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卷 (13)
吴工商说：“不要怕，不要怕，今天不查你们。”
吴工商问异乡人：“你呢？”
异乡人说：“我是瑞思达陪聊中心21号陪聊员。”
吴工商说：“21号？你们一共多少陪聊？”
辅导员说：“在职36，兼职16。”
吴工商说：“这么多？有女的吗？”
辅导员说：“有，13个。”
吴工商说：“有女大学生吗？”
辅导员说：“没有，没有，都是良家女子。”
吴工商说：“不要紧张，不要紧张，今天不查你们。”
吴工商走到门口，关上门，转身说：“今天给你们一个光荣任务。你们可能知道了，我们局长因为受贿进了看守所。如果不出意外，局长一个月后就会出来。虽然局长在看守所享受了特殊待遇，但有一个问题解决不了，局长在看守所闷得慌。我们想来想去，决定让你们派人到看守所陪局长聊天，一天派一个，一直陪到局长出来。”
辅导员说：“坚决执行。”
吴工商说：“我们有约在先，陪局长聊天一事绝不可对任何人透露，我们肯定不会说，看守所的人更不会说，如果外面有人知道，那一定是你们说的，那我们就把你们给查封了。”
辅导员说：“您放心，您放心，我们不会说。”
吴工商说：“我们有约在先，派去陪局长聊天的人，必须让局长高兴，局长让干什么他就干什么，谁得罪了我们局长，我们就得罪他。”
辅导员说：“您放心，您放心。”
吴工商指着异乡人说：“是他去吗？”
辅导员说：“是的，是的。”
吴工商对异乡人说：“刚才说的你都听懂了吧？”
异乡人说：“听懂了，都听懂了。”
吴工商说：“你叫他王局长，或者王局，他要你干什么你就干什么。我估摸他会要你讲段子，你就讲些逗他开心的段子，绝不能让他不高兴。”
异乡人说：“知道了，您放心。”
吴工商说：“那我们出发吧，钱放心，结束后开张票来。”
辅导员说：“不要钱，不要钱。”
辅导员和异乡人跟着吴工商来到一楼，一辆皇冠停在办公大楼门口。他们钻进皇冠，来到看守所。吴工商跟一个穿警服的男子耳语几句，男子把他们领到后院一间小平房门口。男子打开门，异乡人跟着吴工商走进平房，看见一个胖男子正望着窗外发呆。吴工商走到胖男子身边，低声说：“王局，给您找来一个陪聊的，会讲故事，会讲段子，帮您解解闷，好吗？”
王局转身看了一眼异乡人。
吴工商对异乡人说：“好好陪局长。”
异乡人说：“您放心。”
吴工商走出去，关上门。
王局走到门口，把门拉开，关上。拉开，关上。王局把这个动作重复了五遍，最后“嘭”地把门关上，转身冲到异乡人身边，吼道：“把裤带解开！”
异乡人双手捂腰惊道：“干什么？”
王局吼道：“解不解？”
异乡人解开裤带，王局一把抓住裤带，猛地抽出，扔到窗口，厉声说：“把手机交出来！”
异乡人左手拎着裤腰，右手掏出手机说：“您要手机干什么？”
王局夺过手机说：“进了这里还想用手机？想和外面联系？想串供？”
异乡人说：“我是来陪您聊天的，我不是……”
王局说：“把你身上所有金属物品拿出来。”
异乡人说：“干什么？”
王局说：“拿不拿？”
异乡人从夹克内插袋掏出一串钥匙。
王局夺过钥匙说：“还有吗？”
异乡人说：“没有了。”
王局搜遍异乡人所有口袋，说：“蹲到窗口去。”
异乡人说：“您要这些干什么？我是来陪您聊天的。”
王局说：“少废话，蹲到窗口去。”
异乡人双手拎着裤腰走到窗口蹲下。
王局在椅子上坐下说：“现在开始审讯。”
异乡人惊讶道：“审讯？我是来陪您聊天的，我不是……”
王局用手拍一下桌子说：“老实点，你以为你是谁？告诉你，到了这里，你什么都不是。除了老实交代，你什么都不是，知道吗？”
异乡人说：“我不太明白。”
王局说：“查小宁送你多少钱？”
异乡人说：“查小宁？我不认识这个人，我没收任何人的钱。”
