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国庆节后,锐新创意工作室的001室内设计队已经连续加班七天,弥漫着咖啡味和烟味的办公室,散发着异味的衣服,装满外卖的垃圾桶,空气里满是焦虑和疲惫,让人心烦气躁。
其中一名男子受不了了,扔掉笔掐掉烟,起身去洗了把脸,接着走到窗户边,猛吸了口新鲜空气,全身上下感受到了夜的凉意,浑身的血液被冰住后又奔涌起来,整个人都感觉清醒了不少。
他盯着对面黑幽幽的办公楼放空自己,镜子似的玻璃上倒映着他们深夜加班的辛苦。
忽然,他怀疑自己眼花了,要不对面办公楼的上面怎么会有黄色的光在飘来飘去?
揉了揉眼睛,再仔细一看,才发现那黑漆漆的玻璃窗上映着的是跳跃的火光,橙黄色的火焰忽高忽低,忽大忽小,连成一片扭来扭去,像是一场狂欢派对。
是那楼上着火了吗?
他探出身,想要再看仔细点,耳边却传来奇怪的声音,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慢慢破裂,然后“砰”一声,那东西彻底碎开了,声音离他非常近。
他僵硬地仰起头,看到有火舌从自己楼上的窗户钻出来,脸上甚至沾了几粒落下的玻璃碎屑。
可怕的事实让他瞬间哑了声音,只能干巴巴地张嘴。
“着火啦!楼上着火啦!快跑啊!”
惊呼声唤回了他的神智,连忙跑回办公室,组织大家赶紧逃命。
这天晚上是邢非值班,接到报警电话后他开车绕了点路,先把在家休息的陆终接上。
上车后,陆终边扣安全带边问:“什么情况?”
“晚上九点半的时候,消防队接到火警电话,说开阳区东四路106号的天苑大厦五楼发生了火灾,报案人是四楼室内设计公司的工作人员。
“他们当时正在加班,有员工在休息时发现楼上着火了,于是赶紧叫大家离开,顺便报警。
“消防队第一时间到达了着火点,在扑灭大火的同时发现了两具尸体,然后给我们打电话。”
“原因呢?”
邢非在接到消防队长的电话到现在还保留着一点点的懵圈,听到陆终的问题后,斟酌了下词句才答道:“五楼是一家整容医院,叫明星整形医院,着火的地点是院长办公室。两具尸体在走廊上,离着火点还有些距离,是被谋杀的,而且重点是,他们的脸皮被剥掉了。”
陆终眼神一下就变得犀利起来,“脸皮没了?”
邢非重重点头,“是的。”
“两名死者的身份知道了吗?”
“看脸是认不出来了,不过从他们身上找到了工作牌,是院长何正荣和护士长邱晓秋。”
“整容医院的院长和护士长被人剥掉脸皮……这是医疗事故之后的报复吗?”
车外是一逝而过的夜景,车窗上倒映着两人的脸,皆是陷入沉思的模样。
消防队长早已等在大厦门口,等陆终和邢非到后便直接领着人往五楼去,技术队比他们早半小时到达,现在已经在勘察现场了。
陆终问:“着火原因找着了吗?”
“找着了,”消防队长答道,“在院长办公室靠近门的角落里找到了打火机的残骸,还有一些碎掉的玻璃瓶,上面贴着医用酒精的标签。犯人应该就是用它来做阻燃剂,还好发现及时,没有造成大的事故。”
说话间他们到了现场,法医程澄正在检验尸体,看到陆终和邢非便主动开口。
“男性死者是被尖细的利刃给刺死的,鉴于这里是医院,凶器很可能就是现成的手术刀,女性死者是被勒死的,勒痕较细,凶器可能是电话线或细绳之类的。
“两名死者身上都没有挣扎的痕迹,但后脑勺有血迹和肿块,说明凶手应该先是将人打晕后下手。
“除了下颌关节外,尸体其他部分都还没有出现尸僵,尸斑也才刚刚出现,还是新鲜的,死亡时间应该是在1到3小时。”
陆终蹲下,“两种不同的杀人手法,凶手会不会是两个人?”
