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狮岭聚义堂。
青衣老汉五花大绑跪在聚义堂正中间,他的身后跪着二三十个附近山寨的寨主,各个垂头丧气,被捆了双手。
聚义堂外隐隐传来受伤山贼因施治包扎伤口吃痛而发出的哀嚎声,火枪不同于步枪,因铁质弹丸并没有旋转,在丧失准确度的同时,也避免了击中身体后对身体的损伤,只要不是命中要害,施救及时也可换回一条性命,但昌国一号步枪就截然不同,铅质的米尼子弹由于材质较软,击中身体后会受到身体的阻力变形,同时改变行进的轨道,在高速旋转中把身体内部轰烂,就算是没有命中要害,中枪之人也会因出血过多而死。
这些山贼侥幸捡回了一条性命,但是黄狮岭近二百名头目、喽罗运气便没有这么好,他们的尸首已被其它匪众抬回山寨,在禁军的监视之下被草草掩埋。这些头目、喽罗的家人、亲友看在眼里,只能把苦咽到肚子里,躲在后面低声啜泣。
黄狮岭及其它山寨的其余山贼除了小部分通过山间小路溜走之外,绝大多数扔下兵器,高举双手投降。禁军们早有安排,此行以打怕这些山贼为主,并不会多取他们的性命,毕竟这几百里的官道,还需要有人来修缮,所以对这些山贼并没有多少打骂。
聚义堂为首虎皮大骑之上端坐着面沉似水的章惇,他的左手边坐着河东南路安抚使毕济生,右手边则是金台、周侗二人。
此处已是河东南路地界,身为此地的抚台,毕济生端足了架子喝问道,“沙光启,你聚众抵抗天兵,官府之中有何人向你通气,还不快快招来。”
“狗官,要杀要剐,沙某绝不会皱一下眉头,从我嘴里套出话来,却是休想。”青衣老者虽已年迈,却是一脸强横之色。
章惇冷哼道,“你还有三个儿子,两个孙子在外面绑着,难道不怕绝了后?”
青衣老者挺直身子怒视着章惇,一字一句道,“你这狗官,老夫好心请你们上山议和,本就有投降之意,尔等却直接将二寨主射杀。尔等有火枪之利,我等必不能敌,何需屠戮过甚,沙某子孙今日若不能活,自是命数使然,老夫即使化做厉鬼,也会拖你下去地府,让阎罗老爷治你滥杀无辜之罪。”
“聚众造反,难道还占了理。来人啊,把沙光启拖下去砍了,把首级挂在寨子门口示众。”
两个禁军架起骂骂咧咧的沙光启便拖了出去。
“把沙光启的儿孙押进来!”
三个被绑着的鼻青脸肿的大汉,两个哭哭啼啼的十来岁的小儿被押了进来,三名大汉听到青衣老者的叫骂声,知道父亲将被处死,每个人都露出择人而噬的表情,只因堵了嘴,说不出话来。
不一会儿,沙光启的叫骂者戛然而止,三个大汉坐在地上嚎啕不已。
章惇冷笑道,“你们这些刁民,在这深山老林之中,聚众叛乱,勾结官府,岂料官府之人给你们通风报信,表面上看是帮你们,实则是害你们,你们又何苦为他们隐瞒,还不快快把他们招供出来,让他们为你们陪葬!”
章惇使了一个眼色,押着第一名壮汉的禁军将壮汉的堵口摘了下来,“狗官,你不得好死,我便是死,也要拉你一起上路!”
壮汉一边喊着,一边便挣扎着起来,想要冲章惇扑过来,结果被两个禁军一脚踢倒在地,壮汉的两个兄弟“唔唔”不停,挣扎着想要反抗,被另外四个禁军死死地按住。
章惇手一指那个壮汉,“把他拉下去砍了。”
两个禁军依言便一边一个架起壮汉来往聚义堂外走去,两个小儿跪着报着壮汉的腿,一个哭喊着“爹爹”,另一个哭喊着“大伯。”禁军将这两个小儿随手一拨便推倒在地,三个大汉又是一阵激烈的反抗。
章惇又过了一会儿,听到外面壮汉的声音也消失了,便手指左边的大汉,“你们平时为非作歹,才有今日之劫难,官府中的奸细平日里只会收你们的好处,大难临头会岂会相帮,你们何必再为他们遮掩?!”
