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女人杏发飘飘,带着一顶斜帽子,遮住了大半脸,看不清长相。
那人诚恳再诚恳地检讨:“我知道,非常抱歉,我赶时间,一千块钱够吗?不够的话,噢……”
说着,从包包里拿出一瓶无色的矿泉水递给她,紧张又微弱:“您看,可以吗?一千块我转你账上,这瓶水,就当解解渴。”
说得童彩灵真的很渴,非常需要水似的,她直接扭开盖子,递给童彩灵。
彼时的童差灵只是漠然看着,并未做何反应。
赖惠芹见到这个人就来气,头发乱糟糟的,衣服也是穿得像黑色妖精似的,按照这个点,晚上十点半,看她这身衣服,指不定就是去哪个酒吧伺候男人,她满脸嫌弃地推水回去。
还没等她说“算了,你赶紧走吧,你不是赶时间吗?”,那人突然不知哪来的不稳,手抖地把水泼向了童彩灵,然后,实在抱歉地丢一包纸巾,匆匆扭紧盖子离去。
赖惠芹瞳孔陡然睁大,她真不知道那人是什么人,什么意思,又撞人又踩眼镜又泼水的,她肚子一肚子火气,食指指着前方,抖嗦怒不可遏:“她……她什么意思啊她??!”
童彩灵依旧两眼似有神似无神,被泼的是她,被撞的是她,被踩的眼镜也是她的,陪了她两年半。
她曾想过,如果世界上没有眼镜,她是不是瞎了?真的瞎了?生活不能自理。
她还想过,她可不可以把眼镜摘下来,她可不可以把它砸了?
无数个沉湎白天,无数个失眠夜晚,她曾哭过,哭过,哭眼睛,哭眼镜。
那时候,她还没有眼镜,有人说,戴了眼镜,你就会产生依赖,不能没有它。如今呢?
它碎了,它真的碎了,她可以在不得已拥有它的时候,她可以让它碎,它真的碎了。
多少次,她看见它,她在想,它是毒药还是救命药,因为眼瞎,她不得不戴上它来治愈眼睛,调理生活,因为眼净,她只能依赖它,她不能没有它,而它象征着代表着她眼瞎,它哪天碎了,她也哪天彻底瞎了。
她想过很多很多次,把它砸了,她有过很多很多次冲动砸了它,可是每一次,她都不能,她都不能。
她不能砸它,因为它死,她也死,她上不了班,她赚不了钱,她上不了学,她不能去看电影,她不能看手机,她不能坐地铁坐公交乘高铁,她还不能去世界各地走一遭,她甚至每一天,只能带着模糊的视野自己在自己熟悉的地方来回徘徊。
她不能看她喜欢的动漫、喜欢的电视剧、喜欢的小说,连打电话都是一种困难。
其实,她病了对不对?病得很严重。
生活难以自理。
她残废了。
在赖惠芹拉她去眼镜店的时候,她的脑海过了很多很多,她早已接受自己是一个彻底的病人,她早已接受自己是一个危重患者,她早已知道自己不可治,她知道太多太多。
她只是想没有它的日子,可以久一点,再久一点。
可是一切不如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