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般晚上悄悄望月,白日习武练功,闲时逗小妹开心,环绕在父母膝下,一家人团圆安乐的日子,那时的杨二郎和未来的显圣真君都希望永远持续下去,
然而天命难违,冥冥之中的使命终究会降临到命中注定的那个人的肩上。
这一日是灌县的庙会,各路小贩和附近村镇的农民都赶来县城的市集摆摊卖货,同时购买自家所需。这种大型集会的商品繁多,琳琅满目,各种平时不常见的小吃瓜果都可以见到,很受小孩子的欢迎。
在人山人海,热闹非凡的另一面,也意味着鱼龙混杂,三教九流各色人等一应俱全。父亲母亲是严令禁止小妹在这样的场合抛头露面的,无它,继承了母亲美貌的小妹实在是太可爱了,年方十三不施粉黛就足以碾压九成九的美人,色字头上一把刀,即使知道这是杨府的千金也难免会有恶徒铤而走险。
有时候杨戬也暗自感叹,是不是因为经常面对母亲和妹妹,这审美标准也在无形中拔得过高,以致自己瞧不上附近的同龄少女,才只能望月兴叹,憧憬幻想中的月宫仙子。
即使已经经历了无数次,面对小妹的撒娇,杨戬也依然毫无抵抗力。从小不知道为此挨了多少父亲的戒尺、母亲的责备,但只要小婵儿的樱桃小嘴儿往上一撅,如水的眼波儿朝自己一瞧,杨二郎的铮铮铁骨都会顷刻间融化成一滩铁水,怎样坚定的决心也只能土崩瓦解,什么样的要求都尽管予取予求。
这不,那位轻纱遮面,举着一串糖葫芦,正在一个贝壳摊儿上挑挑拣拣的苗条少女,不是杨家小妹还会是谁?毕竟数遍这偌大的灌县,能让杨家的大少爷像小厮一样跟在身后,胳膊、背上、脖子上挂满大大小小的五彩包裹,手上还举着两根糖葫芦的女子,除了他那宝贝得不得了的妹妹,还有哪家女子能享此殊荣?
虽然经不住小妹的软语相求,帮她逃过了父母的监视来逛庙会,但不放心她安全的杨戬选择了亲自出马,一路贴身相随寸步不离,相信以自己的实力,没有人能在他杨某人的眼皮子底下劫走小妹。
说实话,杨戬的想法倒也没有大错,但他漏了重要的一点,如果要抢他妹妹的,不是人类呢?
杨氏兄妹男俊女靓,从小皆是气质不凡,对于异性天然有着磁石般的吸引力。在凡人看来,自己多半是因为对方的美貌而喜欢上了人家。然而在有道行的修士和妖怪眼中,这二人分明是天生身负无比强大的灵蕴,所以才让一切有智慧的生灵潜意识里都乐意呆在他们身边,常年吸收从他们身上不经意间逸散而出的灵蕴气息,不亚于呆在一处低等聚灵阵中,自然能够身强体壮百病不生。
这么两块从未修炼过的璞玉,简直就是两个散发着浓郁香味的人形香饽饽,对于各色妖魔和邪派修士更是有着致命的吸引力。他们对于这种极品人材,有着更为专业高效的利用方式,无论是生吃活剥,还是用作双修炉鼎,都绝对能够令享用者脱胎换骨,一步登天。
杨戬兄妹之所以能平安无事,在家里是有着阵法隐匿身上的灵蕴气息,外出则是靠母亲赐予二人,叮嘱他们随身佩戴不可遗失的玉牌项坠来遮掩气息。
杨婵在贝壳摊上看到一个用一串大小错落的黄白贝壳串起的项链,格外喜欢,便摘下了自己的脖子上的玉牌项坠打算换上新项链试试。
失去遮掩,一股无形的奇异波动向着四面扩散开去,普通凡人毫无所觉,但修行之人,尤其是一些嗅觉灵敏的妖怪对此格外敏感熟悉,那是纯净凝练的灵蕴的气息。
在这熙熙攘攘的庙会街道上,一个身披土黄色破袍,长得贼眉鼠眼的道士鼻翼连连抽动,朝着杨婵的方向猛嗅了起来。如此浓郁的灵蕴气息,莫不是什么天材地宝出世,不对,天材地宝的诞生条件无比苛刻,野外灵气浓郁之地尚要凭运气产生,怎么可能在这人烟旺盛欲念横流的闹市诞生呢,他好奇地循着气息一路躲躲藏藏地探寻过去。
远远看到杨婵这个灵蕴源头,黄袍道人嘿嘿傻笑着搓起手爪来,如同偷到了鸡仔一般。
“原来是一株极品人材,我这一炉血丹正好还缺一份有分量的主药,这下得来全不费工夫,真是天助我也!”