“不会。”
“为什么?”
“因为这个手法是一模一样的,”程澄指着两具尸体的脸部,“脸皮是死后被割的,工具应该也是手术刀,切口还算平滑,只有小部分区域出现了撕扯情况,再加上他对心脏背景的精准掌握度,我觉得凶手很可能有医学背景。”
因为血迹没有完全干,死者的脸部一团呈暗红色,一团呈鲜红色,如此交错分布,未干的鲜血扭曲着流出,像是一道道脓水。
“谢谢你的建议,”陆终又问,“死者的脸皮呢?在现场吗?”
程澄摇头,“没有,估计是被凶手带走了。”
陆终皱了皱眉,站起来摘下手套,抬头看到在与安全楼梯隔了一个办公室距离的天花板上装有监控,这是整条走廊的唯一一个监控。
他指了指,问消防队长:“监控里有查到什么吗?”
“这正是我要说的另一件事情,我们到的时候这层楼的灯是亮不起来的。灭火之后,我在走廊尽头的拐角找到了电闸,发现被人关了,所以着火前后这里发生了什么,监控根本没法记录。”
“监控关了,这大厦的保安就没反应?”
“拉倒吧,都醉生梦死了,监控在保安室的里面,我派人去找保安的时候他正坐在外面抱着酒瓶睡觉呢。”
“我了解了,今天辛苦你了。”陆终说这话时依旧面无表情,让人分不清他的话究竟是客套话,还是真心实意的关心。
离开之前他们先去了保安室,把五楼电闸没关前的监控资料拷贝过来。
2
宋简今天很生气,因为她发现自己的作品被剽窃了,虽然只是一幅教授布置的作业,但这种行为就是不可取的,况且教授曾私底下和她说过会从中选几张出来去参加比赛,让她用心点。
为此自己涂涂改改了无数遍,直到最满意的那幅出现,偏偏这时候犯了一个致命马虎——把画稿落在了美术室。
之后就再也没有见到了,即使贴出了寻物启事也无人问津,很显然是有人把她的画据为己有了。
丢失的那晚她就回去找过,但楼下的大门被锁住了,第二天一早她再去,画已经不见了。
这说明那天晚上她离开之后锁门之前,有人从美术室里偷走了她的画。
也去过保安那里想要查监控找人,偏偏监控坏了只是个装饰,万般无奈下她就只能等小偷自己主动现身。
然后在今天她等到了。
重新创作的画迟了三天才交给老师,交作业的时候在另一位老师的办公桌上看到了自己丢失的画,虽然做了些许的改动,但毕竟是她曾经日思夜想过的,还是一眼就能认出来。
她看了看画稿底部的签名,沈瑕,1706班级。
沈瑕这个人宋简是知道的,典型的公主病,大小姐,总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仿佛跟你说句话都是天大的恩赐,同级的大部分女生都不喜欢她,但男生则是相反,大概跟她长得美有关系。
美女嘛,总是特别容易被雄性生物原谅。
可惜宋简是个女的,而且脾气还不怎么好。
时值晚上饭点,她很容易就在食堂堵住了人,一场争吵无可避免,沈暇当然不会承认,还扬言要告她诽谤,直到她拿出监控做幌子,打得对方措手不及说漏了嘴。
这显然是一个有勇无谋的小偷。
真相大白,宋简像个骄傲的小孔雀扭头离开,留下咬牙切齿的沈瑕。
在宋简心情美丽得不得了的时候,远方的刑侦大队办公室里氛围凝重,没有一丝欢笑。
邢非站了起来,开始给大家介绍基本情况,这是他一直以来养成的习惯。
“监控被关到报案人发现着火报警,事情发生在晚上7点到9:30,这就是凶手的作案时间。
“两名死者倒在走廊上,距离不一,地上有拖动的痕迹,凶手原本很可能是想把死者拖到着火点一起被烧毁,结果因为别的原因没有成功。
“通过对医院其他工作组人员的询问,证实两名死者是夫妻关系,经常会一起加班。
“整容医院是在五年前开的,天苑大厦是他们的新地址,五六七层楼都被租下了,只不过还有一部分没搬过来。
