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吧！回去吧！”村民们起哄道。
“怎么办，老板？”下属更慌了。刚刚打开的签字簿又慌忙合住了。他无助地再次看向李老板。
李老板依旧站在那里，紧皱着眉头，下属知道，只要李老板皱眉头，说明他在想办法，现在这个场面，只能先自己站出来了。
“别起哄啊！”下属恼怒道：“你们怎么想的？这我们骗你们干嘛？真的是。”
“大家别起哄啊，相信我们，只要签个字，真的能随便拿！”另一个下属焦急地辩解。
“吁~”村民们喝倒彩。
“前几年，上面来人说让我们走，只要搬走，出去就给房子。他们求了十几年，我们还啥也没答应呢！就凭你们这瓶瓶罐罐的也想来骗我们，不是像个娃娃么？”一个老汉抽着烟大声喊。他的语音刚落，人群立马爆发出一阵叫好声，将李老板弄的更加窘迫。
忽然间，李老板眉头舒展开来。他马上挥挥手示意下属们过来，下属们跌跌撞撞地跑过来，其中有的人脸已经紫了，他们刚刚在耐心解释时听到了不知多少村野脏话，也有的人是和村民们大声争辩气紫的，李老板看着这些公司里的销售能手们极为狼狈的样子，缓缓的咳了一声。
“行了，看来那些救援队该有的待遇，我们一样都没落下啊”李老板笑笑。
“他们简直没法说话！只要我们一解释，他们就用数不尽的脏话嘲笑，侮辱我们！我们......”下属们纷纷抱怨。他们都是名牌大学出来的，可这么多大学生，在c村的野蛮和嘲笑面前，只能无可奈何地败下阵来。
李老板淡淡一笑，示意他们围的紧点。大学生们纷纷围拢的更紧了。
“接下来，我说的话都记好了。”李老板看了看那群放肆大笑的村民。“所有人找个地方歇歇，现在每个人都别掺和了，去吧！我自己来。”
每个下属都瞪大了眼睛。“啊？那我们来这里干嘛？”
“计划赶不上变化，他们以为咱们是骗子啊，这可是十几年都搬不了的原因，几十年封闭的小山村导致了什么？现在没人能让他们相信外面来的人是为他们好的！”
“哦！懂了，所以我们要让他们信任我们是吧？”一个下属得意洋洋的。
“信任？咱们这么点东西，哪够买他们的信任？你们藏起来吧，在我没说话之前任何人都别轻举妄动，明白？”李老板严肃起来。
“嗯，明白！”下属们带着疑惑散去。
李老板看他们走了，开始干活。他要做的事很简单。
他把“爱心捐赠”和“爱心捐赠”的横幅扯了下来，把日用品前面“免费自取”的牌子取了下来，在上面写了几笔。转身走了。
村民们停止了喧闹，他们看着空荡荡的货车和那几张桌子，好奇到底发生了什么使得这群“骗子”瞬间消失，他们好奇的上去查看李老板写的牌子，在确认无误后，奇迹发生了。
刚刚大声叫骂的那群村民似乎突然间消失了，他们自觉地排起了整齐的队伍，不管是老人还是闲汉们，都瞬间变得文明起来。刚刚不愿意免费拿走那日用品的他们，现在却焦急地催着前面的人，害怕拿不到自己喜欢的东西，不少村民回家去叫自己的家人们来参加，不少老人被搀着，喘着粗气赶了过来，拿走了不少锅碗瓢盆.......
