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远阁内。
红绡帐暖,茜纱丽影。那雪白的手腕从轻盈赤红的金霄帐中缓缓伸出,指甲剔透的红。
“嗳,阿绿,什么时辰了?”熹宁刚醒来,慵懒地打了个哈欠,用略带沙哑的娇媚嗓音唤着丫鬟。
“主子,还早着呢,您就起了?”一个一身翠绿衣裳的丫鬟忙从榻边的地上爬起来回道。
“嗯。今日是她们见我的时候,少不得在气势上打压她们一番,省得被哪个不长眼的东西轻忽。”熹宁凤眼微眯,声音渐渐凌厉起来。
“是,主子。”丫鬟阿绿把两手放在左肩头,拍了拍手掌:“来人,为主儿梳妆。”
“是。”得了指示,原本静立在门外的四五个丫鬟忙忙地闪进了内室。
清韵早早起身了,看着窗外假山被白蒙蒙的雾气笼罩,草木枯黄,落叶在凉风中“刷刷啦啦”得作响。
转眼已是秋天了。
三个月了,她穿越到这里已经三个月了,这些日子,她过得小心翼翼,战战兢兢,每日来勤勤恳恳,天不亮就去练琴和琵琶,丝毫不见松懈。
今日该拜见名姝熹宁了,即使身心俱疲,也不能表现出来。
清韵赤足移步,踩着踏板下了榻床。她立在铜镜前,看着自己忧郁的神色许久,忽而微笑了,清亮的眸子似星辰一般闪着。
清韵打开衣橱,取了一件素净的雪花白海棠碎花绣裳,挽着极平常不过的双云髻,用一支嵌着红豆珊瑚珠的桐木簪松松绾住,略施粉黛,虽然简单,却已足够明净动人,不失体面。
清韵走出房门的时候,她侧房中的丫鬟青暖还绞着被子呼呼大睡。
清韵在小小地叹了口气,青暖不是好相处的人,她一早便知道。
即便青暖失势当了她的丫鬟,她也很少使唤她,不是使唤不了,是不想使唤。再者,清韵自小习惯独立自主。
清韵敲了敲门:“青暖,该起了。”
青暖睁开惺忪的睡眼,忽而忙地爬起身,心中暗道:“不好!睡过头了!今日姝女拜见名姝熹宁,我若表现好些,她一高兴,说不定,我就不是丫鬟了。”
待青暖手忙脚乱地忙完,清韵沉声道:“青暖,这一个月来我不约束你,你越发恣意纵情了。我们以后定下几条规矩吧。”
青暖一听要定规矩,低头皱眉暗恨不已。
“第一,我起身,你也得起身。”
“是。”青暖怏怏道。
“第二,我不会折腾你,你也别搞哪些小把戏了。像你之前做的,屋檐上放水桶,在我床铺上放毛虫,装病……。”
“是……”青暖有些脸热。
“第三,我只想安安稳稳过日子,我们不是敌人,你可以往上爬,我不会阻你的路,但是你不要让我难做。”清韵义正言辞,严肃的目光逼视青暖。
青暖感到周身一阵寒意,惊讶于清韵小小年纪就有如此气场:“是,我……以后不会了。”
其实清韵大可以不必提醒青暖,更不必把话摊开说,嬷嬷曾说过,丫鬟不听话,惩罚方式多的很,上报即可。清韵之前也被青暖种种小恶行折腾得心累,本来想干脆不管她,任由她做下去。可是,清韵啊,到底是清韵,她想青暖还小,恶习能改最好。能拉一把,拉上一把也好。
“还有,把你这身大红衣裳换下吧。今日拜见名姝,你这样招摇怎么行?不讨好,反倒惹人非议。”清韵看看青暖的大红芍药穿蝶衣道。
“是。”青暖怔怔看着自己的衣裳许久,终是大大叹了一口气,下定决心一般,换了件桃红色衣裳。
清韵走在荷塘木桥上,荷叶清风徐来,草木芬芳。她深呼吸一口气,站定,继续走下去。青暖跟在她身后,低着头,亦步亦趋,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云香。”清韵远远地瞧见了云香。云香面朝阳光,站在桂花树下,各类宝石珊瑚串珠垂在如瀑青丝上,绾着蝴蝶髻,斜插一支金累丝红宝石步瑶,身着金银丝鸾鸟朝凤绣纹衣裳满面春风,神采奕奕,见了清韵,朗声道:“清韵,你还不过来!”
