胜吉二十年二月十二,宋国公领衔,文彦博、富弼、王拱辰、四路监台、抚台、制台联署的奏折来到了京城,不出意料引起了整个朝廷的轰动。
北辽与西夏勾结派顶尖刺客在沈方婚礼当天刺杀宋国公未遂一事,本来就足够劲爆,但与奏折后面提到的前任国师慧通大师乃是北辽奸细,北辽已掌握火枪制造技艺两件事情相比却显得微不足道。
大周最近两任国师先后因沈方而死,结果每一任国师最后都证明死有余辜,这个事实让柴勐大失颜面,连最亲近的吴成都受到了斥责,至于向柴勐举荐纯元子的吴大用,更是遭了殃,现已被索拿入京,若非吴成拼命死保,差点直接处死。
而火枪之事牵连甚广,兵部尚书、兵部侍郎双双下狱,主持火枪制造工作的尤启甲更是被直接投入到看管重犯的西狱。在对火枪的逐一筛查中,发现有三个编号已无法找到,显然是流失出去,而兵器司的铁匠中居然混杂着三个未去过昌国的铁匠,而原来的铁匠早已不知所踪。
这三个铁匠只道是进入官府寻了个好差使,哪里会想到里面会有这么多弯弯绕绕,安排他们进来的商人早已联系不上,留下的唯一线索便是他们三人是由一个年轻的宦官带入兵器司军械厂,其它的事情,他们便一概不知。三个铁匠被关在刑部大牢,尝尽了各种刑具,也吐不出有用的信息,只待主犯招供之后,便会一同被处死。没有想到,被整个朝廷认为是主犯的尤启甲居然不堪受辱,留下一封自辨书后,在二月十六午后,头撞锐器而死。
而那名年轻的宦官,还没等内侍省下力气搜查,便传来文德殿少侍焦平海畏罪自杀的消息。让柴勐恨的牙痒痒,将吴成骂的狗血喷头。
“吴成,你这个狗东西,到处认干儿子,除了童贯,竟然连一个能用的没有。”对于吴成,柴勐倒是没有怀疑过,吴成在自己登基前便服侍自己,至今已有三十余年,若吴成有歹心,以他现在与自己的亲密程度及远超一般江湖高手的武艺,自己无论如何也活不到今天。至于吴成拜慧通大师为师学习武艺之事,也是出于自己的安排,倒不会因慧通大师乃北辽奸细之事,迁怒于吴成。
“奴婢该死!”吴成不停地磕响头,以他补元境界的修为,磕起头来咚咚作响,但实际上一点伤害也没有。
“那焦平海在大内可有什么同伙?”
“奴婢在焦平海的住处,查获了一些金银珠宝,焦平海显然是受钱财诱惑,致使走了邪路。”吴成痛惜道。“至于同伙,奴婢抓了一些与焦平海走的亲近的宦官少侍,严刑拷打之下,没有发现可疑之处。”
“这事不能就这么了结,秦爱卿,你负责会同刑部、大理寺、御史台继续查办此案,涉案官员一个也不要放过。另外尤启甲那篇血书,朕亦看了,他有失察之罪,但他对私通北辽之事却似毫不知情。他死了之后,兵器司要派一个可靠之人接替,务必将火枪的产量提上来,北辽若能生产一万支,我们大周必须生产五万支、十万支。”
秦源犹豫道,“生产火枪一支需要八十贯的成本,而且扩大生产规模需要更多的工匠,工匠学习技艺也需要花时间,不如将昌国的兵器厂接收过来,直接为朝廷生产火器。”
“后唐重宝出世,乃是上天对我大周的眷顾,朕重用沈氏父子亦是顺应天意,若是此时收回兵器厂,十万支火器、一千门火炮能否按期交货尚未可知,天下人亦将笑朕与臣子夺利。既然朕将火枪之事托付给你,你便要想办法将火枪的造价降下来,昌国一支火枪卖五十贯,兵器司的造价必然可以压在五十贯之下。”对于秦源的提议,柴勐显然早就想过,并已有了计议,加上不久前京东北路内监使关伯和上密折言称沈括已将十箱黄金,五箱珠宝敬献给内库,同时那十万支火枪、一千门火炮,也全由昌国沈氏提供,一下子为朝廷节省了五百二十万贯,对于这样精忠报国,体贴办差的沈括,他还真挑不出一点毛病。所以,柴勐此时回答便极为干脆。