“医院口碑不错,没出过医疗事故,如果凶手是因为被毁容而报复杀人,我觉得他很可能是个新患者,直接越过了赔偿这一步。
“至于新患者的名单,可以从医院的系统里查。”
陆终:“先把范围拉到最近三个月,锁定女性患者。”
“因为这是家整容医院?”邢非觉得这似乎有点武断。
“不止,原因主要出在两名死者身上,他们先是被打晕然后再杀死,而且一个是快速刺死,一个是慢慢勒死,死者的脸皮被剥,说明凶手对他们的恨意极大,那两个都勒死不是更好?但事实不是这样。
“所以我觉得凶手刺死何正荣是因为没有力气了,这也是为什么凶手在走廊上把他们拖一半就放弃的原因。
“还有,程法医根据凶手剥离脸皮的手法推测凶手有医学背景,所以医院里的工作人员也是怀疑对象,他们其中可能有谁和两名死者有极大的矛盾。”
“还有一个问题,”邢非补充道,“凶手是怎么进入天苑大厦的?”
小花傻傻地回答:“不是走进去的吗?”
“当然是走进去的,”邢非送了个白眼过去,“但问题是什么时候走进入的,大厦一楼的大门口有一个360度监控,案发时间进出的只有外卖小哥,平均时间不超过五分钟,不会是他们。”
陆终接着说:“凶手也肯定知道躲不过大门的监控,为了不引起注意,她会选择混在人群里。”
“混在人群里?”
“没错,天苑大厦光是一楼到四楼就有十来个公司,每个公司二三十个人就有好几百了,凶手只要混在上班高峰的人群里就可以了,至于出来的话……我记得着火时大厦里在公司加班的也不少。”
“你是说凶手混在里面逃了出来?”
“对,所以我们还需要去找那些幸运的人儿聊聊,看有没有谁注意到异常。”
结果还真的问到了两点异常。
第一点是最先在窗户口吹风的男子,他提到最先提醒大家着火的人并不是自己,而是一个女人,这是他从声音判断出来的,至于到底是哪一个人,他并不知道。
问了一圈后发现大家都是同一个情况,只闻其声不见其人。
第二点是三楼一位女员工提出的,说的是当时跑在她身边的另一位女性,在慌乱到自己都忘了拿手机的情况下,对方居然还能背起包戴上口罩,她真的好佩服啊。
陆终觉得这两点异常中提到的是同一个女人,而且就是凶手,包里是作案工具,戴口罩是为了遮掩身份,断电,杀人,放火,逃走,一切都是凶手计划好的。
但是,这个凶手到底是谁呢?
两天里,他们对整容医院近三个月的患者名单上一半的人进行了地毯式询问,没有一个有嫌疑,每个人都对整容后的相貌满意到不能再满意。
正当他们要重新给自己加满鸡血询问剩下一半的人时,又一起命案发生了,地点在本市的北师门大学。
3
时间是晚上九点,比第一起命案早了半小时,现场没有着火,只有一具尸体和一位报案人。
北师门大学的新月楼,里面有许多美术自习室,为美术专业的学生提供安静又免费的创作环境,但它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热闹过。
总之,今夜,新月楼一片灯火通明。
程澄对尸体进行了初步检查,“死亡时间在1小时之前,死因是窒息死亡,颈间有勒痕,凶器和杀死护士长邱晓秋的一样,与前两起手法一致,也是死后剥皮,脸皮被带走。”
只不过这一次凶手留下了些东西,在尸体面前的画板上,写了两个粗大的扭曲的汉字——小偷。
凶手对这名死者,显然是有特殊感情的。
陆终从尸体脚边的单间帆布包里发现了一本手账日记,扉页上有死者的照片和姓名,沈瑕,艺术系1706班级学生。
他握着手账本,扭头看向不远处的报案人,宋简,1703级学生。
面对一脸懵逼的哥哥,宋简觉得自己真是倒了血霉,她就不应该来这的,直接目击了人生中第一个血腥场面也就算了,可她前两天才跟死者发生过冲突,现在又是1号目击者,这个嫌疑要怎么洗?