王局又拍一下桌子说：“你说不说？”
异乡人说：“我真的没收。”
王局低声说：“查小宁已经交代了，要不要把查小宁的口供笔录给你看？”
异乡人说：“我没收，我是来陪您聊天的，您大概弄错了。”
王局大声说：“坦白从宽，抗拒从严，老实交代，我们可以宽大处理。”
异乡人说：“我真的没收。”
王局走到异乡人身边低声说：“你说，还是不说？”
异乡人说：“我真的没收，我是来陪您……”
王局走到座位上说：“你老婆已经交代了，她说只要放你出来，她什么都可以说。”
异乡人说：“我老婆？”
王局说：“你老婆昨天突然住院，你知道不？”
异乡人说：“我老婆住院？您大概弄错了，我是……”
王局说：“她的病很重，她在病床上一直喊你的名字，你如果交代了，我们立马可以让你去看老婆，我们知道你们夫妻感情很好。”
异乡人说：“王局，您说什么都没用，我真的什么都没收，我不认识什么查小宁，我是来陪您聊天的。”
王局又拍一下桌子说：“到底交不交？”
异乡人说：“我真的没收，我是……”
王局说：“要不要我们说出你受贿的时间、地点？”
异乡人说：“您可能真的误会了，我是来……”
王局说：“少装聋作哑。告诉你，你女儿还有两天就要高考了，她还不知道你到这里的事。你再不交，我们就把你到这里的事告诉她。我们知道你很疼你女儿，知道你女儿有眩晕症，你只要老实交代，我们就不会告诉她。”王局说到这儿声音突然颤抖起来。
异乡人说：“您不要紧吧？”
王局用手抹一下眼睛说：“你再不说，我现在就派人去告诉你女儿。”
异乡人说：“我真的没收，王局，我真的没收，我是来陪您聊天的。”
王局突然奔过来握住异乡人的手说：“你真坚强，真坚强。我要是像你这样坚决不说，坚决不承认，就好了。”
异乡人说：“我真的没收，我是来陪您聊天的。”
王局说：“你真坚强，太坚强了。我要是像你这么坚强就好了，不管他们说什么，哪怕说我女儿，我就是不说。”
拯救。
异乡人从8路车下来，看见一个戴草帽的男子在马路对面的围墙上刷标语
——“坚决打击卖淫嫖娼，在娱乐场所免费发放安全套。”
异乡人大吃一惊，立即穿过马路，奔到围墙边，把标语逐字逐句读了一遍，然后走到男子身边说：“先生，你这标语是不是刷错了？”
男子刷完感叹号说：“没错啊！”
异乡人说：“你仔细看看，既然打击卖淫嫖娼，怎么能免费发放安全套呢？”
男子把漆桶放在地上，把漆刷扔进漆桶，解开围裙，用围裙擦擦手，把围裙扔在地上说：“跟我来。”
异乡人惊讶道：“去哪里？”
男子说：“去了就知道了。”
男子挽着异乡人向南走，走进一家发廊。发廊不大，十来平方米，里面有一扇小门，门右侧的矮柜上放着几盒安全套。一个小姐正在给一个老人洗头。
男子推开小房间的门说：“一般发廊都有这样的房间，知道这个房间干什么用吗？”
异乡人说：“不知道。”
男子说：“按摩。有些人到发廊纯粹是理发、洗头，有些人理完发、洗完头就到这个房间按摩，有些按摩是纯粹按摩、正规按摩、健康按摩，有些按摩是从正规按摩发展到不正规按摩，有些按摩就是性交易，你说这样的场合，危险不危险？要不要放安全套？”
异乡人说：“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男子说：“你会明白的。”
男子挽着异乡人从发廊出来，向南走，走进一家宾馆，男子对总台服务员说：“随便给我开个房间，这位先生对我们的标语有误会，我现场给他讲解讲解。”
服务员打开101房间，男子挽着异乡人走进房间。异乡人看见床头柜上放着两盒安全套。异乡人走进卫生间，看见漱洗台上放着两盒安全套。
男子说：“这种地方也是危险场所。”
异乡人说：“为什么？”