云香大步流星,拉着清韵,左瞧右看:“你怎么穿这么简单?清韵啊,你呀,我不是跟你说了嘛,穿衣服越华丽越好啊,像人生一样,越华丽张扬越尽情恣意越痛快淋漓!”
云香自小被姝熙院老板娘母亲赵云儿捧在手心,骄傲明艳,在她的光芒下,她身后的其他姝女都黯然失色。更不用说此时站在她身后的一袭鹅黄裳丫鬟小莹了。
“走!快些,去看熹宁姐姐。”云香挽着清韵的手就走。
云香拉着清韵走得飞快,丫鬟小莹和青暖在后头追着:“姑娘……”
“都站好,按照各自院落排好。”姝女都集中在宁院,苏嬷嬷带着丫鬟阿桃正在清点姝女。
站了一刻钟后,有小丫鬟来报:“名姝快到了!”
众姝女翘首以待。
又过了一刻钟,小丫鬟又来报:“名姝将至。”
……众姝女知道了,这是在立威。
“我来迟了,叫姐妹们好等。”熹宁娇媚磁性的嗓音传来,她身着云霏妆花缎织彩百花飞蝶锦衣,搭着绯色披肩,绾凤髻,一支金累丝嵌红宝石双鸾点翠步摇光彩夺目,步调款款,气场全开。
“拜见名姝熹宁姐姐,愿姐姐花红百日!”众姝女齐行拜见礼,齐声道。
“云香,你的簪子与我的甚是相像呢!”熹宁并不答,反而看着云香的簪子,说道。
“是啊,我的是金累丝红宝石步摇,姐姐的是金累丝嵌红宝石双鸾点翠步摇。”云香爽快答道。
“看来我们想法一致呢。”熹宁哧哧笑道。
“嗳,清韵,怎的穿这般素净?不过,就算这般素净,也难掩姿色。”熹宁见众姝女几乎都穿得姹紫嫣红,唯有清韵淡然如菊,静默如雪,心中有一丝欣慰。
“今日本就是姐姐大放光彩之时,而且清韵知道,自己穿得多么华丽都无法与姐姐相比,不如自己穿得简单些。”清韵淡定应答。
“谁知道呢,一身白,没一点喜气,拜见姐姐还穿这么素净,分明是对姐姐不敬!”姝女戚悦悦尖酸刻薄地讽刺道。
熹宁听了这话,目光微冷。
云香眉头微皱,转头看向清韵。
清韵把头上的红豆珊瑚桐木簪取下,放在手心:“姐姐你看,红珊瑚象征吉祥富有,高贵典雅;桐木象征祥瑞,姐姐明鉴,清韵只有敬仰之意,并无一丝不敬之心!”
一晌无声,熹宁忽而笑道:“我自知妹妹无此心。”
戚悦悦暗自拧眉。
“哟,悦妹妹一身捻金银丝线滑丝梅花锦衣倒真真是出彩脱俗!”
“谢谢姐姐!是呢,梅花雅致,妹妹特意叫绣娘加急缝制的呢!”戚悦悦听得赞赏,忙不迭答道。
“阿绿,把我的梅花琉璃钗送给妹妹,这梅花实在与妹妹相配!”熹宁吩咐道。
戚悦悦笑容满面,脸上掩饰不住的得意。
接下来,众姝女和熹宁入座,展示才艺,分食瓜果。
四个时辰过去了,才算是拜见过了名姝。
入夜。
“阿绿,你觉得云香如何?”熹宁慵懒地倚在贵妃椅上问道。
“云香姑娘是老板娘的女儿,自是出众。”阿绿一边为熹宁捏腿,一边笑答。
“是啊,可是,我觉得,清韵,很不错。琴有空灵之音,容是花想容,偏偏性情,最是与众不同。”熹宁似有愁色。
“主子不是说,戚悦悦姑娘不俗么?”阿绿疑惑道。
“切,她不俗?梅花就梅花,现在是秋天,梅花个屁!附庸风雅也不学其精华,还梅花配金银,东施效颦罢了。”熹宁一脸嫌弃道。
阿绿深知熹宁最喜爱梅花,却没看出这层意思,之前还以为主儿喜欢戚悦悦,戚悦悦出身也不俗,原想着巴结巴结,如今,见主儿如此看不起戚悦悦,她也打消那念头了。
清韵正准备歇息时,忽而觉得心口微微地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