“来,说说情况吧。”邢非拿出纸笔,公事公办道。
“……情况就是我晚上六点的时候收到她发来的短信,约我八点半来这里见面,然后我八点五十五到这,就看到了眼前这一幕。”
“死者为什么要约你见面?”
宋简眨了眨眼,把自己和沈瑕的恩怨复述了一遍,反正到时候都是要查到她身上的,还是主动配合点好。
邢非听完后深深理解了为什么死者约的是晚上八点半见面,而自家睚眦必报的妹妹会在将近九点的时候才出现。
“你把那条短信给我看看。”
宋简乖乖把手机递了过去,顺便努力为自己洗清嫌疑,“哥,我真的跟这件事没有任何关系,我有三点说明!”
“行了,凶手……”
邢非本来是想说“凶手确实不是你”,你就是运气不好给碰上了,结果才开了个头就被陆终给截住了,他带着死者的手机走了过来,饶有兴趣道:“哪三点说明?”
宋简说得抑扬顿挫,就差举起右手,“第一,我没有剥人皮的技术;第二,沈瑕消失的脸皮绝对不在我身上,更不在与我有关的任何一个地方;
“第三,我和她之间的矛盾就是她偷了我的画,退一万步说,我要是真想对她造成什么人身伤害,剁手更能解心头恨啊,剥脸皮什么的搞起来像是情杀。”
“情杀?你为什么会觉得像是情杀?”
“难道不是吗?”说出口后宋简才反应过来自己是在和陆终对话,语气里立刻多了几分客气,“不过这是我的直觉而已,你们要是觉得没有道理就忽视吧。”
陆终笑了,“有道理的,我不仅觉得你的直觉有道理,还觉得你刚才的三点说明也很有道理。放心,我们没有怀疑你。”
宋简真的是松了一口气,不过才缓了一会儿,就听见陆终的声音继续说:“所以你尽可以大胆给我们提供一些关于死者沈瑕的信息吗?”
她有一些为难,“其实我知道的也不多,她是我们系系花,一身公主病,系里女生普遍不喜欢,男生普遍都追捧,不过虽然有很多男生围着她打转,但好像从没听到哪个人成功过。”
“你是说她没有男朋友?”
“起码明面上没有。”
“那好吧,”陆终走回到尸体身边,用死者的指纹解开了手机锁,然后再走回来,他甩甩手机,“现在,让我们来看看她暗地里有没有男朋友藏着。”
三个人在沈瑕的微信里发现了一个备注叫“才华横溢的老公”的人,用词如此明显,他们不可能当睁眼瞎。
陆终点开翻了翻聊天记录,确实是一些情侣间的打情骂俏,正想退出去翻通讯录,一只白皙纤细的手就伸了过来,点开了沈瑕男朋友的头像,又滑了滑人家的朋友圈,最后惊讶道:“我天,这不是萧教授吗?”
“师生恋”三个字立刻填满了三个人的大脑。
陆终是最快反应过来的那个,立刻通过沈瑕的手机联系到了这个萧教授,请他过来一趟。
萧文钰来了,带着一脸的不可置信和伤心不舍。
陆终先是对人真诚地致哀了几句,然后就开门见山问道:“你和死者是男女朋友?”
“对,我们从两个月前开始交往。”
“你们是师生,在学校里谈恋爱应该挺需要勇气的吧?”