晚上夜幕降临。
李老板和他的下属们有说有笑的回来了，他们今天在c村游山玩水，看野鸡，闻鹿蹄，走过了不少美景，下属们早上来到c村时糟糕的心情早已烟消云散，但有人担心那批货物，不敢去玩。李老板大笑：“这是你出的钱还是我出的，我自己赔你还要管？”那人不好意思地笑笑。
这下就放心了。那就走吧！
回来的下属们吵吵嚷嚷的，李老板正和他们说自己小时候的趣事呢，逗的人哈哈大笑。
可等到他们回去的时候，脸上只剩下了惊讶。
那堆一日用品被拿的一个不剩，桌子上的签名簿被签的满满的，c村所有的，所有的！所有的人乖乖的把他们的名字和联系方式写在了上面，李老板打电话和救援队确认过了，救援队把最权威的列表和李老板的订正后，发现竟然没有一个缺席的！李老板很满意。
他从不做亏本的生意。
可惊讶的表情仍然挂在下属们的脸上，他们纷纷抢着去看李老板在板子上写了什么。
原来的“免费自取”被换成了“厂家破产处理，一元一件东西。”
下属们看着桌子上堆的高高的一元人民币，再看看李老板，真觉的不可思议。
“你们将来还得学呢，学校的那点根本不够。”李老板微笑。“这就叫人心。”
“可是，为什么啊！凭什么.....”一个员工愤慨。
“打住。”李老板微笑着，他现在心情很好，他摸摸那个小年轻的头。“都说了，啊。以后有你学的，但现在不行！咱们有更要紧的事要做。”
大家都知道那是什么。
第二天，又在这里。
不少村民气愤地来到了这里，他们昨天回到家，正看着自己的“宝贝”沾沾自喜时，一个电话突然打了过来。
“喂？你好，请问是尾号是xxxx的xxx先生吗？”那边的声音和今天在村里推销的人的声音有点像。
“誒，我是。”
“我们十分感谢您对您的家乡的热爱啊，感谢您捐的一万元善款，正所谓家乡有难，游子........”
“诶？什么？你先慢点，什么一万元，我今天就出了一块钱啊？”
“先生在说笑吗？您今天分明捐了一万元善款了呀？”
“你是不是有病？”
“先生不要恼火，要想知道怎么回事，明天早上，还请您就到今天举办活动的那里去了解一下吧！请问您是哪个银行支付？现金还是.......”
“我草.......”
那边马上挂断了电话。
村民们忍着怒气睡了一晚上。起床后马上去了那里。有不少人带着板砖，镰刀之类的东西。来势汹汹。
就看到了今天的景象。
“人呢？”地面空荡荡的。说了那种不明不白的话，人呢？村民们很气愤。有的女人在大声的责骂他们的丈夫，怨他们参加了这个活动。“你不也当时高兴的眉开眼笑的？数你拿的多！”丈夫更不高兴。
吵架的，看戏的，心疼那钱的，害怕的，不知道在想啥的声音响成一片。那可是一万块钱啊！对于这些不愿出山的人们来说，论谁都心疼。在这里站着的，没一个有钱人。一万块钱，对于这里的人们来说，已差不多是大半年的收入。被自己捐出去了？打死都不会的。今天就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得问问他们！
李老板终于在如海般的咒骂声中出场了。
“还老子钱！”“说说这是怎么回事！”“我们没捐钱！”村民们大声怒吼。
“大家冷静一下啊”李老板仍笑咪咪的。“这个，大家好像都不明白怎么回事啊。我来给大家说一说。”
见有人还在大声骂娘，李老板突然怒吼：“还想要那一万块钱的闭上你们的嘴！”
几十个人声音再高，也比不过一个大功率的扩音器外加一个男人的怒吼。
村民们安静下来。
李老板表情恢复了正常：“昨天参加过活动的，举一下手。”
在场的人纷纷举起了手。
