盘龙府里,盘龙雕梁,山水画柱,金碧辉煌,屋檐连绵,庭院深深。
仆役正如行云流水般,进进出出,络绎不绝,捧灯端食。捧的是无烟有火玉笼灯,端的是山珍海味珍馐食。
刘毅与独子刘肃民,长年不在帝都居住。盘龙府里的事,便皆由刘毅的夫人赵氏作主。
堂弟刘藩远道而归,又有刘毅军师郗僧施随行,赵氏安排为二人接风洗尘。
酒宴歌舞,妇道人家自不便应酬,便由其胞弟赵恢殷勤招待。
刘藩的府邸,便在刘毅的盘龙府右手。刘毅占了盘龙斋后,又把隔壁几户人家的宅子强取豪夺来,扩建成了如今的盘龙府。他又邀堂弟刘藩,在其右手相邻的地上建了府邸。兄弟二人的府邸间留了个小门,方便往来。
刘藩先回到自己的府中,休沐一番。到得傍晚,这才唤上庾飞白,同去盘龙府中吃美酒佳肴,观美人窈窕。
刘藩家眷皆留在广陵。建康府中只有十数个奴仆伺候,几名北府的老残兵士则充作侍卫。自是无法安排朱大力、丁小乙等人吃喝。
盘龙府中的赵恢,便安排奴仆备了餐食,穿过两府花园间的小门送去。
且不管刘藩、郗僧施及赵恢他们饮酒观舞。
单说张小玄,正悄悄拿了两个热腾腾的肉饼,趁无人注意收入袖中。肉饼太热烫的他龇牙咧嘴,忙找了个遮挡处,将肉饼放入储物袋。
张小玄风卷残云般吃饱喝足,便向朱大力、丁小乙等人先行告辞,欲回屋休憩。
崇雷、晁雨饮了酒,醺醺然,一改沉默寡言样子,却是拉住张小玄,欲同他多饮几杯。
张小玄本来便被朱大力、丁小乙挑唆,饮了几杯有些上头。崇雷、晁雨与他多日不见,自是不让他快走。
张小玄不得已又喝了几杯,便再也不管他们的招呼。独自穿过厅堂院落,往刘府边缘的一处小院而去。
穿雨亭,过回廊,张小玄见回廊中无人,一个闪身便不见了踪影。
盘龙府前后三进。前院中庭是府中待客之处,刘藩等人正在此处饮酒。
中庭两侧各有几处小院,几间屋子,又有耳房,柴房等等小屋数间。
其中一个院落的柴房外,站着两个黑衣死侍。柴房里正关着一个少女,正是慕容烟。
慕容烟自昨夜被郗僧施擒住,至今水米未进,饥渴交加。她心绪又陷入愧疚之中,整个人正情绪低落,眼眶垂泪,神情哀楚。
这时,门外传来“噗噗”两声异响,拆门打开。慕容烟蓦滴睁大眼睛,樱唇低呼,差点喊出声来。
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只见个膘肥体壮的黑脸胖子,拖着两个昏迷不醒的死侍,悄悄进了柴房。
黑脸胖子背负一把长剑,一脸嘻笑。慕容烟不认识这人,脸黑的像锅底一般,她见到必然不会忘记。
慕容烟看看倒地的两名死侍,按捺住砰砰乱跳的心脏,忙小声问道:“你是燕归堂之人?可是师姐派你来救我?”
“额,不错,咳咳。我乃燕归堂张简之。正是你师姐派我来救你。”黑脸胖子一边在心里向父亲告罪,一边抽出背后长剑,笑嘻嘻地上前,欲砍断慕容烟身上黑幽幽的锁链。
“张大哥,此锁链乃郗僧施符法加持,凡铁根本无法解开,还需……”慕容烟话未说完,便见那黑脸胖子“张简之”,手提紫青剑身的双把子剑,挥刀砍在锁链上。
锁链应声而断,慕容烟毫发无损,目瞪口呆。捆仙符加持的铁链怎会被凡铁斩断?
“张大哥,你是修士?”慕容烟弱弱地问道。
“额,算是吧。”
“筑基修士?”
“额,初期。”黑脸胖子不好意思道。
“你真是燕归堂之人?”
“额,如假包换,我乃朱雀将。”
“咦,你和我师姐皆是朱雀将,为何要听她调遣?”慕容烟警惕道。
“额,嘘…速速离开,有人来了。”黑脸胖子情急生智,突然竖起中指,作了个禁声的手势。他悄悄推开门,招呼慕容烟速走。
慕容烟来不及多问,忙随他闪身出了柴房。二人纵身上了房檐,飞身而走。
刚过几个街巷,饿了多时的慕容烟,五脏庙中咕噜噜一阵轰鸣。
“张简之”忙停下来,伸手探怀拿出两个温热的肉饼,递给慕容烟。慕容烟眉头微皱,这饼放怀里怎么再吃?也不知这人洗不洗澡?
