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大用将回春丹收入怀中,拍了拍手掌,一个小宦官捧着一个木盒小心翼翼地走了进来,吴大用将木盒打开,里面正是一个茶壶、四个茶杯。
“师爷爷,这是徒孙孝敬您的。”
慧通大师从木盒中拿起茶壶,眼睛发出异光,“此物是水晶还是琉璃?”
“师爷爷明见,此物形似水晶,实是沈氏新法琉璃,在器皿底部有字样。”
慧通大师翻过茶壶,果然见壶底有隐隐的四个字“沈氏琉璃”,只因茶壶通体透明,不细看倒也看不清楚。
“沈家果然才大气粗,这么大块的纯净琉璃,只怕价格不菲吧?!”
吴大用笑了起来,伸出一个巴掌,“只需五贯钱?”
“五贯?”慧通大师来了兴趣,琉璃在佛教里面的价值仅次于金器,比白银价值还高。
“师爷爷您请仔细查看,此乃沈氏制造出来的琉璃,而非天然琉璃。”
“淄州造的琉璃,贫僧在宫中也见过,做工粗制,色泽也无法与天然琉璃相比,这沈家本以机巧见长,怎么突然琉璃也做得以假乱真。”
“沈郡公的二公子在转塘时便愿意折腾琉璃窑,徒孙曾现场观看过,那时便有各色琉璃,论成色强于淄州琉璃,只是这透明琉璃却未曾见过。”
“沈郡公有子如此,沈家只怕还能兴旺五世。“慧通大师叹道。
吴大用闻言,犹豫了一下,壮着胆子说道,“沈氏琉璃工坊,工匠众多,若是能擒来一两名,则琉璃配方唾手可得。”
慧通大师瞪了吴大用一眼,吴大用顿时象堕入千尺深的冰窖,不由打了个寒战。“贫僧何等身份,岂能对凡夫动手?”
吴大用急忙道,“沈家二公子乃远近闻名的高手,并非凡夫,如能将此子请来,徒孙自有办法从他的嘴里套出配方。”
“你身为监台,连个乳臭未干的小子都请不来?”
“这沈家二公子武艺惊人,只有师爷爷能神不知、鬼不觉把他请来,寻常武夫根本近不了身。”
慧通大师冷哼一声闭下眼睛,吴大用知趣地磕了个响头,一步一步地退出房间。
过了好一会儿,慧通才开口道,“道行,你怎么看?”
从屏风后面走出来一个和尚,正是慧通大师的高徒,灵隐寺监院道行和尚,这道行如今已是换元境界,举手投手之间皆是宗师风范。
“这沈家与我师徒有仇隙,此时便是了结恩怨之时。”
“沈括当着柴勐的面抬举天师道,与我佛教有恶缘,自当略施惩戒,但万万没有到毁人亲子的地步,道行你的杀虐之心太浓了。”
“师父,你可知昆仑派元真子离奇失踪之事?”
“一年多以前,你来信提到过,怎么了?”
“元真子的父亲,昆仑派掌教纯元子两个月前来灵隐寺寻小徒,他遍访武林,没有见到元真子留下的暗号,失踪如此之久,只怕元真子早已遭遇歹人毒手。这元真子失踪前最后的行踪在灵隐寺,这纯元子便不分青红皂白,问小徒要人。若不是年前,小徒弟侥幸进入换元境界,全力施展之下还有逃脱机会,只怕纯元子便将小徒擒去严刑拷问了。”
慧通大师冷哼一声,“纯元子好大的威风!你没有给纯元子提张茹的事吧。”
“事关师父的功法,小徒本不愿提及张茹,但纯元子逼迫甚紧,小徒便将元真子念恋张茹美色,故前去强抢之事透露给纯元子。”
“混帐!若张茹被纯元子擒去,你去哪里给为师再找一个合适的天女。”
“两月前,小徒已得知张茹身在耽罗,所以才透露消息,凭纯元子一人不可能从张天端手里夺人。”
“如此看来,我们得走到纯元子前面,不然他借机抢了张茹,倒也麻烦。”
“小徒愿为师尊擒获此女!”
“就凭你?!张茹如今在珞珈山,慈航师太的修为与为师相仿,你如何能敌?”
