压抑的气氛就像是从北方吹来的一阵寒风,来的快,去的也快。
“噼啪——”
巨大的壁炉中干燥的木柴猛烈的燃烧着,炽热的火舌舔舐着每一根倔强的木头,让他们发出尖叫,在哀嚎。
在这样的氛围中,围绕着长桌的众人格外安静。
“扑通——”
端着银盘的女仆抖成了筛糠,僵硬的身体在公爵收回气势的一瞬间,双眼一翻,跪倒了下去。
“哗啦——”
银盘掉在地上,弹跳了两下,向前滚去,在碰到公爵的脚后,向后谈了一段距离,摇摇晃晃落了下来。
“咕噜咕噜——”
掉在地上的红酒瓶子瓶口濡濡流淌着暗红色的酒液,但是很快瓶子中的红酒便流不动了,瓶子中还剩下小半瓶红酒在不停晃动着。
杨再兴将军冰冷的说出的那句话就像是一把锋利的刀子,戳进了老公爵不为人知的往事之中。
老公爵从不认为自己是个好人,也不是老了,变得修身养性起来。
“呵呵——”
老公爵苍老的手抚摸着杯子透明的薄壁,微微笑着,对于他来说老公爵应该是很生气的。
但想想中的,直接捏碎杯子,玻璃茬掉落一地,酒水四处飞溅的现象并没有出现。这或许和身份有关,作为一个帝国的公爵,即使在无理的言语,雪战都不能失去作为一个贵族的礼仪。
老公爵对于杨再兴的话似乎并没有听到心里。
至于他身后倒地的女仆,他更是没有一丝心分到她的身上。或许明天这个女仆就会消失,相反公爵府会重新找来一个新的女仆。
在客人面前,这样的行经实在太失礼了。
“都过去这么久了,杨兄记得还是这么清楚。”
老公爵目光紧盯着远处紧锁的大门,开口对身旁的杨再兴笑着说道。
“都说人老记性不好,可我却是一辈子发生的事情都记住了。”
杨再兴苍白的胡子抖了一抖无奈的说道。
“记得清楚可不是什么好事情啊,人呐,最重要的事情就是要学会忘记,忘掉了所有不开心的事情,每天才能活得开心。如果一直活在回忆里,恐怕活得便会很艰难。”
老公爵饮完杯中的红酒,然后回味着口中淡淡的香气。
老公爵边说边推开座椅,弯下腰拾起了倒在地上的红酒瓶子。
“啧,可惜了,这么好的红酒,浪费一滴都是可耻的行为。”
说罢他又为自己倒上了半杯,然后向身边的杨再兴示意道。
看到老公爵的示意,杨再兴向前推了推摆在桌子上的空杯子。
“哗啦——”
公爵优雅的站起身,为他满上,然后重新坐了下来。
至于被遗忘在角落的李靖并没有人去在意。
杨再兴端起酒杯却没有品尝,他笑意盈盈的说道:“该忘的事都忘了,该记得事情一件不落。”
“哈哈哈——”
听到他的话,老公爵仰起头笑了起来。
“杨兄,当年的事情可有你的一份功劳啊。”
老公爵笑着笑着,逐渐声音小了起来,然后悄悄的说出这句骇人听闻的话。
“我当然知道。”
杨再兴耸了耸肩,然后无所谓的说道。杯子端在手中,随着他的动作慢慢摇晃着。
“我只是问你,斩草不除根,留下祸根,这可不是你的做事风格。”
杨再兴略有所指的说道。
“你是说雪国着孩子吗?”
老公爵低头品尝着手中的酒,平淡的说道,两眼没有聚焦,似乎在回忆什么事情,或者某一个人。
“。。。。。。。”
杨再兴没有回话,酒还未喝完,话也没有说完,时间尚早,夜晚还长。
“唉——”
老公爵长叹一声,开口说道。
“说实话,当初我是打算让他们全家团聚,如果当初他在回来的路上老老实实的死去,或许不会这二十年活的这么累。”
“但他选择了忍辱负重,向我复仇,我也是很有兴趣陪他玩玩。”
老公爵追忆着这二十年的路程。
当初那个青涩的少年站在自己眼前恳求自己能够进入北域都护府军部的时候。老公爵已然看到了他的决心。
那个孩子,即使知道杀死自己全家的亲叔叔就在眼前,他也没有摆出仇恨和愤怒。一切都很平静。
在一个早上,雪国敲响了新的公爵府大门,然后单膝跪倒在公爵面前。
“呼————”
老公爵长舒了一口气,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但他的思绪已经从久远的回忆中醒了过来。
“是他写的信对吧。”
杨再兴摩擦着手指问道。
“。。。。。”
老公爵没有说话,依旧低着头,似乎默认了他的话,或许除了雪国没有人会做出这样的事情。
“他知道当年的事情也有我的身影对吗?”