“张简之”见她不接,恍然大悟,只好随手从怀里再拿出个帕子。示意肉饼乃帕子包裹拿来。
慕容烟见帕子很是干净,道了声谢,拿来两个肉饼,坐在屋檐上几口吃了,心中暗暗感激。
边上坐看着的“张简之”,心里庆幸这几日日日洗澡,饼子倒是没有异味。再看慕容烟吃的急,直担心她会被噎死。
慕容烟吃完,方想起边上还有人正看着她,不禁面色绯红,樱唇轻抿,心里暗道:丢死人了!
慕容烟镇压了五脏庙中造反的魔头,稍稍好过些,却因吃得太快,噎的难过,打了两个嗝。她直欲在房檐上找个裂缝钻进去。慕容烟一直自视为大家闺秀,窈窕淑女,岂能在人前打嗝。
“张简之”忙又变戏法一般,从袖中拿出一个水囊递了过去。
慕容烟猛喝了两口水,终止了嗝,将水囊还了回去。
再看“张简之”虽挂着一脸坏笑,却也是顺眼很多,奸滑的神情里也有了一些真诚。
慕容烟不疑有他,忙与他一前一后,飞纵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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晋室南渡后,建康城便为晋国国都,至今已近百年。城中的达官显贵数不胜数,豪门富户更是不知凡几。
龙藏浦上有座朱雀桥,朱雀桥边有个乌衣巷,乌衣巷里有座燕归堂,燕归堂中正有燕归来。
朱雀将慕容云梦,损兵折将而返。慕容云梦重伤未愈,强自赶回乌衣巷。燕归堂衙门所在,便设于谢家隔壁的院子。谢家如今对燕归堂已无影响力。燕归堂左令使为刘道规,右令使为刘怀敬。二人皆刘裕心腹,亲族。
慕容云梦此次受燕归堂右令使刘怀敬之命,赴兖州刺杀刺史刘藩。多次险些得手,皆因种种机缘巧合,终至错失良机。
昨日里,慕容云梦见刘藩夜宿汤山,本欲领百余人抓住最后机会,夜袭汤山盘龙庄园。
奈何,师妹慕容烟却发现她在暗中联系师门,慕容烟提前偷偷溜出潜藏地,恰遇郗僧施寻来。
一场大战下来,燕归堂百余人所剩无几,慕容云梦亦重伤而归。
慕容云梦将刺杀刘藩失败,又遇郗僧施袭击以致伤亡惨重之事,悉数禀报于燕归堂右令使刘怀敬。刘藩已至建康,事不可为也。
端坐于中堂长案后的刘怀敬,闻之勃然大怒,手中玉笔狠狠掷于地上,大碎。他既怨慕容云梦办事不力,又恨郗僧施害他损失惨重。
若是燕归堂左令使、征西大将军刘道规闻之,他刘怀敬擅自动用燕归堂朱雀将,又有办事不力的名头,怕是无能加藐视上司的评价是跑不掉了。
刘怀敬如今年龄已近四旬。家中兄弟四人,他排行第三。
长兄刘怀肃,官至辅国将军,封为东兴县侯。六年前卒于家中,年四十一,追赠左将军。且不说他生前风光,死后哀荣。
二哥刘怀慎,早年便投奔表兄刘裕。随其京口起兵,平定桓玄之乱,任刘裕镇军参军,拜振威将军。
后,又随刘裕北伐南燕、讨灭卢循,屡战屡捷,加辅国将军。以平南燕、卢循功,再封南城县男。
前些时日,又迁徐州刺史,因为政严猛,境内震肃,讨平亡寇,再进号北中郎将。
二哥屡屡升迁,封侯指日可待。他一向瞧不上文不成武不就,贪财好色,烂赌如命的刘怀敬。
四弟刘怀默,亦是早早被表哥刘裕送入御林军,做了御林军大将。表哥刘裕,将来怕是要再上层楼,效仿曹魏、司马氏故计。
四弟刘怀默掌宫闱城门守卫大权,将来必然要起到至关重要的作用。一个从龙之功怕是少不了,封侯不在话下。
刘怀敬曾任职多处,却得了个涩讷无才能的评价,心中一直郁郁不快。
表哥刘裕,近日因赌瘾发作,寻刘怀敬去赌了两回。刘怀敬赌技高超,让表哥赢的极为开心。再加,刘裕亦感念刘怀敬之母的哺乳之恩,便赏他做了个燕归堂右令使,仅在左令使刘道规之下。刘怀敬总算得了个杂号将军,实权职司。
要知道,刘道规年前征伐卢循时身受重伤,数月来一直府中休养。燕归堂实际上都是他这个右令使在掌控。
刘怀敬本想趁大权在握,立些功劳,将来也好在刘裕身登大宝论功行赏之时,落个从龙之功,得个封侯拜将。
孰料,慕容云梦损兵折将,害的他又要落个无能之名。
刘怀敬整日里在赌坊中厮混,也懂得人要脸,树要皮的道理。这次燕归堂的差事若是砸了,今后便不知何时才能觅得封侯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