“张茹、沈方等人恨我入骨,如我在珞珈山现身,这些少年必然会尾随我,意图报复。待离开珞珈,小徒便会抽机会将此二人擒住,献于师父。”
“这倒也是一条妙计,为师暗中跟随,以防意外。”
“那便万无一失。”道行喜道。如今慈航师太在明处,不足为虑。张天端远在衢州,鞭长莫及。如今所虑者,唯有纯元子一人。若师父出马,纵使纯元子现身夺人也不可能是他们师徒二人的敌手。
胜吉十九年六月十九,明州昌国县珞珈山。
此日乃观音菩萨成道日,普陀山人满为患,尽是前来礼拜观音的信众,特别是已从普陀庵升格的普陀禅寺更是香火鼎盛,就连王寿光、刘四此等平时没有拜佛习惯的匠人,也入乡随俗,前往普陀禅寺进香,并供养了各式琉璃佛具逾百具。
如今,沈氏琉璃的观音像、净瓶已成为虔诚信徒礼拜观音的首选,凡是来普陀的香客总会请一尊琉璃观音像回去。沈家在普陀山专门开设了一家分店销售琉璃观音像和琉璃净瓶,售卖收入全部供养给普陀山的普陀禅寺和珞珈山的普陀庵。而在昌国县、明州、杭州等地,也有琉璃观音像和琉璃净瓶销售,仅这二十来天,便销售了五千多具,获利近万贯。
而此时的珞珈山普陀庵清净堂,却显得庄严肃穆,以慈航师太为首的众尼师、护法居士正虔诚地举行着庆祝观音菩萨成道仪轨,就连沈方、王可儿、张茹三人也尾随在尼师之后,一板一眼地认真礼拜。
仪式结束后,慈航师太登法座,为尼师、居士宣讲《心经》,沈方等人也听得津津有味。讲法完毕,一个小尼姑走到慈航师太面前,轻声说道,“师祖,灵隐寺监院道行和尚来访。”
慈航师太点头微笑,遣退众尼师,并让道行进来。沈方三人正准备退出清净堂时,被慈航师太唤住,让他们一起接待。
仪表堂堂的高大和尚道行一进入清净堂,但看到了慈眉善目的慈航师太端坐在法座之上。法座之前肃立着三个少年,正是此行的目标,沈方、王可儿、张茹。
道行参拜了观音菩萨,然后向慈航师太行礼道,“今日乃观音菩萨成道日,贫僧受灵隐寺慧妙禅师之命,前来普陀禅寺礼拜观音。慧妙禅师对慈航师太仰慕已久,命贫僧专程来普陀庵邀请师太前往灵隐寺讲解观音心法,普渡众生。”
慈航师太点头笑道,“待观音法会结束后,贫尼便登灵隐寺拜访慧妙禅师。慧妙禅师身体一向可好?”
“甚好。”
“你师父慧通法师呢?”
“师父身体安泰,前几日收到师父的来信,让贫僧专程向慈航师太问好。”
“好。你师父有心了。道行法师远道而来,贫尼就安排这三名记名弟子陪同,参观一下珞珈山和普陀庵。这位是沈家二公子,你可认得?”慈航师太手指为首的沈方言道。
“自然认得,十七年腊月二十三,在灵隐寺方丈室,贫僧见沈小郎君、王家小娘子和张家小娘子与慧妙禅师谈经说法,论起普陀庵观音法门之奥妙,贫僧也心仪不已。”
沈方、王可儿含笑致意,而张茹却翻了个白眼,心里暗道,这个秃驴好**滑,要不是那日师弟阻拦,早就把你的脑袋拧下来了。
沈方等三人领着道行在珞珈山和普陀庵几个普通香客能去的地方转了一圈,便领着他往回走。道行一路上和沈方等人谈笑风声,沈方、王可儿倒是应答如流,可张茹却根本不给道行面子,把“我知道你是坏人”这种神色写到脸上,而道行却不以为忤。
道行再度进了清净堂,拜别了慈航师太,由沈方等三人将他送上了快船。
道行在快船上向三人挥手道别,沈方挥了两下手,只听到张茹在旁边说道,“此人心中有鬼,我得跟上去问个究竟。”
王可儿道,“茹妹何必与此贼人较真,既便他以前对你图谋不轨,如今在珞珈山,他还敢有非份之想。”
张茹冷哼了一声,“难道离了珞珈山,我便怕他了?”
