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市中心的环卫工人照常早起去收街道垃圾。
当他举起最后一个垃圾箱想放到环卫车上时,被沉得不由自主向前扑去。垃圾箱随着他的趔跌向前翻倒,从中滚出一个裹着塑料的庞大物体。
环卫工以为垃圾撒了,有些不高兴地抬起头,却和一双半睁的眼睛对了个正着。
他顿时被吓得魂飞魄散,一声惨叫后直直跌在地上。
阎威宇赶到的时候,警戒线外已经围了一圈好事的群众。他掀开警戒带钻进去,和里面的警察打了个招呼去看尸体。那是一具女尸,周身赤裸,死不瞑目。她保持蜷缩的姿势被一层抽了真空的透明薄膜紧紧包裹,就像是超市里面包装精美正等待着购买的压缩腊肉,勾勒出鼓胀的身形。
女尸的脸已经腐烂多半,但从残留的部分及其曼妙的身材也能勉强分辨出生前应该是个美女。
陈君子走过来,指了指那倒在尸体不远处半人多高的垃圾桶,“阎队,据目击者交代,尸体是藏在这个垃圾桶中被发现的。”
“查附近监控了吗?”
“这一片儿正好处在视觉盲区。”
阎威宇戴上防纹手套掀开垃圾桶盖子看了看,桶壁洁净无比,还散发着淡淡的香味。他伸手摸了一圈,发现边角容易藏污垢的地方居然也被仔细洗刷干净了。
张君子探头看了一眼,“哟,这垃圾桶擦得比你办公桌都干净。”
“可闭嘴吧你!”阎威宇怒摘手套,丢到他身上说道,“带回去验尸,留一部分人继续采集现场指纹脚印。”
验尸结果很快就出来了。
阎威宇把队员召集起来,将尸体及现场照片贴在证物板上说道:“死者女,20岁上下,下体残留堕胎痕迹,手足细嫩,不是学生就是室内工作者。致命伤在腹腔,死因为失血过多,死亡时间超过一周,尸体无明显外伤。
“今早五点在市内环路街道统一垃圾桶中发现,凶手避开了监控区域,尸体发现时以真空压缩的方式秘藏。垃圾桶也洗刷得十分干净,未提取到指纹信息。”
“并且,”他用马克笔点了点被法医剖开前后的尸体腹腔照片,“死者消化及生殖器官在生前被取出,改为填入了大量的颗粒物后缝合,缝合手法细致,填充物经检验为活性炭。”
徐婉举起手,“死者遗体有性侵或施虐痕迹吗?”
“没有,手脚有捆绑痕迹但没有挣扎的痕迹,肌肉内发现残留麻醉物,呼吸器官中未发现。”
徐婉一言不发地走上前去,仔细观察证物板上的照片。年轻女性的死亡多数与性侵有关,如果死亡前后均没有受到过性侵施虐,证明犯罪嫌疑人对她没有性想法。
徐婉能想到的,别的人显然也能想到。
“有没有可能是熟人作案?”
“会不会是女性犯罪者?”
“内脏都剖出来了,也有寻仇的可能。”
徐婉说:“我觉得不是仇杀,凶手也不会是女性。她的指甲油是后涂上去的。”
她取下其中两张尸体照片放入投影仪下,将照片边缘处照到的手脚照片拼到一起,指着那嫣红的指甲说道:“女性涂甲油的话不会这么薄厚不均参差不齐,也不会在指甲间有这么多淤积。并且就算这些指甲油是死者生前自己涂上去的,不到一天的时间内里的淤积物就会掉。”
在场的侦查人员都是男性,就算注意到甲油斑驳,也不会像徐婉一样对女性的生活习惯了解得这么透彻。
陈君子提出提出异议道:“如果只是心糙呢?你下定义太武断,不能放过任何可能性。”
阎威宇用手指敲了敲桌子打断他们的话,“徐婉,做过心理侧写吗?”
