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婉不爱出风头,见警察来了便悄悄从人群中走掉了,刚走出大门就被一个女声喊住了。
她回头一看,见是刚刚那个被劫持的人质。徐婉嫌麻烦,有些后悔救了她——毕竟劫匪根本没有伤人的意图。
女人脸上还残留着泪痕,语无伦次地伸手就想拉她,“姑娘,多亏你救了我,我……我都不知道要怎么感谢你才好。”
徐婉往后一退,皱起眉头看她。
“姑娘,我……我就是想谢谢你,我——”
“不必了。”徐婉打断了她的话,“不好意思,赶时间。”
学心理的人都有心理方面的疾病,而徐婉最大的毛病就是冷感,不大喜欢和陌生人有过多接触。
眼前的女人已无性命之忧,徐婉怕话说多了会引来警察的关注,客气地点点头走了。
女人不明白为何徐婉转过脸就跟变了个人似的,只得讪讪地看着她离去。
回了警察局以后,阎威宇直接派陈君子提审了劫匪。
陈君子没一会儿就出来了,报告道:“嫌疑人名叫赵学峰,鼓安人,来平宣做些体力活打工。平常胆子小老被工友笑,就跟人家打赌要干出来点大事。他倒没想伤人,刀都没开刃。哦对了,前段时间那起小卖部抢劫案也是他搞出来的,我还说怎么劫匪最后什么都没拿,合着是练胆。”
阎威宇咂了咂舌,“要不说改革开放就是好呢,这人吃饱了没事干就制造恐慌浪费警力。拘他。”
阎威宇还有别的案子要处理,结案后便将这件事抛在脑后。
可没成想,一周后人事科的大刘给了他一个意外惊喜,“阎队,这是犯罪谈判科新入职的同事,梅礼大学心理学博士徐婉,个人资料发你了——徐婉,这是咱们平宣刑警支队的支队长阎威宇,市成立刑侦大队以来最年轻的支队长,能力极强。你暂时归他管。”
徐婉不着痕迹地打量了他一下,歪头抿嘴一笑,“阎队,以后多关照。”
她是故意的,歪头笑会令别人降低警惕,提升好感。
阎威宇的目光在她眼部肌肉上一扫,片刻后高深莫测地勾起嘴角,“哟呵,队里终于有朵娇花了。”
犯罪谈判科是平宣市公安局新成立的科室。负责协同侦查员约谈案件相关联系人,从心理学的微表情微动作等方面来探查缩小嫌疑人范围,从而加快犯罪侦查的速度。可科室成立了三年,也只招上来徐婉一个人。
阎威宇本来就对这样一个鸡肋的科室不感冒,可是见到了徐婉,他却忽然来了兴致,“走,阎哥带你去显摆显摆,以后谁都不许再叫咱大队和尚庙。”
大刘笑着走了,阎威宇吊儿郎当地背着手,带着徐婉挨个认人。徐婉活泼可爱,见人先笑,一圈下来手机里多了不少联系人。
而在徐婉说话的时候,阎威宇一直在暗地里观察她的面部表情,嘴角始终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他带着徐婉又去认了楼梯,路上边走边拉家常:“平常有什么爱好吗?”
“就爱在家看书上网。”
“年轻人,你这样不行啊。”阎威宇其实也没比她大几岁,故作老态地摇摇头,“过不了几个月就是市局运功会了,你身为唯一的红花不表现表现?”
徐婉掩嘴一笑,“我八百米都跑不下来,当个啦啦队还行。”
阎威宇又在她面部扫了一眼,笑道:“你这样不行啊,我跟你说,前两天有家医院发生劫持人质事件,我们赶过去正好看见个跟你差不多身材的女同志见义勇为胖揍劫匪,出手快准狠,专攻下三路,一看就练过。”
徐婉一顿,站住了脚步。
“后来你猜怎么着?我们一调查,发现这位女同志居然提前预料到了犯罪行动报了警,调监控一看长得也不赖。哎你别说,仔细一瞅还跟你有点像。”
“阎队,你想说什么?”徐婉敛起了脸上的笑意。
“就是想聊聊天关心一下新队员,别紧张。”阎威宇微微一笑,“顺便一提,人的笑容是由两方面肌肉带动的,颧大肌管嘴,眼轮匝肌管眼,二者组合起来才能构成一个发自内心喜悦的笑容。人主观上刻意做出的笑容,通常只能管住一组肌肉。”
他回头冲徐婉点了点自己的眼睛,“而你刚刚,这里动都没动。
“你想藏拙,我不介意,但是别跟自己人耍心眼。”阎威宇说着说着,一时忘了眼前的徐婉还是新人,下意识地伸手就想像对别的队员那样摸一把徐婉的头,“你上次见义勇为,哥做主给你发锦嗷——”
徐婉身体猛然下蹲,提膝顶向了阎威宇的下三路。
阎威宇大惊之下立刻伸手格挡,后退了好几步才心有余悸地夹紧了双腿,“哎我说你这个女同志,怎么总是想让别人断子绝孙!”