禁军将左边大汉的堵口摘了下来,“小人这就交待,官府之中通风报信之人乃是河东南路安抚使毕济生毕大人!”
毕济生的脸色变得青红交加,他跳起来指着大汉骂道,“你这刁民,胆敢故乱攀咬?!此悍匪诡计多端,请章相明察。”
“拖出去砍了。”章惇面无表情地喝道。
一个小儿此时已哭傻了,但另一名小儿却跳了起来,抱着这名大汉的腿喊道,“爹爹!爹爹!”
“别哭!沙家的儿孙没有孬种,便是死也不能让这些狗官看笑话。”
小儿止了哭声,用狠毒的眼光看着章惇及在场的每一个官兵。
等这名大汉被砍头之后,章惇长呼了一口气,冲着剩下的大汉道,“沙家便只剩下你一人了,本官今日改了主意,只要你交待出官府中的同谋,我便放过你与这两个小儿的性命。”
那名大汉的堵口刚被摘下来,便大声喊道,“你们都是被我爹请上山的,这些官兵虽然势大,但寨里的兄弟这么多,未尝不能一博,何必白白地死于狗官的屠刀之下。”这话却是向身后二三十名各寨寨主所说。
那些寨主眼见着为首的白面书生杀人不眨眼,哪里还敢有其它想法,听到大汉之言,纷纷伏下头去。
章惇摆了摆手,最后一名大汉也被架了出去,沙光启的两名孙儿便成为全场关注的焦点。
章惇微微一笑,问道,“你们叫什么名字?!”
“狗官!要杀便杀,何必惺惺作态!”
“狗官!凭你配知道小爷的姓名!”
两个小儿指着章惇破口大骂,要不是各有一名禁卫拉住,只怕便要冲上来和章惇拼命。
章惇眉头一皱,便要下令,金台在旁边轻咳一声道,“章相,这两名小儿虽然言语无状,但并没有违反大周律法,以他们的年龄也不可能知道隐情。不如~”
“这两小子,家中出了此等变故,便是长大成人也是朝廷的祸害,不如斩草除根为妙。”章惇冷冷言道。
金台硬着头皮劝道,“章相,下官愿将此二子带到军前培养,便是死,也让他们两个死在对西夏、北辽的沙场。”
章惇犹豫了一下,叹了口气道,“沈公子让本官以抚为主,看在金将军的面子上,便饶了此二子的性命。”
金台松了一口气,再三感谢。对于章惇的往事,金台也耳熟能详,早年章惇担任地方主官时做出屠灭整个山寨的举动,男女老幼一个不留,也正是因为他冷血嗜杀,在官场之上才受到了挫折,被御史弹劾没有受到重用。
两个小儿还在骂骂咧咧,被两个禁军拖了下去。
章惇扫了一眼跪在聚义堂里面近三十名寨主,冷冷说道,“本官需要什么情报,你们应该很清楚了。我数十个数,如果没有人招供,便砍一半人的脑袋。再数十个数,还没有人招供,便全砍了。本官能不能下的了这个狠心,你们自己可以惦量。”
“一。”
“大人,我们真的不知道啊!”
“二。”
“大人,冤枉啊!”
“三。”
“大人,小人是昨天刚到的,实在不知情啊。”
“四。”
“我说,我说。”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一个高大的胖子身上,两个禁军直接过去把他抓了出来,扔到众人前面。
章惇眉头一皱,颇有些不情愿停止计数的神情,让这些山寨的寨主心中一寒,便是金台、周侗、毕济生看到章惇如此嗜杀,心里面也暗自记下,不可得罪这位外表儒雅、铁石心肠的相爷。
“说吧,官府通风报信之人是谁?”
“京西北路费制台麾下耿世洁将军与沙老大有旧,小人的地盘临近河南府,也曾和耿将军打前过交道。前些日子耿将军派来的信使从小人的地盘经过,两天之后小人便收到官兵要来剿灭各山寨,让小人将山寨的兄弟带到黄狮岭,共谋大计。”
“耿世洁?”章惇用询问的眼光射向金台、周侗、毕济生三人。
金台、周侗摇了摇头,毕济生思索了片刻,“章相,下官想起河南府有个兵马副钤辖姓耿,名字并不知晓,是否便是耿世洁下官也无法确认。”
“这人可有功名?”