“是很难,但我和小瑕一直都很小心,我们也从来没有觉得辛苦,因为爱情的力量是很伟大的,没有什么能阻挡两个相爱的人。”
陆终:“……”他怀疑萧文钰是不是刚从舞台上下来。
“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在一家艺术展览馆里,命运安排我和小瑕一见钟情。”
“然后你们就在一起了?”
“确切地说,应该是然后我就决定要和小瑕在一起。”
“看你们的聊天记录,都已经谈到未来了,这对于只交往了两个月的情侣来说,是不是太快了?”
“没有,我和小瑕是顺其自然地聊到了这个话题。但不瞒您说,我确实是打算和小瑕过一辈子的。
“小瑕无论是长相还是性格,都符合我对未来妻子的全部想象,我确定她就是我苦苦寻求的那个人……”
“之前有过女朋友吗?”陆终打断了萧文钰的“倾情表演”。
萧文钰愣了下,没想到话题会转到这方面,抿了下嘴,干巴巴道:“有,不过在我遇到小瑕之前我们的感情就不是很好了。”
“你们在一起多久了?现在还有联系吗?”
“我和她在一起有十来年了,不过分手之后就没有联系了。”
十来年的感情敌不过一见钟情,陆终想要是换成他自己估计也得疯,所以萧文钰的前女友会认为沈瑕是小偷,会对沈瑕引以为傲的相貌下手,这些都是有可能的。
可为什么要对何正荣和邱晓秋下手?难道是为爱整容没有成功反而被毁容了?
“最后一个问题,你前女友叫什么。”
“……钟伊丽。”
4
萧文钰带着满身疲惫回到家,在沙发上坐下的时候顺手拿起了今天早上出门上课前收到的同城急件,他不知道里面是什么,也不知道是谁寄过来的,盯着寄件人栏的字看了许久,才反应过来这是伊丽的字。
这个他从高一时就开始交往,最后却迷失了自己的前女友。
她会给自己寄什么?
他拿起剪刀把封口胶带划开,带着自己都没有发现的急躁,快递打开了,一股潮湿的铁锈味扑面而来,刺激着他的神经。
萧文钰还没反应过来手就已经伸了进去,摸到一片湿粘的光滑之物,有点软,好像还带着一点毛发。
他立刻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感觉自己的手好像进入了从未达到过的腐烂之地,五官挤在了一起,忍着胃里的恶心把手收了回来,发现手上一片猩红。
他不敢再次触碰,于是把箱子翻过来,里面的东西掉在了地上,赫然是那三张消失的脸皮!
“啊!”
萧文钰连连后退,最后吓得瘫到了地上,一个可怕的念头在他脑中成形。
钟伊丽,竟然会是凶手!
不行,他要去告诉警察,否则下一个死的人一定会是自己!
他连忙转过身,往门口爬去。
忽然,一对精瘦的小腿挡住了他的去路。
恐惧让他浑身颤抖,以至于连抬头这样简单的动作都做了很长时间。
好不容易抬起了头,转眼间又被砖头砸晕,合眼前他看到了袭击者的长相。
是伊丽……
萧文钰离开之后陆终就查到了钟伊丽的相关信息,从照片上看,人虽然长得不丑,但比起沈瑕来说,确实是寡淡了很多。
钟伊丽身材高挑,有172CM,受雇于新尚模特经纪公司,一直是运动爱好者,高中时会参加每一届的运动会,项目是铅球和800米,工作后也经常会去健身,看她在网上发布的照片,手臂上还有一些肌肉。
反观死者三人,两名女性都是瘦弱型身材,而男性何正荣也是文绉绉的,个高又有力量的钟伊丽即使正面对付也有胜算,更何况她还把人打晕了。
而且,钟伊丽大学读的是护理专业,在做模特之前做过两年的护士。
更重要的是,从去年开始她一直有在何正荣那里整形微调,最后一次做手术是在三个月前。
结合种种情况,钟伊丽一下子就在嫌疑人名单中脱颖而出。
陆终和邢非分别去钟伊丽的公司和登记的住处,邢非先走,陆终随后,只不过出门前碰到了宋简,她有情况要说,于是为了节省时间,陆终把人捎上车了。
“我去找沈瑕的室友聊了聊,她们告诉了我一些事情。”
陆终奇怪了,“你不是和沈瑕有矛盾吗?她们还愿意和你说?”
