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舟车劳顿,上岛的第一顿饭是从民宿酒店里吃的。
本来元西说是出去吃,我实在懒得动,就在酒店凑合了。饭后元西说趁今天天好,要去海边拍几组日落的照片,问我有没有兴趣同去。
好吧!为了接下来的几天,能够合作愉快,我咬牙切齿地答应了。
堪堪日近黄昏,我们从店老板那打听有条通往海边的林荫小道,从那穿过去只有大约不到十分钟的路程。于是带上装备匆匆赶往海边。
我们俩一走进小树林,在路两旁开满了大片鲜艳如血的彼岸花,远远望去像是一片跳动的火焰,树林里翩翩舞动的萤火虫萦绕在周围,像闪烁着点点萤光的精灵。
我们就像在宫崎骏漫画里的梦幻世界中。在卡通的世界有个卡通的美少年在侧,这浪漫的也太不真实了,直击我的老夫少女心。
正沉浸在浪漫的遐想中。
就听元西说:“好多的彼岸花!真是个意外发现。据说这种花是开在黄泉路上的花,给死去的亡魂做指引和安慰的。人死后会忘却生前的种种,过去的一切就都留在彼岸,之后就按着这花的指引通向冥界。”
暮色下,元西古怪的神情像是中了魔,煞白的脸在红色彼岸花的印衬下裹挟着一丝妖媚。月亮要升起来了,我仿佛看到了乌泱泱的蝙蝠略过阴森恐怖的树林。
我的天!元西该不会是吸血鬼变得吧。
本来鬼神只存在虚拟世界,是人为炮制出来的。
在信仰匮乏的时代一个没有信仰的人很容易迷失自我,当失去精神支撑的时候,就需要有种说法来支持许多无法解释的现象,于是就有了鬼神。
那本是虚无的东西,因为有了人的思想意识这样的载体也就有了实质的存在,那些鬼故事、鬼电影的泛滥就是这样盛行来的。
元西的话给这片绚烂如血的花海,凭添了一抹诡异。让我那刚萌生的浪漫调调,瞬间从天堂坠入了地狱。
起初以为元西是故意逗闷子,可接下来听到的话就不那么有趣了。
“这是一种不受祝福的花,正如不是所有的爱情都会受到祝福一样,尽管它美艳至极。”元西絮絮叨叨地讲:“长得美艳不是过错,只是这份绽开过于艳丽的让人妒忌。所以即便它悲哀也好、伤感也罢,也没有人去怜惜它。”他似乎不是在讲花,而是在讲一个人。
当一个人情感被触动的时候,内心充满了浓烈的、脆弱的情绪,只有宣泄掉才能不被这情绪所左右或者伤害。
元西是个有故事的人,我则是一个很好的倾听者,小子算你走运,姐在这方面可是专业的,放马过来吧,姐洗耳恭听。
“我给你讲个故事吧!”果然,元西在我一副吃瓜群众表情鼓励下说:“在一个重新组合的家庭里有对异姓姐弟,继母带来的姐姐因为喜欢穿红色的衣服,人也像这彼岸花般美丽,只是性子有些孤傲。但是她却对继父带来的弟弟很是关爱。有一次她给弟弟讲《蓝胡子的故事》。弟弟天真地对姐姐说:他也要像故事里的小哥哥一样去保护她。姐姐时常语出惊人:去天堂的路太拥挤,不如去冷清的地狱。这透着悲凉的话让弟弟有了要捍卫姐姐的心。
长大后姐姐出落得美丽不可方物,是学校的校花,男生们觉得她是那种美咄咄逼人,可望而不可即;女生则是因为嫉妒而疏远她。这种疏离让她形单影只。有一帮混子经常在路上拦截她,故意刁难。后来一天姐姐被那帮混子的头给欺负了。弟弟发了疯似的去找那帮家伙打架拼命。此后弟弟便每天偷偷地护送姐姐上学放学。姐姐渐渐地察觉到弟弟的这份守护。那时候他们都是情窦初开的年纪,直到一天,姐姐对弟弟说:如果他喜欢她,可以吻她。”
“后来呢?”我问。
“最终,他们没能在一起,因为他们父母发现了并残忍地断绝了被视作不伦的恋情。后来彼岸花姐姐不幸去世了,弟弟终究没能实现最初的诺言。”
“真是个伤感的故事。”不知为什么我竟也黯然神伤了。
终于走出了让人压抑的树林。元西还没有走出那个悲情的故事。
任何的感伤都有自我修复的过程。我卷起裤管独自走在沙滩上默默地消化悲从中来的情怀。
黑暗笼罩下的海滩很静,远眺黑黢黢的大海,海面的渔船上星星点点的灯火像散落的珍珠与天上的星光交相辉映仿佛银河倒挂,分不清是天上还是海面犹如置身于世间之外浩渺的宇宙之中。放眼世间的一切显得是那么微不足道。
从诞生到灭亡,或长或短,无论是否辉煌最终会化为尘埃。不知道究竟有没有天堂、地狱,是否有生死轮回,生命短暂的几乎是一瞬间的事,眨眼就走到人生尽头,活在当下,活出自己的人生才不枉来人世间走一回,这也许才是生命真正的意义所在吧!
渔火闪耀的海面波光粼粼,晚风轻柔的吹拂着和着海水拍打堤岸的声音像首治愈系的催眠曲,让心绪慢慢平复下来。
夜深了海边堤坝边上偶有出海的渔船返航,这时一艘小船从夜幕中驶来,驾舟的人一身的白像是穿越时空而来的幽灵。
白衣人将船拴好,那船上既没有渔具也没有什么收获。他刻意避开其它船只选择较远的地方停靠,那处堤坝足有一人多高,不借助任何外力很难上得岸来。
果然他试了几次都没成功,海滩上除了潮起潮落的涛声,便只有那人用力攀爬粗重的呼吸声。显然他不是鬼魅是个再普通不过的人,那种无助我时常在求助者的眼神里看得到,于是同情心泛滥不由自主地走过去向他伸出手说:“我来拉你!”
可能是被突如其来的对话吓到,对方先是一愣,抬着头呆怔怔地望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我,不接受也不拒绝,我的手就那样尴尬地举着,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好吧!算我又自作多情了。那种窘迫不由地脸上作烧,好在天黑看不到。我这天生的上帝情结算是没治了。
这时,元西走了过来,不由分说一起把将那人拉上了岸,算是打破了这份僵持。
月光下我看到白衣人的侧影,他有着一张棱角分明的脸,本是匀称挺拔的身躯微耸着肩膀透着股子忧伤。
就是这样他身上透着种不可违拗的气场。刚才拉上岸时握他的手光滑柔软,不像是一双在海边操劳者的手。那人裹着腥咸海风的身体中夹杂着一缕清冷的花香,白衣男子对我们微微欠身算是对刚才出手相助的致谢,然后一言不发地转身离开了。
月光下我看到一样东西从他的身上轻轻飘落,便好奇捡起来,那是一小瓣白色菊花。望着那个消失在夜幕里的神秘身影我不禁暗自忖度,纵然他不是鬼魅也是与鬼魅相会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