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2562年10月1日,中华特区,GATE社区沈方公寓里面,已经聚集了沈方和妻子两家的亲友,他们陪着已怀着九个月身孕沈方的妻子一起从全息影像上面观看“地球希望”计划的实施。
这次全球直播共分为十批,沈方所在的“希望号”乃是最后一批起飞的曲率飞船。在地表之上荒芜的土地上,已经建起无数起飞塔,由于曲率飞船的威力巨大,直接在地球上面起飞会给地球的空间带来难以预计的后果,所以所有的曲率飞船都是先由长征九十九号运载火箭,运载至太阳同步轨道,然后再启动曲率引擎,逐渐加速,离开太阳系。
“希望号”被分配的目标星域是英仙旋臂的URV-31星系,那个星系里面有两个适宜人类居住的行星,拥有空气、水源和低等生物,是超级计算机测算符合人类生存的一千个行星中的一个条件相对优越的行星。
这次“地球希望”计划耗费十年时间,动用人类全部的力量建造出一百艘曲率飞船,飞船之上除了基本的生活保障措施外,最核心的便是搭建星门的预制材料,到了目的地之后,将这些通过场位技术、空间折叠技术研发制造出来的特殊材料组装起来,便可以在目的地与地球之间建立一个虫洞,地球上的物资便可以源源不断地运往目标星球,当物资足够多时,便可以在地球科学团队的指导之下,建设可以进行活体传送,甚至人员传送的星空之门。
这种技术在地球之上已经经过了实验室的验证,证明可靠稳定,但由于存在许多安全和管理上的隐患,这种技术被立法只能用于“地球希望”计划的星系间传送。否则在欲望和利益的驱使之下,只怕用不了百年,整个地球便会被毁于一旦。
沈方与他的伙伴们已经在一起生活了四个月,由于他的伙伴们都是各特区排名靠后的人员,本特区组成的一个个七人团队已经满员,他们便不得已拼凑成一个跨特区团队。根据特区暂时编组之后,船员之间还可以进行调换,事实上,为了保证物种的多样性和健康发展,有不少飞船的船员进入同性别之间的互换。沈方所在的“希望号”由于是多特区人员组成,反而成为最稳定的一个团队。
希望号上有三名船员来自中华特区,分别是沈方、李海女、加腾代一;两名船员来自欧州特区,分别是比尔·吉格森和彼得·艾尔逊;一名船员名叫爱丽丝,来自于美州特区,是秘鲁社区的一个金发碧眼美女;一名船员名叫艾尼,来自于非洲特区,乃是尼日利亚社区的性感辣妹。
飞船之上有每个船员的私人空间,可以进行休眠及基于量子通信技术的全息通信。希望号在一片欢呼声中进入了太空,等成功入轨之后,船员们便回到了自己的私人空间与家人连线。从此刻起,一直到几百年后进入目标星域,全程由计算机来控制,倒也不用这些船员操心。
太阳同步轨道,每隔一百公里便有一个曲率飞船等待启动曲率引擎的窗口期,这也是超级计算机最后一次对这些曲率飞船进行控制,一旦启动曲率引擎飞入预计轨道,在各曲率飞船上便只会有一个功能不知消减多少的超级计算机负责后续的航行及船员保障工作。
终于轮到最后一艘曲率飞船“希望号”启动曲率引擎,曲率飞船上的船员连轻微的晃动都没有感觉到,便通过私人空间中的全息影像看到飞船前面的空间一下子近了很多。通过全息通信看到这个景象的亲友们兴奋异常,纷纷询问沈方的感受。
“没什么感觉,就象看电影一样,算了,还是关了吧,看起来有点头晕。”
沈方将飞船视角的全息影像关闭掉,和妻子、家人交谈起来,由于有量子通信做保障,既使他们远离上万光年,一样可以实时通信,因为量子纠缠与距离无关,也正是因为有这样的技术,星空之门才有了可能。
沈方正在和家人们聊起飞船训练时的趣事,突然飞船视角的全息影像被强制打开。
曲率飞船上的超级计算机悦耳的女声响起,“发现导弹攻击,距离1.2万公里,命中机率0。”
飞船内部的通讯也同时开起,六个船员同时出现在沈方的私人空间。
“怎么回事儿?”沈方问道。
“毕加索号在经过火星时,不知道什么原因与火星那帮叛徒起了争执,毕加索扔了一颗反物质导弹,只怕火星殖民地算是完了。”比尔·吉格森兴灾乐祸道,对于那几十万因事先移民火星而逃过末日之战,进而与地球划清界限的火星人,他一直都没有好感。
“那他们打我们做什么?”爱丽丝气愤道。
“他们也得打的着毕加索号,毕加索号早跑没影了。”比尔·吉格森哈哈笑道。
“那我们怎么办?就这么走了?”艾尼问道。
“我来吧!”加腾代一嘿嘿一笑,他熟练地调出武器系统,在星图之上找到火星同步轨道之上火星人的空间站,然后按下了发射按钮。
船员们大都流露出一丝不忍,这颗反物质导弹飞出去,只怕火星人便要绝种了,不过与地球人曾经经历的苦难而言,这又算得了什么?!