哟,那小哥儿倒还挺机警的嘛。敏锐地感应到不含好意视线的杨戬,目光凌厉地朝着这个方向望了过来,只看到层层叠叠的人影和一抹一闪即逝的土黄色。
来回扫视数次,没有找到什么可疑的人员,杨戬怀疑自己过于敏感了,转头欣赏起小妹换上新项链的样子。
即使纱巾遮盖了面容,杨婵只凭天鹅般修美颀长的颈项,也令这长街之上的群芳尽皆黯然失色,角螺贝壳串成的项链一挂到上面,立时为这活泼少女增添了一份海洋的气息,让她成了浪花和泡沫的精灵,大海母亲最美的女儿。
“我家婵儿最——美了!”杨戬两眼满是桃心地腼着脸大声呼喊着凑上前去。
“嗨呀,哥哥哥哥,你又来了,不许!”杨婵伸出小手推挡住哥哥凑上来的大脸。看来小婵儿被母亲教坏了,都跟哥哥不亲了,杨戬叹息地摇了摇手中的糖葫芦,更加遗憾不能趁机举高高和骑马马了。
这时一个破衣烂衫的小孩儿突然一把从杨婵的手上夺过了玉牌项坠,拔腿向着远处跑去。
迅速反应过来的杨戬,当即把手中的糖葫芦一扔,分开人群火速向他追去。
即便对方占有身形小巧,容易在这密集人流中见缝插针的优势,身高腿长,行走如风的杨戬还是很快追上了他,一把将之拎着后颈提溜了起来,拿回项坠喝问道:
“为什么要抢我们东西?!”
看到面前小贼一副傻傻愣愣,迷迷糊糊的样子,杨戬突然打了一个机灵,感觉浑身如寒冬腊月被当头淋了一桶冰水,通心透凉寒意彻骨。遭了!调虎离山之计,小妹有危险!
他拿出吃奶的力气用比来时还要快上数分的速度,一路横冲直撞抄最短的路径往回赶去,来到贝壳摊前,果然已经空空如也,不见了小妹的身影。心火上冲的他一把将摊主捉到眼前,抡起醋钵大的拳头威胁道:“说,我妹妹去哪儿了!”
“大,大爷饶命,小的也不知道呀,您妹妹一转眼的功夫就不见了踪影,我还以为她去找您了呢。”三十来岁的沧桑汉子,也是在外面跑海混江湖的,然而在杨戬钢浇铁铸的手掌之中,怎么挣扎也翻不出个花儿来,立时认清了双方差距,果断认怂十分配合道。
“果真如此?你给我细细说明当时的情形,若是敢有半字虚言,我定要叫你脑袋开花!”和在小妹面前的风格截然不同,此时的杨戬化为一把冷酷的钢刀,阴沉凶悍生人勿近的气场让拥挤的集市中自动清出了数米的空地。直面他森然注视的摊主更是双膝一软,身子抖如涮糠,嘴巴如抖豆子一样把知道的都噼里啪啦倒了出来:
“当时小姐在摊前等大人您回来,忽然一阵风刮来迷住了小人的眼睛,再睁开眼时,小姐就已经不见了踪影。
小人说的句句属实,若有欺瞒,定遭天谴呐!大爷您就放过我吧!”