“大家这不是都参加过吗？”李老板很欣慰的样子。“既然都参加过了，签了名，还有什么好反悔的呢？”说着，李老板把昨天的签名簿拿了出来，上面有他们的名字和联系方式。写得满满的。
“这有什么？这就能让我们扔一万？”人群再次炸开。“少废话，你想干嘛？”
李老板缓缓地翻到封面，那赫然是一张合同。上面写着一些话。
“这是啥？”一个莽汉窜到李老板身边，一把抢了过来。村民们急忙凑过来，一伙人把脑袋凑到一块，仿佛那就是一万块钱似的。李老板不骄不躁，悠然自得地看着他们。俨然胜券在握。
“这啥呀?”一伙人凑在一块，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来，他们对着这复杂而又生涩的文字焦急着，却无可奈何。
“我知道。”一个怯怯的声音传来。
原来是念过小学的二狗，众人连忙把他围在中间。“快点说！”
“我看不懂字，但我知道这是合同，咱们在上面签了字，就得按上面的做......”二狗更害怕了。
众人惊呆了，但这时刚才的莽汉大笑起来。众人惊愕地往望着他。
“嗨，我明白了。”莽汉大笑：“这就是以前的土地租子嘛，往上一写字就这还钱接钱就有证据了。”莽汉说着，一把撕掉了这个簿子。“俗话说，租子丢了账不还。咱们一把把他撕了不就没事了？”
“哦。”众人哈哈大笑。“川平，没想到看你平时毛毛躁躁的屁做不成，没想到还懂这事哩！”
莽汉得意扬扬地看着平静的李老板。
李老板笑笑，又像变戏法一样拿出一本来。扔给了顿时惊呆了的莽汉。
“撕，随便撕。像这样的簿子还有很多，不怕你撕不完。”
“你咋办到的哩？”莽汉惊奇。
“你知道有个东西叫复印了不？”
汉子拿着簿子，脸红起来。他确实不知道复印这么“神奇”的事物，其余人也一样，他们呆呆地望着汉子手里的那本簿子，不知所措。
“想知道里面写了什么吗？”李老板问道。
众人惶恐地点头。
“在这个合同上签了字的，每人会为这次的地震捐助一万块钱”李老板淡淡的说。
“你不是给我们东西了？咋变成我们出钱了？”有人不服。
“我说了把那批东西给你们，你们不要，没一个人要的。我觉得可惜，就开始卖啦！低价处理你们也看到了。”
“这是实话。”众人说。
“誒，你说好巧不巧，我突然想在咱们c村玩玩，于是就带走了准备登记低价处理的簿子，怕有人拿我的货做了我的生意。生意人嘛，多点心眼没错吧。完了准备开始募捐，募捐嘛，你在场人家怪不好意思的，于是我就走了，你们爱捐多少捐多少，这簿子上封面就是合同，只要是签了字的一人一万，你们不会没看吧？”
众人头上冒出冷汗，在当时人们都顾着争抢东西，那顾得上看这些？那簿子被人们抢来抢去的，封面上有又那么多不认识的字？谁顾得上看？李老板回来的时候，那簿子正委屈的在地上躺着呢！
“然后我看这簿子，好家伙！”李老板十分激动：“写的满满的，这说明大家都愿意为了自己的家乡做出自己的贡献嘛！说到这，我给大家鞠个躬，感谢c村的好人们！”李老板说着鞠了个大躬，把大家吓得满脸冷汗。
“你干嘛要复......复......”
“复印？”
“对？”
“笑话，这么多人捐钱那还不得好好保护好了合同！万一有人反悔怎么办？一万块钱呢！不是小数目！”李老板有点激动。“再说了，你们还没经过我的同意就乱拿我的货物，我一想，人家都捐了这么多钱了，送点礼品也是应该的，不能计较啊！是吧？那咱们就开始吧，那个王有贵.....是吧？你是第一个签字的，来来来......王有贵老板在哪啊？把钱付一下，下一个是.......”
