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十三日的夜里,月亮刚刚爬上了树梢,程瑶佳便已经洗漱好上床了,名曰,今儿晚上好好地睡一夜,明儿得大早起,且一日都不得空闲休息。
躺上了床,她却怎么都不能够入睡,辗转反侧许久,于是,只得又把枕头垫的高高的,睁着一对好看的大眼睛,脑子里不歇空的思量一些乱糟糟的东西。
祖父和父亲今日下朝回来,先后到她的明慧院来,带着一股莫名的兴奋情绪,喝了一杯茶,又莫名其妙地夸赞了她一通。
程瑶佳根据他们的话意,明白了,大概是今儿在朝堂上面,皇帝宣布了她于明日捐一百抬嫁妆的事情。引的大臣们又有各种的想法。
为君的那位在朝堂上大肆表彰了她的行为,同时,又夸赞了安良候府上下有忠心,且会教养女儿。教养出的女儿有贤淑之德,堪为大庆皇朝的女子典范。
尽管,皇帝可能只是夸一个程瑶佳,但安良候府所有的小姐都会受益。当然,受益的同时,也等于戴上了一个紧箍咒,以后,言行举止都只能尽量地往贤淑上面靠。可不敢撒泼,耍赖。
祖父在夸完了人,于离开时别有深意地殷殷嘱咐道:“瑶佳啊,皇上给你下的聘礼,因为有一队锦衣卫看护,府上无人去打开看过,那么,你将就皇上下的聘礼,择一百抬捐出去吧!皇宫里出来的东西,必定是比外面的东西更好!”
程瑶佳假装没有看出便宜祖父的意味深长,以及,有点看好戏的神情,只管点头应承,“好的,祖父。孙女都听你的,且,孙女亦是这么想,已经打算好了这么办的。
明日一早,将皇上下的聘礼,择出一百抬,请锦衣卫的兵士们看护着,让人先送到户部。”
安良候爷看着容颜更盛的大孙女,抚须微笑,觉得这个孙女比之从前,更加聪明了些许,满意地点头赞道,“嗯。很好!就是应该这么办!不能让人说我们留下了皇宫里出来的好东西。”让皇上,这回也尝尝有苦说不出的滋味。
想占便宜,让你占。你下的聘礼,原封不动的捐出去。让户部的大小官员们都看看,你究竟是一个多么抠门的皇帝。
下一百零八抬聘礼,说起来是一个多么庞大又好听的数字。可是,看看那日抬夫们的轻松步态,又再看看那肩上的杠子没有受多少压力的状态,就能够知道里面的东西是多是少了。
皇上还假意调一队锦衣卫的兵士过府看护,是不好让府里的上下人等打开来检视察看吧!一旦打开了箱笼,可不就要露馅。嘿,真是一个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又抠门又好面子的君上。
抬夫们那样的状态,满府里,谁也不是傻子,瞎子,谁还能瞧不出一点的虚实。他就是允许人打开来看一看,府上也没有人敢去打开。谁敢折他的面子?折了他的面子,怕是又得惹祸。
至于,大孙女这下子捐出去那一百抬以后,自有户部的官员们处理。反正,一直有一队锦衣卫守着的,大家没有人动过那些东方,好好歹歹的,都与安良候府无关。
这回捐出少少的东西,真正地为满府的人买下个好名声,何乐而不为!皇帝收回去了一大半的聘礼,也会得个好心情。且,后面进宫的女子,陆续的,都会不得已地跟着捐出去一部分的嫁妆。
皇帝和朝廷真正的得了实惠,瑶佳和安良候府算是得罪了人,但能得个护身的名声。
皇帝说的话,那是金口玉言,他说安良候府上下忠心,以前的一切,便是真正的翻过去。
也好,大家都好。总是好于了付出了,却什么都没有得到的那些个人家。
安良候爷想了许多,赞了一回大孙女,喝了一杯茶,与迟到了一会儿的儿子,又一起多夸赞了二句,终于心情愉悦,心满意足地离开。