徐婉这回连假笑都懒得奉送,转身直接走了。
徐婉很快便熟悉了日常工作,她本来想装成不谙世事的样子降低别人的警惕,方便自己在私下里进行的活动。
可谁知第一天便被阎威宇戳破了,之后有陈君子这个大嘴巴帮着宣传了上次勇斗劫匪的壮举,处理了几次小案件能力渐渐凸显出来,于是也就慢慢恢复了本性。
她见人打招呼的时候连个笑脸都没有,还在陪同审讯的时候审哭了一个盗窃老手。
只可怜平宣支队的和尚们,以为来了一朵清秀小白莲,谁知竟然是个霸王花伪装的。
阎威宇平日里说话满嘴跑火车,专好给人画大饼,就跟给驴吊胡萝卜似的不是忽悠人加班干活就是结案后让别人动笔写报告。
徐婉也不知是不是记第一天的仇,专门跟他对着干,逮到机会就拆台,令他苦不堪言。
徐婉入职快满一个月的时候,市里发生了第四起农民工坠落脚手架案件。局里顿时警惕起来,要支队派人去调查坠落是否是人为。
命令下来后,阎威宇便留陈君子在队里坐镇,自己亲自带人去勘察现场,走时还不忘捎上霸王花徐婉。
事发工地已经被警戒线封了起来,死者的尸体已经被转移,只有一道人形标记线盖在原地。
阎威宇走进脚手架中心,身旁有做完初步勘查工作的同事报告道:“死者潘智,男,四十七岁,湖阳人。初步判定作业时未注意做好安全措施,导致高空坠落,后脑着地当场死亡。坠落时工地正常作业,有不少目击者,第一时间便报了警。”
他顺着被罩着绿色防护网的脚手架往上看,片刻后问道:“能确定是哪层跌落的吗?”
“目前尚未确定,只确定了是从这一条垂直线上掉落的。”
阎威宇思索了一会儿,拉着徐婉走到了脚手架一层没有防护网包着的地方。徐婉皱着眉头被他拉进去,刚要甩开手,忽然被阎威宇在肩膀上一推。
徐婉反应极快,她两手张开,堪堪抓住两侧的支撑杆稳住身形,沉下脸向阎威宇望去。
“别生气,帮哥模拟一下案发场景。”
“呵,那不如上去,你还能体验高空跌落。”
阎威宇立刻识相地转移了话题,“死者跌落之时正值施工时间,手上分泌了大量的汗液皮脂,坠落时必定和你一样会下意识伸手抓住身边的东西,这样案发时指纹方向就会是指头朝内,指尾朝外。”
他让徐婉原地等待,自己带人做好安全措施,要他们从最低一层开始仔细采集两侧支撑架上的汗潜手印,确定坠落地点。而自己则爬到了安全带弹回的位置观察断裂处。
断裂一端有一小段平整的裂痕,阎威宇盯了半晌,顺着脚手架又爬了下去。他叫来工头,要来了当天在跌落地点附近作业的人名单。
阎威宇把人聚集起来原地蹲下,要徐婉站在一边看着,自己背着手站在大家面前说话。
“叫大家来没别的意思,就是说说这次意外事故,经调查发现,死者跌落的原因是安全带断裂。我想问问大家,平常工头有强调过施工安全吗?”
民工们稀稀拉拉地回应,阎威宇话锋一转,忽然凌厉起来,“可是我们刚刚调查发现,安全带被割坏了,这是一起人为事故。”
民工群体骚乱起来,大家纷纷流露出震惊的神情。
“断裂口痕迹新鲜,凶手必然在你们之中。”
……
阎威宇结束完这场单方面的谈话,看着这群人被暂时管控着返回临时宿舍之后,才回头看向徐婉:“怎么样?”
徐婉伸手指了指走在最后身材瘦弱的平头,“他有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