“和沈瑕有矛盾的人多了去了,没道理针对我一个。再说,天天和一个满身公主病的人住一起,她们也不见得有多高兴。”
宋简摆摆手,“总之她们告诉我,沈瑕喜欢萧文钰已久,当初在艺术展览馆的偶遇是早有预谋,而且沈瑕对自己超有信心,因为萧文钰是颜控。”
“嗯?”
“颜控,就是只看脸,沈瑕一直都有在偷偷打听萧文钰的情况,知道他女朋友钟伊丽去整容的事,也知道这两人之间争吵不断,她对自己的长相很有信心,于是就在合适的机会里主动出击了……这根本就是第三者插足啊。”
陆终有个地方不懂,“既然是颜控,那为什么一开始萧文钰会和钟伊丽在一起,还维持了十年?”
宋简也不懂,耸耸肩,“这就要问他们本人了。”
说着说着陆终又想起了另一件事,“听邢非说你收养了那个有自闭症的孩子,还给人家取名叫小六?”
宋简颇为得意道:“是啊,六六大顺嘛,我希望他以后的人生能顺利些。不过这只是小名,大名叫宋拾,不然孩子长大以后能念死我。”
“拾金不昧的拾?”陆终对这个字不是很明白。
“嗯,我哥没有和你说过吗?我也是爸妈收养的,他们一直想要一个女儿,但我妈在生了我哥之后就没法再怀了,于是从福利院领养了我回来,所以我跟着我妈妈姓宋,我哥姓邢。”
宋简傻笑了下,像是回忆起了很幸福的事一般,“说起来挺不好意思的,其实小六大部分时间都是我妈在照顾,包括治疗方面。”
陆终想了下,安慰道:“但这些都是因为你才有的,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宋简眨眨眼,忽然觉得这位新来的陆队长有点好玩,他好像一个懵懂的孩子,揣着一些交际准则在人际间游走,准则之内的东西他都会遵守,准则之外的又不会多做。
和人之间保持着一个亲切又疏离的距离。
她很好奇陆终是怎么想到这个办法的。
但她没有问出来,以她和陆终的交情,这是太过私人的问题。
5
新尚模特经纪公司里,他们很快就见到了钟伊丽的经纪人,对方说钟伊丽过去曾是他们的模特,现在已经被辞退了。
陆终:“为什么辞退她?”
“有两方面原因,”经纪人现在提起钟伊丽还是一肚子的火,“第一是她不配合公司的安排擅自整容。
“她在我们公司算是老员工了,很清楚一开始我们找到她就是因为她的长相适合走森女文艺路线,这么多年来一直相安无事,可是从去年11月开始她居然说都不说就去做整形。
“一开始还不怎么明显,我们就忍了,只是提醒了下她,哪知道她阳奉阴违,今年5月份请了长假,结果一回来彻底变成了网红脸,完全打乱了公司的计划,把我给气的啊。
“你说我一个模特公司,会缺网红脸吗?一些老的合作商都气得要中断合作,公司因为她损失了不少钱和名誉,辞退是理所当然的。”
宋简问道:“那还有一个原因呢?”
“她……”经纪人仿佛难以启齿,又是不相信又是鄙视道,“她偷合作商的东西被抓到了。那是她整容后第一次接活,我很高兴,哪知道转头就出了这事。我的天,人赃并获啊,都打电话到公司投诉了,我要是再不让她走人,我就得和她一起走人了。”
经纪人还在那喋喋不休地抱怨这件事,与此同时,醒来的萧文钰正在和钟伊丽相望无语,经过冰冷机械修改过的脸,让他越来越无法接受。
“呵,”身边的空气都因为这笑而阴冷起来,“怎么?现在连看我一眼都做不到了?”