“并无,听闻此人出身草莽,只因战功卓著,用了十几年才爬上这个位置。”
“战功?”
“剿灭境内匪患。”
章惇冷哼道,“少不得与山匪勾结,拿无辜百姓的人头冒领军功。”
毕济生和那个跪着的高大胖子没有接话,这种事情,若无实证便说不清楚。
“你们作恶多端,本应将你们全部斩首示众,但上天有好生之德,这次便放过你们。”
“多谢大人!”这些寨主劫后余生,赶紧磕头表示感谢。
“死罪既免,活罪难逃,全部拉下去,打四十军棍!”
聚义厅内的禁军齐声应喏,便要动手。那些山寨寨主闻听此言面色皆变,有些人忍不住便露出想要说话的神色。
“大人,我有要事禀报!”一个瘦弱的年老寨主颤声说道。
“老吴头,你不想活了?!”旁边的一个络腮胡子大汉眉毛一竖,怒道。许多寨主也用愤怒的目光看向说话之人。
“且慢,把说话的两人押过来。”章惇沉着脸喝道,“只是没有想到,这小小的山寨之中还会有一些隐秘之事。你说吧,有何要事。”
跪在众人前面的年老寨主壮着胆子说道,“请恕老朽直言,大人你们还是带着官兵退兵吧,你们虽然有火枪,但留下来也不是那些人的敌手。”
章惇哑然失笑道,“无知刁民,你们也知道火枪的威力,难道你说的那些人有三头六臂不成,那些人是谁,速速招来。”
年老寨主还没有说话,旁边的络腮胡子大汉便怒骂道,“老吴头,你担心挨不过军棍,便不担心那些人将你满寨老小杀个精光?”
章惇冷哼道,“好大的胆子,胆敢在军前喧哗,掌嘴!”两个禁军挥起拳脚便朝那络腮胡子打了上来,起初,络腮胡子还能乱骂,没有片刻工夫,便被打的看不出本来面目,只是闭了眼睛昂首挺胸,似乎对这些皮肉之苦毫不在意。
“倒也算一条汉子,只可惜一身武勇不用在正道,反而甘心为匪寇。吴寨主,你有话直说,本官也没有时间看你们表演。”
“这山寨之中,还有三个吐蕃和尚,那三个吐蕃和尚乃是武林高手,请大人小心提防。”
“金将军,可有此事?”
“章相,倒是听说抓了三个假和尚,现在和黄狮岭的头目们关在一起。”
“假和尚?”
“黄狮岭正和我们打仗,这三个和尚却在光天化日之下,聚众宣淫,和他们一起抓获的还有六个女子,皆是黄狮岭掳掠的青楼女子。”
“岂有此理,将这三个淫僧抓过来,本官倒要看看是何等高手。”
“大人,那三个吐蕃和尚轻功盖世,若真是想与他们为敌,用火枪乱枪打死即可,万万不能让这些人近到身前。”吴姓寨主急道。
章惇疑惑地看了金台一眼,金台点了点头表示无防,两个禁军得了章惇的将令前去拿人。
“毕抚台,你带人将这些寨主押下去妥善看管,待本官处置了这三个假和尚再作计较。”
毕济生早想离开这个是非之地,便领命而去。片刻之后,聚义堂上除了几十名荷枪实弹的禁军外,便只有章惇、金台、周侗还有跪在中间的吴姓寨主、络腮胡子。
络腮胡子鼻青脸肿,横肉真颤,显然极为恐惧,但只过了几个呼吸便认命般放弃了挣扎,肩膀也塌了下来,没了精神。而吴姓寨主面色苍白,不住地哀求章惇将他带下去,显然是极担心与那三个吐蕃和尚见面。
“吴寨主,难道禁军手中的火枪虚设不成?若是那三个假和尚有任何异常举动,一瞬间便会被打成马蜂窝。”
吴姓老者知道求饶、规劝都没用,只好叹息一声听天由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