船员们没有了兴致,关闭了飞船内部通迅。至于飞向希望号的导弹,根本没有人过问,以火星人的科技发射的导弹,不可能追上曲率飞船的速度。
沈方的亲友们看到这一幕,惊讶地说不出话来。
沈方的岳父低声问道,“刚才是在看全息电影,不是真的吧?!”
沈方无奈道,“是真的。”
“火星殖民地就这么没了?!”
“恩。”沈方补充了一句,“他们不应该与毕加索号有争执。”
“那毕加索号也不应该攻击火星殖民地啊!”
沈方的小舅子不屑道,“火星人背叛地球,他们早就该死了。”
“可他们也是人!”沈方的岳丈吼道。
最终家庭聚会不欢而散,全息影像中只留下沈方和他的妻子。
火星及其空间站再也没人提起。
在随后的五百年中,希望号上的船号们经历了无数的生离死别,沈方的妻子在一百年后寿终正寝,沈方的两个双胞胎儿女,沈宇、沈媛也在妻子去世五十年后相继去世,这也是人类在地球上能够生存的极限。
随着地球上政权变换,战乱频生,地球上的超级计算机基于量子通信与各曲率飞船的联系,终于有一天突然中断。从此,这些被地球母亲放飞的风筝失去了根基,他们管自己叫做流浪者。这七百名流浪者采用了休眠技术和特殊的基因改良技术,使得生命可以维持到抵达目标区域,只有到了那时,他们才能结合,培育下一代,否则在仅凭曲率飞船之上的物资与科技,根本不足以维持更多人的生存。他们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生育的孩子死在自己面前。
当曲率飞船进入更加广袤的银河系核心,无数在星图中没有标记的黑洞出现在航道之上,越来越多的曲率飞船一头扎进黑洞,生死不知。
五百余年过去了,公元3070年的某一天,“希望号”也被一个突然出现的黑洞捕获。希望号的船员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便被黑洞连同飞船撕成碎片,并喷射到另外一个界面。
这便是另一段传奇故事的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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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年前。
大周胜吉五年(注:公元1056年)十月二十四,宣州宁国县县衙后院西厢房。
“夫君,张天师可有法子?”沈括的妻子柳氏看了旁边小床上的婴儿,眉间微蹙,担忧地说。金丝楠木的婴儿床上雕刻着繁复的花纹,蝙蝠、仙鹤、莲花等物活灵活现,一看就是请上等的雕工不惜工时和物料损耗雕琢而成。一个刚过半月的婴儿小脸红扑扑的,沉沉入睡。
“老神仙仔细看过方儿,方儿没有大碍,多睡少哭也没有什么,倒是你的身体,可得好生将养。”沈括突然想起什么,有些气愤地说道,“就这是个逆子,险些害了娘子的性命!”