萧文钰有一些难堪,毕竟年少时是真心喜欢过的人,他无法接受对方用这样的语气和自己说话,动了动手脚才发现都被铁链给锁住了,神色顿时一变,“伊丽你……你要做什么?”
“放心,我不会杀了你的,我只是……要你永远都陪在我身边。”
“杀?那些人真的都是你杀的?”
“是啊,谁让他们都该死!”钟伊丽看看萧文钰,歪头道,“其实你也该死,可你死了就没人陪我,所以我不会杀了你。”
“你怎么变成这样了!”萧文钰大叫,他完全不相信这是那个亲一下都会脸红的女孩。
“你忘啦,是你把我变成这样的。你嫌我长得不够好看,无论我怎么打扮自己,怎么保持身材,你都觉得我配不上你!可一开始……”钟伊丽的声音忽然变得很委屈,有眼泪从她空洞的眼中流出。
“一开始你不是这样的,在学校的时候是你先说喜欢我的,你对我那么好那么体贴,为什么后来一切都变了?是外面的世界太精彩了吧?
“那你为什么不早点和我说分手!为什么要在我变成这个样子后才告诉我你爱上别人了!”
她忽然冷静下来,声音重新变得凉凉的,“是因为钱吧,这些年一直都是我在养你,让你可以专心追求艺术,顺便教书。
“现在你小有名气了,又泡到了自己的学生,就要跟我分手了是不是?那我怎么办?我为了你去整容,整完之后你不要我了,工作也没了,我一无所有了啊萧文钰。”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伊丽,我……我把钱还你,都还你。”
“……只有你才会觉得这是钱的问题。对了,”钟伊丽有些幸灾乐祸道,“原来让你一见钟情的人,她也是整容的,真是笑死我了。”
说完她拿出两张照片放在萧文钰眼前,“这是我在整容医院里碰巧发现的,你看看沈瑕的真面目,还不如当初的我,原来真正能让你心动的,是这样的丑八怪啊!”
萧文钰的脸色一下变得灰白,他使劲盯着照片,不敢相信自己的爱人过去会是这么一副样子,用朴实来形容都像是夸奖。
“可这却是个幸运又无耻的丑八怪,抢了我的男朋友,还找帮手陷害我偷东西,让公司彻底放弃我,你看她多有心机。
“我怀疑我被整成这个样子,也是她和医院联手的杰作,他们夺走了我的一切!所有,我就让他们用命来偿还。”
她又渐渐变得激动起来,吓得萧文钰没有精力再去想沈瑕的事情,只能先尽力安抚眼前的疯子。
“伊丽,你听我说,你放了我,我们再找一家去变回以前的样子就可以了。一切都可以重来的,你先放了我,乖。”
钟伊丽不为所动,握着手术刀,一步步走向萧文钰,“不要再企图骗我了,也不要想逃走,我说了我什么都没了,现在只剩下你,你要永远留在我身边,只有我一个人。”
“不要,不要这伊丽,你不是爱我吗?爱我就不要伤害我,求求你了。”
哀求到最后萧文钰甚至哭了,但这依然没有用,他感受到嘴巴里被塞进了棉布,感受到冰冷的利刃在自己的脚上动作,最后他被痛晕了过去。
6
陆终和宋简从模特公司出来后,本来是想去钟伊丽家和邢非碰面,结果邢非先打来了电话,说钟伊丽在一个月前就已经搬走了,去向未知。
陆终当机立断,把碰面地点改成萧文钰家。
毕竟现在,只剩下萧文钰一个人了,钟伊丽就算不会杀了萧文钰,下一个也肯定是要去找他的。
等他们到了之后,发现邢非一脸凝重地站在萧文钰家门口等着,陆终和宋简立刻从他的表情里得出“大事不妙”的信息。
邢非甚至还拦下了宋简,“我和陆队进去,你待在这里。”
在他眼里宋简还只是个小公主,不适合里面血腥的场面。
“死人了?”