男子说：“住这里的人可能是夫妻，正儿八经的夫妻，他们可能从不用安全套，在这里放上安全套，可以提醒他们什么是健康、安全的性行为。他们也可能一直用安全套，出门忘了带，而他们恰巧来了兴致，这里的安全套就帮了他们大忙。”
异乡人说：“你越说我越糊涂。”
男子说：“除了夫妻，来这个房间的就复杂了，可能是情人，可能是一夜情，可能是同性恋，可能是嫖客和妓女。如果你一个人来这里住，想找女人，宾馆可以为你提供。”
异乡人说：“宾馆提供？”
男子说：“大部分宾馆都有美容美发中心，你只要给美容美发中心打个电话，小姐就会来到你房间，你要什么服务她们都能满足你，这是目前最安全、最隐秘的性交易场所，你说这种地方要不要放安全套？”
异乡人说：“为什么床头柜放了，卫生间还要放呢？”
男子说：“怕有人来不及拿套子。从房间到卫生间，从卫生间到房间，只有几步远，有些人未必来得及拿套子。”
异乡人说：“这么周到，太荒唐了。”
男子挽着异乡人出了宾馆，向南走，走进一家洗浴中心。异乡人跟着男子走进浴池，一群男人正在洗澡。男子说：“这地方不需要放安全套，他们再大胆不会在浴池干那事。”他们来到休闲大厅，大厅正在放电影。男子说：“这地方也不需要放安全套，他们再大胆不会在大厅干那事。”
异乡人说：“你越说我越糊涂。”
男子说：“你如果以为他们来这里只是为了洗洗澡、修修脚、擦擦背、做做足底，那就太天真了，他们来这里还有其他的追求。”
男子挽着异乡人，走进一个过道，异乡人看见过道两侧的墙上放着安全套自动出套机。
异乡人惊讶道：“这地方放安全套干什么？”
男子推开一个包厢门，一个穿三点式的女子正在一个男子背上推油。
男子说：“对不起，这位先生对过道上放安全套有疑问，我现场给他讲解讲解。”
小姐说：“好的，没关系。”
男子说：“有些人来这里不是洗澡的，是来按摩的、嫖娼的，这是眼下小姐最多、嫖客最多的地方，也是最危险的地方，你说这种地方放不放安全套？”
男子挽着异乡人出了洗浴中心，向南走，走到一家歌厅门口。歌厅门两侧放着安全套发放机，异乡人说：“门口为什么放安全套？”
男子说：“你等会儿就知道了。”
男子挽着异乡人走进大厅，一群男女正在唱歌。男子说：“这地方不需要放安全套，他们再大胆不会在大厅干那事。”男子挽着异乡人走进KTV区，异乡人看见过道两侧的墙上放着自动出套机，说：“KTV不是唱歌的地方吗，为什么放安全套？”
男子说：“如果你以为他们都是来唱歌的，那就大错特错了，KTV包厢照样可以做性交易。”
异乡人说：“包厢没有床，怎么做？”
男子说：“你真老土，都什么时代了，还要床？”
异乡人说：“太荒唐了。”
男子说：“这里的小姐，一种只坐台不出台，还有一种是既坐台又出台。出台，就是到外面去做，所以在歌厅门口放安全套，是提醒他们离开歌厅的时候不要忘了带上安全套。”
异乡人说：“是这样的。”
男子挽着异乡人走出歌厅说：“还有那些路边店、酒吧、迪厅，我就不一一带你去了，看了这些地方，应该知道为什么发放安全套了吧？”
异乡人说：“我刚才问你的问题，你还没有回答我。”
男子说：“打击卖淫嫖娼是为了公众安全，在娱乐场所免费发放安全套更是为了公众安全，两者没有矛盾。但是无论怎样严打，怎样扫黄，卖淫嫖娼暂时不会销声匿迹，不会根治。这就意味着卖淫嫖娼还会发生，而这些人是性病、艾滋病的高危人群，他们不仅会把病传给对方，还会殃及普通人群，那样性病、艾滋病就会蔓延、传播，那后果将不堪设想。而这些人通常在发廊、宾馆等娱乐场所干那事，所以在这些场所免费发放安全套，就会最大限度地控制性病、艾滋病的传播。你说刚才带你去的那些地方，不放安全套行不行？”
异乡人说：“这样放安全套，给人的第一错觉就是这些地方可以卖淫嫖娼，卖淫嫖娼是合法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