“微臣遵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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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惇、金台二人率领五百禁军已深入太行山腹地。自从二月十五这队禁军从五龙口进入太行山开始,沿路的山贼便消失的无影无踪,章惇率着人马进入了几个不设防的山寨,只看到一些神色惶恐的老弱病残,无论是好言相劝,还是威逼利诱,这些人只推说不知山贼的去向。金台等人满怀希望能率领精兵与匪患打一场,没想到却一拳打到了棉花之上,依他的意思,便要拿这些老弱病残开口,斩首示众,被章惇拦了下来。
章惇阴沉着脸,他心里明白,这支人马从洛阳出发之后,一路没有停歇,这些边缘的山寨必是有人指使,否则不可能跑的这么干净,而这些山寨幕后之人必与官府中人有勾结,提前知道了官兵将对沿官道的山寨进行清剿,便化整为零,将各山寨的青壮遣散回乡,待风声过后,再聚众为匪,如此看来,沿官道的那些村庄便也如同匪窝一般。
河东南路安抚使毕济生无奈道,“此地穷山恶水,谋生不易,百姓有粮时田间耕作,无粮时便聚众为匪。摊派差役时,便整村跑到京西北路,留下破烂茅屋,实在是刁滑。”
“附近有没有比较大的势力?”
“名气大的匪窝有三个,二龙山,青口洞和黄狮岭。”
“离此最近的是哪个?”
“离此地三十里地,有一匪山唤做黄狮岭,约有千余匪众。”
“为何毕监台没有将此匪剿灭。”
“章相有所不知,黄狮岭易守难攻,下官手中的兵士维护州县治安尚可,实无法与这些悍匪相抗,而且这黄狮岭并没有搞杀人放火,劫财越货的勾当。”
“那他们依何谋生。”
“主要靠附近山寨的敬献,黄狮岭的大当家武艺高强,对外招收弟子,附近山寨多将寨子中的少年派往黄狮岭学艺,每年只弟子的孝敬便不是小数目。”
章惇冷笑道,“这寨主改行当先生了么?”
五龙口离黄狮岭仅有不到三十余里,若是赶路,半天即到,章惇却并没有下令直捣黄龙,而是按预定的路线,继续探查附近的山寨、村庄,了解这些山寨的规模及防御的薄弱之处,并对毕济生之言进行核实确认,如此一来,半天的道程用了整整三日。
胜吉二十年二月十八,河东南路泽州境内黄狮岭。
章惇、金台等人看到黄狮岭漫山遍野,各色旌旗在挥舞,在山森之中处处可见刀剑的反光,看这声势足有数千名匪徒严阵以待,根本不是毕济生所说的千余匪众。
虽然五百禁军有火枪做依仗,但这些匪徒居高临下,无论是放箭还是投掷滚木巨石,这些禁军都无法取得好处。
毕济生面色发苦,他不等章惇发问,便喃喃说道,“这些山贼应是黄狮岭从附近各山寨召集而来,难道他们胆敢造反不成!”
章惇命禁军们做好射击准备,因山地狭窄,不用担心山贼们绕到侧翼或背后进攻,便在山贼弓箭射程之外摆开三段击的阵势。
一骑快马从黄狮岭山路骑行而来,停在章惇率领兵马的百步之外,马背上的头领大声喝道,“俺们黄狮岭并没有得罪官兵,尔等因何赶尽杀绝?大当家已在聚义堂设下宴席,愿与尔等讲和,若尔等不识好歹,自寻死路,这黄狮岭便是你们的坟场。”
金台、周侗、毕济生的眼光齐刷刷地看向章惇。
“打死他。”章惇冷哼道。
金台松了一口气,哈哈笑道,“第一小队,开枪。”
十声震耳欲聋的枪声响起,见势不妙的头领刚拨回马头,便连人带马射击倒地。禁军们虽然并没有练到百发百中,但十枪之中打中三、四枪便已足够。枪声响起,并顺利取得奇效,禁军们因见到匪患势大而忐忑不安的心终于安静下来。有这五百支火枪在手,便是山上这数千名山贼同时攻上来也能防住。
漫山遍野挥舞旗帜的乃是附近各山寨的精壮,他们奉命在半山腰助威壮胆,想用声势逼迫官兵与黄狮岭讲和,没想到山寨的二寨主只是出列说了一句话,便不知得罪了哪个煞星,十余声巨响同时响起,那武艺高强的二寨主居然连喊都没喊一声,便连人带马死于非命。官兵们手中的那些火枪远比想象中更可怕,黄狮岭各位寨主这几日反复强调,火枪填装子弹缓慢,远远不如弓箭方便,难道只是道听途说?