众人仿佛如同五雷轰顶一般，吓傻了。他好像真的没有什么可疑的，可自己为什么不在免费的时候拿呢？他们自己也说不清楚。
那个王有贵更是直接昏了过去。
李老板奇怪的看着他们，见他们都如同木头一般站在原地，有点恼火。
“各位老板什么意思啊？捐，捐啊！就在这呢，怎么了，这个时候不想交了？”
突然，村民们瞬间哭了，大的小的，男人女人，哭着向李老板跑过来：“老板啊，你可怜可怜我们吧？我们错了，我们把东西给你，能不能不捐啊！我们家里穷，一万，那是我们大半年的收入啊！老板你可怜可怜我们.....”众人哀求。
“不行！板上钉钉的事怎么说反悔就反悔？”李老板斩钉截铁：“你们都签了字了，怎么能不捐呢？我告诉你们！这是合同！不是小孩子的把戏！谁也不能反悔！要是你们违约了，那就不是捐了，是赔！一个人，凡是签了字的，一人五万！没得跑！至于那些东西，本来是我给你们的，你们不要，正当我要卖时，你们却都抢走了？拿到家里，都成了二手货了！谁还要，不管谁要，我反正不要！要么捐款，要么连着那些日用品的钱你们一起把五万交了！没得商量！”
众人已接近崩溃，全村的人昨天那份讥讽已消失的无影无踪，只知道一个劲的求李老板。
也不知过了多久，李老板坚硬的口气软了下来：“那行，我看看有什么解决办法。”李老板翻翻合同，仔细地看起来。
众人屏气凝神，他们觉的李老板读的每一秒，都像是被火烧着一般，全身痛苦不已。
“等等，这里能帮你们。”李老板忽然说，打破了这如同死一般的平静。他把合同朝向人们，“这里啊，合同上规定的是仅限于本村人的捐助，没有说外村的人。如果......”
“如果什么？”众人连忙问道，现在的他们几十双眼齐刷刷的望着李老板。
“如果能在这个合同的最后期限前搬走，搬到城里，所有签名的人就会被视为无效了。”李老板表情凝重。
众人纷纷大出了一口气，觉的飘走的灵魂似乎又回到了他们身上。
“唉。”李老板故作为难的说“这是不是有点难了，毕竟大家都十几年没有搬走了，我看啊，大家还是有能力的话交钱吧。那个王有贵？还在？你要是想交......”
刚刚醒过来的王有贵又昏了过去。
众人看着王有贵，心中一沉：“我要是搬，那就是昏的一天两天。要是不搬，那就昏的是一辈子了。”
“在哪了解这事啊？告诉我在哪？求求你......”
众人已不能高声说话了..........
在那一瞬间，那个曾经老人带着工作人员看过，说要坚定守护的那片墓地，闲汉曾经害怕的所谓超高的城市物价，在那一瞬间，败了，他们的好的也罢，坏的也罢，所谓拒绝搬出去的理由，统统败了。
为什么？答案很简单：他们不是一万块钱，不是村民们搬回去的无数日用品，不是那份合同，不是王有贵他们的未来，不是他们的罚款。
不是那五万块钱。
一个月后。
处长掂量着手里厚厚的拆迁申请单，不由得对李老板竖起了大拇指。“真有你的！厉害啊！你一来，我们十几年说不动的人，你竟然两天就全说动了！不过，我还是有点担心，你知不知道强制募捐是犯法的？没有什么合同之说！要是他们发现了，完全可以告你！那时你怎么办？”
“呵。”李老板淡然地抽口烟：“这个我也不是没想到。但是有两个原因打消了我的顾虑。”
“哪两个？”处长有些迫不及待。
“一是他们每天窝在山里，什么都不懂。”李老板掐灭烟头，“二是......咳，我自己想的，也不知道算不算。”
“说来听听”
“我见过那个救援队的人，在山里走访了一天，在车上闲聊时我才得知他们那天的前一天什么都没吃，没喝，睡觉都是在旅馆里睡的，水得自己带，山中的人不欢迎他们。”
“这跟你说的有什么关系？”处长疑惑。
“对自己好的人他们都这样，对于自己的家乡，他们会善良？这也是为什么我说募捐的主题是家乡的原因。”李老板看着熄灭了的烟头。
“我今天让你把签名簿带过来，你带过来没？”处长说。
“嗯。”平常爱笑的李老板今天却格外沉默。
处长看着上面的字迹，疯狂而又潦草，有的甚至超出了签字簿外面。像鬼画符一般。
“辨认这么潦草的字，真是委屈你了。”处长开个玩笑。
李老板没笑。
“你看着是字，其实都是人心。贫穷下的人心。”李老板突然说。
处长看着他又点了一根烟，狠狠地吸了一口，又吐了出来..........
几天后，由李老板公司所承建的“美好未来”c村移民项目正式开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