王可儿见张茹又出言不逊,颇有不把珞珈山放在眼里之意,也懒得劝解,直接扭头往普陀庵走去。
这些日子,王可儿与张茹这种一会儿亲如姐妹,一会儿又相互怄气情形出现太多,沈方也从来不会插嘴添乱。见到王可儿回普陀庵,沈方便也扭身往回走,张茹把他叫住,“师弟,你不陪我去?”
“去干什么?”
“看看这个家伙来珞珈山倒底想干什么,我才不相信他是为了请慈航师太讲经说法而来。”
“师姐,你不会想要杀了那道行吧。”
张茹哼了一声,过了一会儿继续道,“说吧,你去还是不去。”
“师姐安排,我怎敢不去,这次要亲眼见师姐大发神威。”沈方一脸认真的样子。
张茹明知道沈方是有意恭维自己,心里也很开心,“这才是乖师弟嘛!”
珞珈山自有许多快船,沈方与张茹问管船的居士要了一艘,也不请船公,直接扬起风帆向普陀山驶去,到了普陀山便有大船直接驶往昌国、明州、杭州等地,倒时候看道行去哪里再做计较。
沈方在昌国呆的时间久了,游泳、行舟早就驾轻就熟。远远得跟着道行的船只,逐渐接近了普陀山。两人走的匆忙,都没有准备什么行李,张茹背了一把用得顺手的宝剑,而沈方则背了一副弓箭,对于沈方而言,拳头是他最好的武器。
道行到了普陀山之后,没有去码头,却直接往后山走去。
沈方和张茹远远地吊着道行,跟着走了过去。张茹哼了一声,“师弟,你看,这贼厮明知我们跟着他,现在连伪装都懒得做了,直接要把我们引到人少的地方。就凭他,就想对付我们两个。”
沈方咳了一声,“师姐,是对付你一个人,你一个人足够了。”
张茹瞪了沈方一眼,展颜笑道,“说得没错。”
然后又补充了一句,“一会儿你可别出手啊。”
“师姐,那道行可是换元境界,你能行吗?”
“换元境界?”张茹惊讶道,“那贼厮没有动用法力,你怎么知道的?”
“你看他的气势,与师父突破出神境界之前一样吗?”
“恩,”张茹想了想,兴奋道,“想起来了,果然有点门道。这么说,咱们两个今天能收拾一个换元境界的高手喽!”
“如果只是道行一个人,不足为惧,我是担心他有帮手,一来普陀山,我便有一种被人盯上的感觉,那个感觉只有在面对师父和慈航师太时出现过。”
“难道是昆仑派的牛鼻子找上门来了?!”张茹终于有些动容。
“可能吧,不过,我们小心些,不会有问题,这里毕竟是普陀山,过一会儿慈航师太就会来了。”
“啊?师太怎么会来?”
“可儿妹妹回去见我们追道行,肯定会向慈航师太禀报,道行和他那天竺师傅一直以来都不是什么好东西,慈航师太肯定放心不下。而且,师姐,你不觉得慈航师太早有安排?本来就不该由我们接待道行,而应该由尼师接待吗?”
“哇!你这个呆子什么时候还会算计了。”
沈方咳了一声,“我也不知道为何,最近脑袋时灵时不灵。但跟着慈航师太练习观音心法,确实能让我观察到许多细节。”
“嘿!这个贼厮好生狡猾。”张茹看到走在极远处的道远,突然绕过一个岩石,身影消失不见,忍不住骂道。
“他早就发现我们了。”沈方左右仔细查看了一下,“此处人迹罕至,若是他设下埋伏,我们便会被动,甚至有生命危险,不如回码头等一下慈航师太。只要师太来了,他就是有帮手,我们也不用担心。”
张茹被沈方一提醒,也有些发毛,正在犹豫不决间,只见极远处,道行的身影又闪了出来,冲着沈方和张茹两人招手。
张茹见了大怒,“师弟,你回去找慈航师太,我倒想去看看,他有什么本事。你不用为我担心,他只是想抓我,又不是要我的性命,你离远点我们也能有个照应。”
说完,不待沈方回话,便闪身向又再度消失的人影奔去。张茹敢于孤身犯险,源自于对自己身上的毒物和蛊物的信心,管你是什么样的高手,只要不提防吸了一些进去,生死便由不了自己了。
沈方喊了几句,没喊住,也只好人影一闪,追向张茹,速度竟比张茹还快两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