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卷 (14)
男子说：“你不放安全套，那些地方就不卖淫嫖娼了吗？发放安全套，绝不是鼓励性交易，而是用这种形式告诉重点人群，使用安全套可预防性病、艾滋病。只是说明那些地方是高危场所，是高危人群，并不是说那些地方就可以卖淫嫖娼，如果在那些地方发现卖淫嫖娼，有一个抓一个，严惩不贷。”
异乡人说：“你越说我越糊涂。”
男子说：“警察抓卖淫嫖娼往往把安全套当证据，嫖客妓女怕被抓住证据，往往不用安全套，那样会传播性病、艾滋病，那样危害的就不仅是他们自己，波及的可能是千家万户。既然不能完全阻止卖淫嫖娼，不如鼓励他们干坏事的时候用安全套，那样就会大大减少性病、艾滋病的传播。”
异乡人说：“如果他们用免费发放的安全套卖淫嫖娼被抓住，安全套是不是还作为证据？”
男子说：“当然作证据，不作证据，听任他们卖淫嫖娼那还得了。”
异乡人说：“你说得我头昏脑涨，越听越糊涂。”
男子说：“我也有些头晕。我可能没说清楚，我理一下思路，重新给你讲一遍，你就清楚了。”
34、第十一次陪聊
异乡人刚进办公室，手机响了，异乡人一看号码，是辅导员，赶紧掐掉，用座机打通辅导员手机，说：“刚到办公室。”
辅导员说：“你去金色池塘5号包房，一男子要陪聊。”
异乡人惊讶道：“金色池塘？到金色池塘陪聊？”
辅导员说：“你总是大惊小怪的，金色池塘怎么不能陪聊？去吧，过会儿把对方手机号码发你手机上。”
异乡人说：“好的，我就去。”
异乡人打的来到金色池塘，走进一楼大厅，一个穿红旗袍的女子迎上来说：“先生是洗澡吗？”
异乡人说：“我不洗澡，我到5号包房，一个客人约我有事。”
女子问：“客人姓什么？”
异乡人说：“不知道。”
女子说：“不知道？”女子走到吧台，拿起话筒，说了几句什么，转身对异乡人说：“进去吧，不过要换了拖鞋和浴衣才能去包房。”女子从电子消毒柜取出一双拖鞋扔在地上，把手中的钥匙牌递给异乡人说：“先去更衣室，那里的人会带你去包房的。”
异乡人穿过走廊，来到更衣室。一个穿红背心的服务生迎上来说：“先生，是大厅还是包房？”异乡人说：“包房，5号包房。”服务生接过异乡人手中的钥匙牌，打开柜子，让异乡人换上浴衣，把异乡人带到5号包房门口，轻轻敲一下门，一个声音说：“进来。”服务生拉开门，异乡人看见一男子光着上身坐在床上，一个穿三点式的女子跪坐在男子身边。服务生退出包房，拉上门。男子抬头看一眼异乡人，说：“是陪聊的吧？”
异乡人说：“是的。”
男子说：“洗澡了吗？”
异乡人说：“没洗，我不洗。”
男子说：“没事的，费用我来结。”
异乡人说：“不用，不用，谢谢，我不洗。”
男子说：“那就委屈你啦。”男子转身对女子说：“你先出去，待会儿再叫你。”女子点点头，起身离开包房，拉上门。
男子指指床边的沙发说：“坐这里吧。”
异乡人在沙发上坐下，看见男子腰部挂着一个袋子，形状十分古怪。
男子用手摸一下袋子说：“我是肠癌患者，几个月前刚做了手术。和你们常人不一样，我的大便是从这个袋子排出的。”
异乡人说：“是这样的。”
男子说：“这几天心情苦闷，不能对人说，说了也没人理解，刚才给你们打电话是一时冲动，打完之后有点后悔，你既然来了，跟你聊聊也没关系。”
异乡人说：“是的，是的。”
男子说：“你知道，得我们这种病的人最担心的是什么吗？”
异乡人望着男子不知道说什么。
男子说：“你说，随便说。”
异乡人说：“怕死，怕死亡。”