枪声响过,满山的旌旗仍在挥舞,但是明显感觉到没有刚才有气势。正在这时,从山顶沿着山道传来了阵阵呼啸声,然后便是响彻整个山谷的“杀!”声。
成千上百的山贼顺着山道跑到了山脚下,在离禁军二百步远的地方扎下了阵脚,然后山贼的方阵越来越庞大,看上去足有两千余人。
虽然山贼们身着各式破旧衣服,站的队列也凌乱无比,但毕竟人数远超禁军,论起气势来还在禁军之上。那些山贼们看着阵前倒在血泊中的一人一马,均气愤填膺举起刀来嗷嗷乱叫。
一个高大的青衣老汉高举起一把长剑大声喊道,“我等被官府欺压,已没有活路,连躲在这深山之中也不行,二当家只是去讲和,便被官兵虐杀。兄弟们,官兵虽然有火枪,但哪有弓箭使的顺手,我们一起冲上去,用弓箭射死他们!用刀砍死他们!”
说完,这个青衣老汉便率先向官兵阵前冲了过来,大当家领头冲锋,下面的头目喽啰便象是打了鸡血,红着眼睛紧跟着青衣老汉向禁军冲来。
章惇皱眉道,“把那为首之人留下,其它人进入射程便打掉。”
金台给禁军五个队长下达了三段击的命令,由各队长分别组织手下的百人队进行三段击射击,通过此战法,可以做到连绵不绝地射击。
当青衣老汉率着山贼跑过二寨主一人一马的血泊,枪声再次响起,随着上百颗子弹打入山贼的身体,甚至还穿过前面的身体,击中后面的山贼,整个冲击的速度瞬间慢了下来,几十名前一刻还生龙活虎的山贼立即没了声息,而更多的山贼发出痛苦的哀嚎。
又是一串紧密的枪声响起,几乎所有的山贼都停止了脚步,呆呆地看着前面的袍泽象秋天的麦子一般成片放倒,无论生前有多么勇猛,多么武艺高强,在火枪面前竟象待宰的羔羊,一点反抗的余地也没有。
最后一片枪声响起,成为整个战场崩溃的号角,所有山贼丢下武器,四窜而逃,漫山遍野的旌旗无一例外全部倒下,挥舞旗帜之人赶紧捡山间小道想要离开这片修罗坟场。
青衣老汉只觉的子弹从自己的身边呼啸而过,旁边的头目、弟子无论武艺高低,中枪者必倒,三片枪声过后,身边便再也没有一个人,就连呐喊声也消失地一干二净。青衣老汉知道黄狮岭已经完了,过去和别的山寨抢地盘,打上一天只不过折损十几个弟兄,可是这才不到一个呼吸,便有数百弟兄死于非命,而官军的火枪根本不是传说中几个呼吸射击一发,而似永远停不下来一般。青衣老汉目眦欲裂,他身怀一身武艺,如今只消再往前几十步,便可将那骑在马上的白面文官斩于马下,自己虽然难道一死,但是能将敌军主帅击毙也算是为兄弟们报了仇。
正在这时,青衣老汉听到那白面文官大喊一声,“停止射击,抓活的。”
一个人影象一只大鸟一般飞了过来,青衣老汉挽起剑花,却被此人赤手空拳将宝剑夺了去,他的气息也被封住,象一只小鸡一般被扔在白面文官马前,那个人影没有丝毫多余的动作,却在一个照面间封住了自己的穴道气息,此刻他躺在地上竟然动不了分毫,只是骇然地看着刚才出手之人。
金台冷哼一声,“三脚猫的功夫也敢在我面前露丑。”
青衣老汉面色一红,硬着头皮说道,“敢问前辈尊姓大名。”
“本官三路经略安抚使中军先锋官金台。”
青衣老汉一惊之下,险些背过气去,黄狮岭荒蛮之地,官军竟然动用五百余支火枪和大周武功第一人来征剿,难道是祖师爷嫌自己礼拜不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