杨戬最高效地从摊主处获取了情报,就将他放到一边,没再继续为难。
他怒睁双目,向四面巡望了一遍又一遍,没有发现半点小妹的影子和踪迹;他漫无目的地向着数个方向来回奔跑探查,却也知道只是徒劳,因为根本连对方是往哪个方向走的都不知晓,就算想追也无从追起。
脑海中,小妹婵儿的音容笑貌,一幕幕与自己欢笑玩闹的场景浮现出来……恍惚中,杨戬一会儿觉得她仿佛就在自己身边,一会儿却又跑到了天涯海角,自己永远也到不了的地方。
他感到自己的心仿佛被生生撕了一块下来,身体沉重得如负万斤重担,
如果不是我带小妹出来,如果不是我不听父母的
都是我的错!都是
上天啊,惩罚我吧
“老天爷,您开开眼吧,”
看到杨戬仿若癫狂,双眼猩红,披头散发,双手在地上锤得的样子。老人熟悉,这是女儿拐走的父母,的样子。绕路,摊主早收摊
目呲欲裂,眼角流下丝丝血泪。只感觉浑身的血液都涌到了头颅之上,想要冲破天灵喷射而出,额头上突然传来一种难以抑制的痛楚,这足以将正常男子疼晕过去的剧痛,却没给杨戬的脸上带来丝毫变化,身体的疼痛再强烈在此刻他内心的痛苦面前也算不了什么。
他紧皱的两条眉头之间隐隐生出一道竖长的皱纹,皱纹越来越明显,越来越深越来越宽,很快就从皱纹变成了一道狭长的缝隙,
杨戬感觉自己满腔的愤恨怨怼//和翻涌的血气//终于得到了宣泄的渠道,一道刺目的白光从他的裂开的额间激射而出,呈放射状直冲天际,天空的白云被射穿了一个大洞,
庙会上的民众惊得屁滚尿流,有大声疾呼妖怪,也有跪倒在地神明显灵的
额头上冲天而起的白光好似要将他所有的愤怒与恨意彻底发泄个痛快,一开了口子杨戬自己想停也停不下来,他努力试图控制着停下白光、关掉额头的口子却一点没有效果。
杨戬能够感受到这射向天际的如柱白光不是没有代价的,每时每刻都在以恐怖的速度消耗着他体内的能量,体壮如牛的他很快感到了越来越强的虚弱感,气力和精神都在时刻下降,在这样下去恐怕整个人都要被抽成人干。
不知道这莫名奇妙的能力,能不能用来找小妹。这次仿佛感受了到杨戬的心意,喷薄的白光在空中如有灵性一般扭转了方向,带动杨戬的额头转向一个方向,朝着那处空地激射而去。
“哎呦—吱——”一声惨呼,白光似乎射到了什么上,空气中荡起一道涟漪,两个人影凭空显现出来。一个是个黄袍道士,另一个不正是自己苦苦寻觅的小妹婵儿?!
大喜过望的杨戬,发现被自己额间白光射到身上的老道士,无力地萎顿趴伏到地上,在一股黄烟中变成了一只身体修长、四肢短小、黄皮白肚的生物,仔细辨认,不正是一只大号的黄鼠狼嘛。
在白光照射下变回原形的黄鼠狼,似乎连逃跑的力气、说话的本事都失去了,没过数息就在白光的冲刷下融解了形体,连一点飞灰都没剩下。
本来还怕白光伤到小妹,谁知做完这事儿白光自动止息了下去,额上的裂缝也随之愈合。身体重回掌控的杨戬连忙奋起余力,快步奔向杨婵,和小妹紧紧抱成一团。伏在他肩头啜泣的杨婵,哽咽着向二哥讲述了自己被掳走的经历:
“我在卖贝壳的地方等你回来,远处有个老道士朝我招手,我看了他一眼,身体就立马不再听自己使唤,自动走到了他跟前一动不动地站住。
看到你回来,又哭又叫地找我,我心里也很着急,可是一点也没有办法。”
杨戬暗自庆幸好在这只黄皮子精只懂隐匿之法,不会飞天之术,否则自己纵使觉醒了这般神通恐怕也是鞭长莫及。此时的他自然不知,自己射出的神光直贯天人二界,距离完全不是问题。
杨婵看到杨戬额上闭合的裂缝处,多了一个眼瞳一样的血红纹路,葱指轻抚这伤口,怜惜道:
“兄长,疼吗?”
“傻丫头,你大哥我的字典里就没有‘疼’这个字儿!”
“二哥你又变帅了,像是头上多了一只眼睛。”
“是吗,苍天无眼,是这只眼睛救了你我,就叫它天眼好了。”
杨戬强打精神,搀扶着惊魂未定的杨婵走上了回家的路,做好了接受父母责打的准备,两小不知道的是,一场更大的灾难又将在前方等待着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