“我可以试试。”
“没关系,大胆说。”
他让开位置,让徐婉站到证物板前。
徐婉迎着众人的目光走上去,清嗓说道:“凶手为死者涂甲油,死者身体赤裸但未遭性侵害,未见其他外伤,从这几点来看,我认为凶手对死者存在珍惜情感。尸体只有胃肠被掏,伤口缝合完美,表明他对器官熟识,是个细心的人。
“而死者死亡一周才被抛尸,抛尸所在的容器被凶手擦得很干净,这些证明凶手有充裕时间和空间来清洗存放垃圾桶和尸体,也反映出他心理素质颇佳,头脑冷静不易冲动。再加上我刚才说的,我认为凶手是有独立住房的男性,爱干净,熟悉器官组成,可能从事医疗相关工作。”
“厉害了徐小婉,还挺像那么回事。”阎威宇挑起眉头,没想到徐婉居然还真能分析得头头是道。
他赞许地拍了拍手把大家的注意力吸引过来,而后顺着徐婉的思路补充道:“凶手熟悉器官构成,从事屠宰行业或者对相关知识有系统学习也有可能达到。还有,正如陈君子所说,就算指甲油涂得丑,也不能排除是女性作案的可能,或许她是故意误导我们的。”
一场会开下来,死者的身份也确认了,她叫潘雅,是平宣本市人,目前就读于永兴大学。而讽刺的是,潘雅的父母直到警察找上门才知道女儿已经消失了一个多礼拜的时间。
他们急匆匆赶到警局,拉开冷藏柜看到潘雅半腐烂的脸之后,潘母一口气没上来直接晕了过去。
潘母再醒来的时候,徐婉正在一边给她扇风,“您丈夫去做笔录了,再休息一会儿吧。”
潘母的精神还在恍惚的状态,“我们雅雅那么好的孩子,恋爱都没谈过……”
徐婉立刻发问道:“一直都没谈过恋爱吗?”
“我们雅雅上大学后就一心扑在学习上,周六日都很少回家。早知道我跟她爸就去找她了,都是我们的错……”
潘母掩面痛哭起来,徐婉却停下来手中的动作陷入沉思。验尸结果表明潘雅是有堕胎史的,可她竟然连自己父母都没有告诉。
“潘雅最近有和谁走得近吗?”
“都是和舍友。她们宿舍关系好,吃住学习都在一起。”潘母说着说着又哭起来。徐婉不好再问,只能在一边温声安抚。
潘雅的尸体暂时还不能带走火化,阎威宇向潘家父母允诺一定会抓到凶手,看着他们走了之后,才回头冲徐婉说:“阎哥表扬你,受害者家属的安抚工作做得不错。”
徐婉淡淡回道:“不安抚,怎么问出来话?”
她随手把刚刚用来扇风的报刊丢到一边,将有效信息梳理给阎威宇,“潘雅的私生活她父母一点不知情,但和舍友关系比较好,我们得去找她舍友。”
阎威宇从兜里摸出根烟点上,皱眉说道:“徐婉,以后不要带着目的做安抚工作。下午跟我去一趟永兴。”
进入永兴大学之后,阎威宇半路就让陈君子去找潘雅的老师同学进行调查,自己和徐婉会见潘雅的舍友。
徐婉见过照片不难认人,她注意到她们进门坐下后就有些局促,伸手捅了捅阎威宇让他在门外等着。
阎威宇会意离去,三人才松了一口气。
其中一个蛋卷头大着胆子问道:“您找我们有什么事吗?”
“汤雪?”徐婉微微一笑,而后又对着剩下两人说道,“短发的是赵艾艾,黑长发的是顾一诺,对吗?”
三人拘谨地点点头,徐婉才说:“我们来调查一些情况,希望你们不要隐瞒。”
而后她问道:“你们和潘雅的关系怎么样呢?”
汤雪说:“我们和潘雅的关系很好。”
“潘雅父母说她连周末都和你们在一起,是这样吗?”
“是。”
“学习吗?”
“……嗯。”
徐婉向她望去,“你紧张什么?”
汤雪蜷缩了一下手指,“……我们没学习,都是出去玩了。”
“哦,她最后分别前有说去做什么了吗?”
“没有。”
“那你们认识她男朋友吗?”
赵艾艾搭茬说:“潘雅没有男友,一直是单身。”
“别的异性关系呢?”
“没有别的异性关系。”
徐婉又问了几句才合上笔记本示意谈话结束,对一直低头沉默的顾一诺说道:“你一直没说话,是被吓到了吗?”
顾一诺微动,嘴张了一下又闭上了。
汤雪抢着说道:“一诺比较内向。”
徐婉笑了笑起身把她们送出去,临开门前忽然说道:“潘雅死了。”
三人一震,同时抬起头来望向徐婉,脸上的表情不似作假。
“记得保密。”徐婉拉开门让她们出去,看着三个女孩的背影敛起了脸上的笑意。
阎威宇问:“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