男子说：“你只说对了一半，或者说只说对了三分之一。得了这样的病，最担心的不是自己会很快死，是担心家人。我最担心的是我死后老婆、女儿怎么办？我死后老婆肯定不会嫁人——这个人一根筋，那她下半辈子就一个人孤零零地活着，每天晚上一个人躺在被窝里。即使改嫁，不要说不可能嫁个好男人，男人有什么好鸟，即使嫁个好一点的男人，她肯定会被那狗男人打，她的脾气太坏了。我一闭上眼睛，眼前就会浮现那男人扇我老婆嘴巴的画面，我的眼泪就止不住往外流。但这个画面挥之不去，每次想到这个画面我都心如刀割。至于我女儿我更不想多说了。你没有女儿吧，你不知道一个父亲把女儿留在世上，心里是多么痛苦。我女儿身体不好，每次住院都是我陪在她身边。她身体瘦弱，心地善良，没有一点社会经验，我死后别人欺负她怎么办？想到女儿可能被人欺负，而我又人在九泉，我心如刀绞。只要我有口气在，就没人敢欺负她们。我活着，就是她们的幸福。我多活几天，她们就多幸福几天。所以，我怕死，能多活几年就多活几年。”
异乡人说：“是的，是的，您一定要好好治疗。”
男子用手摸一下腰部的袋子说：“治疗？得癌症前，听人说，一个人如果不知道自己得癌症，可以活五年、十年甚至不治而愈。如果知道自己得了癌症，只能活一两年，甚至活不了几天。我现在相信这样的话。自从知道自己得这个病，我通宵失眠、长期失眠，吃不下饭，失眠、吃不下饭就浑身没劲，就没抵抗力，就会生病，就会很快死亡。医生不知开了多少药，老婆不知用了多少偏方，我就是睡不着。”
异乡人说：“我有一段时间也严重失眠，的确很难受。”
男子说：“将近三个月我几乎没睡觉，我几乎要崩溃了。医生说再这样下去我会很快完蛋的。那一阵我绝望至极，每天晚上看着躺在身边的老婆和孩子只能流泪。真的，我死不要紧，全世界每天那么多人死于癌症，为什么我不能？我是舍不得老婆和女儿。”
异乡人说：“那怎么办呢？”
男子说：“后来我的睡眠出奇的好了。”
异乡人说：“怎么好的呢？”
男子说：“在这里好的。”
异乡人说：“哪里？”
男子说：“这里，就在这个包房好的，就在这里呼呼大睡的。”
异乡人说：“对不起，我没听明白。”
男子说：“有天下午，我来这里洗澡，洗完澡服务生说找个小姐按摩一下怎么样。我从未找过小姐按摩，我想我快死的人了，找个小姐按摩也算多捞点本吧。一个重庆小姐给我按摩。之前我的大脑可以说是24小时胡思乱想，想自己正在腐烂的肠子，想自己会很快死去，想我死后老婆女儿怎么办。可小姐给我按摩时，我很快就什么都不想了，只感到身体快活，舒服，所有杂念烟消云散，很快呼呼大睡。我醒来时发现自己变了个人，精神大振，想吃饭，想喝酒，想抽烟，想做爱。一个将近三个月不睡觉的人，突然大睡一觉，那种快感难以形容。我想不到小姐按摩能治疗我的失眠。后来我每天过来按摩。当然我是偷偷来的。我的失眠，很快好了。饭吃得香，心情好，走路健步如飞，脸上的气色也好。医生检查我的身体大吃一惊。我的癌肿不仅没有扩散，反而在缩小和消失。医生说他从未见过肠癌病人恢复得这样好。他甚至预言，按这种趋势，我的肠癌会治愈。医生问我吃了什么灵丹妙药。我当然不能说是小姐按摩按的，说了没人会信，说了没人理解。但的确是小姐按摩按好的。真的，小姐按摩是治疗癌症的最佳良方，甚至是唯一良方，我真想把这个秘密告诉天下所有癌症患者。”
异乡人说：“的确奇怪。”
男子又用手摸一下腰部的袋子说：“我真高兴啊，老婆孩子朋友都为我高兴。但是好景不长，我找小姐按摩的事，还是被老婆发现了。老婆伤心欲绝，闹得天翻地覆。她说为了治好我的病，她省吃俭用，甚至舍不得吃个鸡蛋，而我却在外面找小姐。我告诉她我找小姐按摩是为了治疗失眠。只有小姐按摩，我才能睡眠，有了睡眠才能康复。我告诉她，我是为了她和女儿才找小姐按摩的。因为只有找小姐按摩，我才能睡得着觉，才能吃得下饭，才能治好我的病，才能活下去，才能保护她们母女俩不受别人欺负。这些话当然没用。老婆说她可以给我按摩。她说小姐怎么给你按，我也怎么给你按。连续两个晚上老婆都给我做按摩，结果都睡不着。”
异乡人说：“为什么老婆按摩睡不着呢？”