杨再兴抿了一口酒冷漠的再次问道。在等级上双方是对等的,在地位上双方也没有过分的差距,双方是对等的,因此他们的对话也处在一种平等的关系上。
“。。。。。。。”
老公爵依旧没有回答,而是为自己重新倒上了酒水,随后向杨再兴再次示意。
杨再兴摆了摆手。
一切尽在不言中,或许老公爵的沉默,才是最正确的回答。
“可惜了这么好的酒,就剩这么点了。”
老公爵晃荡了一下酒瓶,瓶底残留着些许酒。老公爵想了想,便把所有的酒都倒进了酒杯中。
慢慢的,红色的酒液漫出了杯口,却没有流下来,而是形成了一个黑色的弧度,在灯光下发出幽深的光芒。
老公爵盯着瓶口,直到最后一滴酒水滴了下来。
“这是对当年那件事情的一场清算,包括你,我,谁也逃不掉。”
随着老公爵的话,最后一滴红色的酒珠掉落在平静的水面。
“哗啦——”
一瞬间,维持着最后张力的酒最终碎成了红色的碎片,宛若决堤的洪水,流淌下来。
染红了洁白的桌布。
猩红的酒水在白色的桌布上肆意渲染,宛若燃烧着战火的地图板块,逐渐扩大。
“看来我也被卷入了这场暴风雨中了。”
杨再兴双眼随着红色的线条慢慢向远处蔓延,略微无奈的说道。
其实当他收到这封信的时候,他就知道了其中的弯弯道道。老而弥‘奸’人老成精,即使再傻的人也能看出,无论是谁发的这封信,他都不可能膛这滩浑水。
如今的西关——大散关,是名副其实的风暴的中心。
但杨再兴依旧来了,他喜欢赌,危机与机遇并存。所谓福兮祸所依,祸兮福所伏。
“那个疯子也是你放出来的吧,你不怕失去控制吗?”
杨再兴再次提起了另一个人,对雪国的事情先放了下来,既然不能改变的事情,只能顺其自然。
“谁?”
听到杨再兴的话,老公爵笑呵呵的问道。
“惑国者——布拉格雷!”
杨再兴这次没有遮遮掩掩,而是直接说出了他的名字。
“他啊——”
老公爵平稳的端起满满的酒杯然后思考着说道。
“前些日子,差点杀了雪国那小子啊,如果成功了,也不会有这么多事情了。呵呵。“
老公爵平淡的讲述着前些日子的战斗。
虽然没有亲眼看到,老公爵却猜到了大概。
“这个人可是个危险的人物。“
杨再兴眯起了眼睛,严肃的说道。
让他感到恐惧的并不是金这个人的魂力,和实力,而是他的思想。
“那个人居然想要推翻绵延了千万年的帝国制度,建立由魂师组成的联盟。”
“没想到你会将他放出来,也不怕你们雪家轰然倒塌吗?”
杨再兴漆黑的眼睛包裹在满是皱纹的眼眶中,淡淡的看着老公爵。
“哈哈哈哈!”
听到他的话,老公爵仰头笑了起来。
“杨兄,即使你说雪国能杀了本王,也比金推翻帝国的统治看起来靠谱。”
“凭什么,就凭金他每天杀几个人吗?天斗帝国子民何止亿万,他杀的过来吗?“
雪战站起身来端着酒杯,向着巨大的壁炉走来。
“噼啪——”
熊熊烈火将他的脸照的通红。
“三千年国祚,三百年君权神授,就凭一个戏子?”
“哗啦——”
血战公爵随手将手中杯中的红酒全部扬进壁炉中。
“哄——”
一团火焰随着酒液的弧度,燃烧了起来,在一瞬间,一道火链飞起,绚烂美丽。
“作为一个棋子,在我手中,想要捏碎,只是一瞬间的事情。“
血战眯起了眼睛,掩盖住眼底淡淡的杀意。
看着站在壁炉前的老公爵,杨再兴想起了二十年前共谋国事的情景,如今想来不得不感叹时间如刀。
杨再兴将酒杯中的酒一饮而尽,推开座椅站了起来。
“时间不早了,我该告辞了。”
杨再兴拿起外套,淡淡说道。
“。。。。”
老公爵依旧背着他们,看着眼前的壁炉。
“踏踏——”
杨再兴没有过多停留,转身离去。
看到老将军离开,一直低着头的李靖慌张的站了起来,跟了上去。
“哗啦——”
李靖用力推开椅子,也许是过于紧张,椅子被他推倒在地上,发出闷沉的声音。
但李靖没有在意,他紧张的跟了上去,他怕死,只有跟在老将军身后才是安全的。
“吱嘎——”
杨再兴二人的身影渐渐离去。
大厅里满面狼藉,洒在地上的红酒,银白色的盘子,沉重的椅子。
血战静静的立在壁炉旁,双眼倒映着红色的火光。
“北域都护府,地下,天空竞技场。”
“蓉城,寒城,废墟。”
“雪国,金·布拉格雷以及——”
老公爵眯起眼睛,双眼再次变得漆黑,但脑海中一团猩红的火焰依旧熊熊燃烧。
“猩红皇后——拉斯特!”
——
此时杨再兴二人站在公爵府门口。
杨再兴看向依旧灯火通明的窗户,心中却感叹道。
“武魂殿也是教主权利神明赋予,天使武魂传承千年,但一朝覆灭,不过须臾。万事万物,有兴盛必将有衰亡,不可一尘不变。”
杨再兴转过头不在去想关于帝国的未来,他把目光转向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的李靖身上。
“呵呵——”
杨再兴心中也不知道该对这个将军说什么,实在是太傻了。
“李靖,你先回军部吧,我还有一些老朋友要见。”
杨再兴笑眯眯的对他说完,双手背在身后,转身向黑暗深处走去。
“老将。。。。。”
李靖想要跟上去,却一步都抬不起来,他知道,自己的前途完了。
一瞬间李靖的身体垮了下来,蹲在了公爵府门前的地上。
“雪国——”
“咯吱——”
李靖将牙齿咬的嘎吱响,双眼满是怒火。
他恨!
恨当初听从老公爵的一封书信。
也恨当初对雪国太过于温柔,就应该在他昏迷的时候,直接杀了。
“啊————“
李靖愤怒的吼道。
惊起了树梢上停留的一群夜鸦。
“嘎嘎嘎——“
聒噪的声音一瞬间灌满了整片天空,谁也不会想到死亡来的这么突然。
此时夜空中一道银色的光芒闪过。在灯光下,似乎没有任何人发现。
“噗嗤——“
一道血花从李靖额头上射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