“那没有,只不过被绑走了,生死未卜。”
宋简本来想说自己连沈瑕的尸体都看过了,还能有什么更恐怖的,可奈不住她哥把自己看成水晶娃娃般护着,只好乖乖待在外面当门神。
陆终皱着眉和邢非一起进去,三张脸皮明晃晃地映入眼帘,觉得这场景确实不太适合一个女孩子。
邢非捡起地上的东西,“我一进来就是这样了,萧文钰不在,这里有个带血的纸盒和快递袋,看来是同城快寄过来。
“我扫过二维码了,物流信息上显示昨晚八点寄出,早上九点签收,萧文钰显然是没有拆开就去学校上课了,之后被我们叫去讯问,回家才想起这个快递,接着在他想报警的时候被袭击了。”
他走到茶几左边蹲下,指着地板,“这里有一些血迹,我已经打电话就技术队的人来了。”
“快递是钟伊丽寄来的吗?”
“是,她也没隐瞒,寄件人姓名写的是她做模特的艺名,地址是从她家寄出来的。”
“她家?就是已经搬走的那个地址?”
“是啊,是不是觉得很奇怪?她都已经搬走了为什么填这个地址?出租屋里我也看过,没有留下任何有用的线索,这地址不是给我们准备的。”
“不是为了别人,那就是为了自己,也许这个地方对她来说有别的用处,”陆终喃喃道,最后说,“联系下那个快递员,让他过来下。”
大约半小时后,快递员骑着车来了,脸上带着一丝紧张,于是邢非又露出拍宣传片时的亲切笑容来安抚对方的情绪,然后把快递单递过去,“这是你负责的快件吧?我们就是想问问寄件人的情况。”
快递员一听到不是来找自己的就放松下来,接过单子看了眼,“这是我负责的,寄件的是个姑娘,怎么了?”
“你是上门取件的?”
“是啊,”快递小哥指了指寄件地址,“当时她就在这小区门口等着。”
三个人都愣了下,然后陆终问道:“那你有见到她后来往哪边走吗?”
“这你就说笑了,我的时间都是金钱啊,就是美女来了在我眼里也就是一快递,哪有空关心人家往哪边走。”
宋简在旁边一直很安静,这时候出声问道:“那能麻烦你回忆下她当时的穿着吗?”
快递员大概沉默了五六分钟才道:“好像有点像睡衣……哦,是睡衣,因为她脚上还穿着拖鞋。”
拖鞋?
陆终和宋简对视一眼,难道钟伊丽还住在附近?
正好这时技术队的人赶来,陆终留下几个在现场,剩下的让邢非带着在这一带找人,可以先去租房中介看有没有两个月内租出去的房子。
“还要够大够偏,或者隔音效果好,”宋简在一旁建议,“不然她藏着萧文钰不方便。”
最后他们找到了人,在一栋老旧的房子里,左边是一片正在拆迁的老房,右边是废品回收场,周围基本没有什么住户,非常适合藏人。
钟伊丽没有逃跑也没有反抗,安静地看着陆终和邢非带着人破门而入。
老房里透着腐烂的气味,昏暗的光线,斑驳的木质椅子边上趴着一个四肢被锁住的男人,任何人看到这场景,第一反应都会觉得这像是一只狗。
陆终拿着手铐小心翼翼地走近钟伊丽,对方好像变成了一只被人扯坏的洋娃娃般了无生息,连眼睛都不眨一下。
可就在他快要碰到的时候,洋娃娃动了下,忽然举起右手,对着陆终露出一个痴笑。
空气中带血的手术刀像是自带光效,在阴暗中异常闪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