我首先要找到萍,我要告诉她,关于尚瑶真相,反正我已经和她撕破了脸皮,也没有必要仅仅为了显示我的襟怀而去掩护她的面目,的确是怕她身上无处不在的私欲和熏心传染给萍——成悦的死已经使我失去了对美的幻想,如果萍再被感染成一个市会势利的女人,那么,我甚至对真也产生怀疑了,没有了真和美,我还有什么理由不轻生呢。
我到了萍的门市,她和两个姐妹正在裁缝衣服,萍一见我就自然而然的笑,她的两个姐妹讪了讪我,便偷偷的笑,她们显然也没有把我当做顾客,像我是她们的领导,像她们希望我是这里的领导,这里也确实缺少一个男人领导。
她们如此亲切的看待我。使我没好意思提及尚瑶的事。
用不着我说,萍说她们都知道的,尚瑶在她这里做了两天就离开了,她收了一个顾客的服装款连个招呼都不打就走了。
幸亏她们没有太大的损失,否则,我又是一个错误的制造者和承担者。
萍说她其实第一眼看到尚瑶的时候就知道她不是个做活的料。一看她就是个被宠得连自己也宠起自己的那类公主,她的生活思路和内容和我们不在一个轨道上。她习惯于享受别人施舍或赠送给她的享受,我们则是收获自己的劳动成果。
她为什么一开始不对我说。我还以为我和尚瑶相识相处了好多年,只有我才掌握尚瑶的底细,没想到萍一眼就看出来了。
萍说看在我的面子上,即使尚瑶是来骗吃骗喝的,她也不会当着我的面拒绝她。
又是因为我?是让我感动吧——我也不会当着她的面感动的。我只是说其实尚瑶也是个受害者,只是她不知道她自己有多可怜。
萍似乎不太高兴我所说的可怜,她说你来就是要告诉我尚瑶的可怜吗。她的语气和表情倒让我看出了她的可怜——我理解,在晋市,女人们都在利用女人的资源,或卖相貌,或傍大款或被包养,都生活得五颜六色而又神飞色舞,而萍,仍然生活在劳动人民信念里,并享受着自己的劳动成果。
萍避开我的目光,这让我感觉到好像是我欠了她一个心情,也让我忽然产生一股复杂的滋味,这种滋味好像在我心中已经蛰伏很久了,只是没有今天这么明朗和直接——也许是成悦的死,使我明白了完美仅仅适用于暗恋,黄丞君的死,使我明白了理想的人生只是理论上的辩证,现实和接受现实才是每一个生命的别无选择。我从来就不应该沉湎于对社会和生活完美的憧憬当中,使我常常偏执于愤怒和谴责,我又何苦老是走在生活中那个晦暗得不见笑容的隧道里,忽视或挑剔着真实——像我和萍,我们从最初的懵懂建立起来的纯粹的依恋和信赖的关系,不存在任何别有用心的试探或伤害。那些还能在我心中激起美味和快感的经历,我还能感受到生命的分量和质量的回忆,说明我还不能超脱凡人的自扰和情欲,那么,我为什么不能如萍所说的那样,收获自己的劳动成果——不,应该是享受自己的劳动成果。
我还想问萍一个事情,就是我被公安部门留置的时候她是怎么知道的,又去告诉我父母亲。
她好像不太高兴我问她这个事情,她让我猜,就把我晾着了,这显然不是做游戏,更像是赌气,她说她要做饭了。
我没见过萍做饭,也不相信她会做饭,根据我的经验,现在晋市像她这个年龄的女人好像都不需要也不会做饭了,要么从父母亲那里蹭饭要么就叫外卖,就算是吃泡面也感觉到比自己做饭更划算。
她戴着手套系着围裙的模样咋看是一个主妇,仔细看也是一种装饰,她择菜切菜的动静咋听像一阵粗暴的干涉,仔细听也是一种和谐的节奏,如果有心情来品味的话。但我好像看到了另外的风景,就像是一幅古朴的油画挂在现代的售楼大厅,当你动了怀旧的心情或艺术态度所能品出的味道。
我并不欣赏烹饪艺术,我看萍做饭是希望她能回答我问的那个问题,但她只专心她的烹饪,闻起来的确蛮香,却不一定好吃。费事劳神的,还不如叫个外卖呢。
萍说她喜欢吃自己做的饭菜。她是真心的喜欢自己的劳动成果。
萍是真心留我吃晚饭的,她说就是因为我来她才做饭的,看她做饭那么娴熟,明显不是说的真话。她也应该知道我的性格,知道我不会在她这里吃饭的。尽管我已经有好多天没有吃过一顿有滋味的晚饭,但只有这样,才能保住我在她面前的颜面,从小时候和她在一起,我有时候不肯要她给我的糖果,就是不让她觉得我的饥饿和因饥饿而流露的乞怜,和小时候不一样的是,我现在在她面前依然那么计较颜面,不仅仅是虚伪,更多的是敬而远之。就好像尚瑶对我的嘲弄不会对我构成任何伤害,我只会把她当做一个浅陋的女人而无视她。而萍的一声叹息都会令我身背重负。
如果光是吃一碗面条,我犯不着来商业街,这里上厕所都要比其他地方多两毛钱。我在商业街的身份更多的仅仅是一个零消费的游客。今天,我的心情很懊恼,从离开萍的那一刻我就后悔了——我真的应该在萍那里吃饭。不带有任何想入非非。
我故意路过唐带曾经经营的唐朝娱乐中心,我的意图很明显也很卑鄙,我希望看到他曾经的一切包括他的罪恶随着他的死去而处于崩溃或归于死寂,这样的结果才是对绝大多数像我一样的晋市的百姓所愿意看到且津津乐道的,也能给像我一样的喜欢将懦弱当做本分将本分当做品德的人的一些道义上的支持和心理的安慰,我明明知道这样的心态对于我的生活和人生并不能带来什么积极的效果,我也无法阻止它在黑暗的夜里悄悄的滋生。
令我失望的是,唐朝娱乐中心还在,还是原来的模样,包括它的彩色和氛围,包括它的外装和内容,还有站在门口的保安,还有收银台的小姐,还有出入大门的顾客,还有这些顾客的身份和表情——所有的,都没有因为唐带的死去而消失或改变,就是说,杀死一个罪恶的人并不能消灭罪恶,这让我怀疑我们所认为的罪恶是不是公平或正确的界定,还是因为对那些不利于我们心理安全的社会行为的一种对抗,即使最严酷的法律,虽然惩罚了很多罪犯,却从来没有消灭犯罪,它的目的也许就是为了表达某种社会态度,因为罪恶也是社会的一部分,就像错误,也是人生的一部分——这样看来,黄丞君的行为也不过是他个人的情感失控的表现,没有一个现实的人会去做一个英雄,没有一个理性的人会是一个真正的艺术家。
就像,没有一个晋市人会在酒足饭饱的时候想到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