男子说：“你不知道小姐怎么按的。”
异乡人说：“小姐怎么按的？”
男子说：“你过会儿体验一下。”
异乡人说：“我不体验，我不体验。”
男子说：“连续几天，老婆给我按摩，我都无法入睡，我又崩溃了。又去找小姐按摩，结果又呼呼大睡。老婆又发现了，又闹得天翻地覆。老婆说我再去找小姐，就离婚，就自杀，就把我找小姐按摩的事告诉大家。昨天晚上她一气之下回娘家了。我知道没人理解我，眼看有治疗的希望，我却不能抓住这一线希望。我知道她再闹下去，我是不可能找小姐按摩了，今天可能是最后一次了，心里很烦。看到报纸上说你们专门陪人聊天，想找个人说说。我死倒不怕，我是舍不得老婆、女儿，我完全是为了她们才找小姐按摩的，我怎么才能让她们理解我的苦心。老婆不知道，我不找小姐按摩，对她和女儿将会造成怎样的后果。”
异乡人说：“那你要和她多沟通。”
男子说：“沟通没用。为了治好我的病，让她死，她情愿，让小姐给我按摩，打死她，她也不会答应。她不知道，不让小姐给我按摩，不仅断送了我唯一的生存希望，更断送了她们母女俩的幸福，断送了我们这个家庭。”
35、开会
异乡人刚从蓝带小区出来，手机响了，异乡人一看号码，是辅导员，赶紧接通。
辅导员说：“你去邙州宾馆参加一个会议，七点前一定要报到。”
异乡人说：“开会？什么会？”
辅导员说：“我也不知道什么会，刚刚通知我，我有事去不了，你代我去开一下。”
异乡人看一眼手表，说：“我就去。”
异乡人回到宿舍，洗了脸，漱了口，换上西装，打的来到邙州宾馆。
异乡人问前台服务员：“请问小姐，会议在哪儿报到？”
服务员说：“102。”
异乡人来到102，一个穿黑西装的男子正坐在床上看电视。
异乡人说：“请问先生，会议报到是在这儿吗？”
男子说：“是的。”
男子拿一张表格递给异乡人说：“登记一下吧。你是最后一个报到的，差一点就不给你报到了。”
异乡人说：“对不起，对不起。”
异乡人填好表格问男子：“请问先生，是什么会？”
男子把房卡递给异乡人说：“快去餐厅吧，迟了就吃不到啦。”
异乡人走到门口，转身问男子：“餐厅在哪儿？”
男子说：“出门，向左，向左，再向左。”
餐厅人声鼎沸，有人已经起身离席，异乡人想找人问一下是什么会，会议的日程安排，又怕吃不到饭，就在主席台旁的一张餐桌坐下。
异乡人狼吞虎咽，三口并两口把饭吃光，抬头一看，大厅已空无一人。
异乡人拎着行李箱来到401房间，把外套放进壁橱，出门准备找人问一问是什么会，怎么安排，看见隔壁房间门上挂着“请勿打扰”，想敲门，又觉得不妥。他从楼道东走到楼道西，发现四楼所有房间门上都挂着“请勿打扰”。他乘电梯上上下下走遍所有楼层，发现所有房间门上都挂着“请勿打扰”。他乘电梯来到一楼会务组，会务组房门上也挂着“请勿打扰”。
异乡人来到前台，问服务员：“他们人呢？”
服务员说：“谁？”
异乡人说：“开会的人。”
服务员说：“不都去房间了吗？”
异乡人说：“所有房间门上都挂着请勿打扰，知道是什么会议吗？”
服务员说：“那要问你们会务组的人。”
异乡人说：“会务组门上也挂着请勿打扰。我可以打扰他们吗？”
服务员一笑：“你说呢？”
异乡人回到房间，在门后找到请勿打扰，挂在门口，关上门，在床上躺了片刻，起身开门摘下请勿打扰，放在床上仔细研究半天。异乡人一夜未眠。这一夜，他乘电梯上上下下跑了十几个来回，所有房间门上依然挂着请勿打扰。异乡人疲惫至极，躺在床上，等待天亮。他想，晚上不要打扰，白天就不会了。
第二天一早，异乡人走出房间，把左右房间一看，乘电梯上上下下走了一遍，所有房间门上都挂着请勿打扰。他想等一等吧，也许他们昨晚睡迟了，他们终归要出来吃早饭，终归要出来开会的。
异乡人等到十点，没人出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