晚上的团圆饭,很丰盛,一大家子也吃的特别欢畅,除了程瑶佳这个待嫁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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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瑶佳想着祖父和父亲父子二人那隐秘的得意神色,心里不禁长叹了一口气。这样的候府,这样的当家之人,不败落才奇怪了。不过,比之太过聪明且有大志的人,就如义封候府,定国公府等,它又会败落的更慢一些。
唉,他们父子俩看什么事情都只能看到这层浅显的表面,且从来不去思考现象背后的本质,还都自认为是天下少有的聪明人。让人无语之极。
不过,这样也好。难怪,先帝和当今都并不真正地收拾他们。这么,只是有点小聪明的人,留着他们以彰显皇家的仁厚也是好的。
又想着今晚在大堂吃团圆饭的时候,继母眼中对于自己的那份不屑,轻视,真是赤裸裸的。
她大概是觉得自己捐了母亲的嫁妆不够,现在又捐自己的,过于讨好媚上了。可能,康都里大多数的大家之人都会这么想。认为自己做的这一切是为了洗白在皇上那里的印象。毕竟,原主可是喜欢过前太子的人。
程瑶佳又忍不住想起了记忆里原主当初对于进当今皇帝的后宫的不喜以及拒绝继母劝说的那份决绝,前段时间还说什么都一定要去宗人府跟着前太子的痴情…真是感觉好笑。
谁又知道,她们已经不是一个人了呢?胜庆亲王和皇帝都不一定完全相信了她那天说的话。毕竟,这种事情太过匪夷所思。
程瑶佳也能够理解继母现在的这份不屑。是人都会误会嘛,觉得这人前后的态度也变的太快了,根本没有什么节操可言!
哎,程瑶佳也不知道,满康都有多少人看不懂,看不起自己的这个行为…不过,有什么关系呢?不管他人怎么论,没人敢论到自己的面前来。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自己来到了大庆皇朝,想活,就的听皇帝的话,想活的好,就要付出。用了别个的身体,也就要承担因果。
好在,自己干的这些,于人于己,都不算的是坏事情。程瑶佳只能权当自己为了天下百姓着想,不得已高尚了一把。
睡不着啊,程瑶佳轻轻地抚一抚枕头,明天晚上的这个时候,枕边大概会多一个人,一个男人。
以后,自己得随时准备着会有一个男人与自己同床共枕,但又得随时准备着,不知道于什么时候开始,又总是得一个人孤枕而眠。
这大概就是,在古代做女子的最大悲哀。不论是为妻还是为妾,都得做这样的心理准备。
程瑶佳又不禁想起了自己那个在现代的父亲,记忆里不论是跟母亲还是跟继母做夫妻,夫妻都是从不分房,也不分床。
这样的夜晚,父亲应该是拥着他的妻子在安睡吧!不知道,他是否会念着自己这个不孝的女儿。希望他不要念,希望他平安健康。
明日,自己就算得在这古代嫁人了,父亲却不能算是这个隆正皇帝的岳父。如果有回去的一天,自己都不敢告诉他,自己做过贵妃。
双手抚摸着身上大红的锦被,锦被上的绣花摩着手心,程瑶佳又扯扯身上的这件大红色的睡衣,心里无端的起了许多感慨…
这大概是此生最后一次穿大红色了的里衣,自明日开始,自己也就再不能用这个大红色了,再不能穿大红色的衣服,哪怕是到了本命年,内衣内裤都不能再是大红色。
虽然自己一直都并不喜欢穿大红色的衣服,可是,不喜欢穿与不能穿,此时感觉,他娘的,真正的是两回事情。怎么就那么的让人不爽呢?!
唉…想着想着,程瑶佳觉得心里闷的难受,又委屈的很,不知不觉中,便无声地留下两行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