柳氏听到沈括的话,又气又急,“夫君为何如此心狠,这孩儿乃是我和你的亲生骨肉,十月怀胎,寒暑相继。你也知道,这次难产,只因方儿的头骨太大,这也不是方儿的错,要我说,这或许是沈家之福,保不定今后会才华横溢,高中状元。”
“脑袋大有什么用?!”沈括不知想起什么,眼神忽然有些游离,随后定睛望着自己的妻子说,“冲儿和蓉儿刚生下的时候,目光灵动、炯炯有神,可是这方儿,却似痴傻一般。老神仙说是缺少一魂一魄。”
“啊!?”柳氏惊呼了一声,“这可如何是好?可有补救的法子?”
“老神仙说了,这孩子虽然略有残缺,但却福寿绵长,过些日子自然会痊愈,倒是娘子你可得好好补补身子。”
县衙前院客房,一个长着寿眉,红光满面的老道,拈着如霜雪般的长胡须,盘腿坐在暖坑上,闭目沉思不语,只是耳尖微微摇动。
站在堂下的两个小道童盯着老道,似想从老道的神情中看出一丝端倪。
良久过后,老道睁开眼睛,咳了一声道,“清风,明月,收拾一下,我们走吧。”
两个小道童躬身应道,“是!”随后收拢起早已打点好的行李,一边一个作出搀扶的动作。不见老道有任何动作,一眨眼地工夫,便立在了客房的水磨石地上。小道童忙跟随老道撩开棉帘,走入庭院,清冷的冬月将寒洌的薄光洒在一老两小三道身影上面,老道左右腋下各夹起一个道童,双肩微微一耸,便腾空而起,越过县衙一丈二尺高的围墙,消失在宁国县的夜空中。
客房的八仙桌上,一封二百两的足色纹银分文未动,却连只言片语也没有留下。
不多时,宁国县城外往南去的一条林间小路上,一个道童忍不住问道,“祖师爷爷,沈府的公子不需要赐一道符水吗?您不是说此公子与我天师道有缘吗?”
老道呵呵笑了起来,“这缘分可不应在老道身上,现下,咱天师道可是有比这更重要的事情要做。”说罢,便不再多言。
两个道童也不敢多问,眼前这位老祖宗江湖辈份之高、名气之大,就是王公将相也难以相请,可不知这位老祖宗为何从峨眉访友归返,偏偏绕道宁国县,为县尊的侄儿看起病来。虽说沈府大郎君沈披在宁国县政声著卓,沈府二郎君沈括在沐阳县任上,因治水得百姓拥戴,造福一方,但龙虎山张天师神仙一般人物,岂会在意这世间俗事?!若说沈家公子天赋异禀,那也是万无可能,两个小道童自幼习得炼气望气之术,自然看得到沈家公子比常人尤有不足。
一老两小三个道人各怀心思连夜赶路,宁国县县衙西厢房中,一对年轻夫妻和他们的新生幺儿都进入沉沉的梦乡。
腊月二十四,小年刚刚过去,县衙外面散落了一地的爆竹碎屑,衙役们昨夜贪酒迟起,未及打扫,这时从府前街远远地赶过来一辆马车,却是一大早趁着城门开启进门的沈府管家沈四。
沈四的浑家、儿子儿媳都在宁国县县太爷沈披处讨生活,所以刚过腊月,沈四便张罗着给沈家大郎君、二郎君阖家置办年货,加上沈府老宅至亲们早已准备好的特产、年礼,诺大的马车居然没有多少空隙堆放自家的年货。
待进入县衙,交待儿子领着一帮下人卸货,沈四来到后院正堂向大郞君复命。
“四叔辛苦,原想着得二十六、七才能回来。”沈披将跪在堂下的沈四扶起,亲切地说道。
“大老爷,小的担心年根落雪封路,便紧赶着来了,所幸一路顺利,没有误了大老爷、二老爷的年事儿。”
钱塘沈家是书香门第,沈披和沈括的祖父曾任大理寺丞,父亲沈周、伯父沈同均为进士。沈括之才不在其兄沈披之下,奈何近些年忙着经营祖业俗务,而且对各类杂学的研究还甚于经义,致使未能如愿高中进士,否则一门三代五进士,别说在钱塘县,就是在江南才子辈出之地,也难见如此学业兴旺,仕途享通之家族。
沈四把沈家各田地产业的收支情况向沈披细细道来,约有一柱香的工夫才讲说清楚,亏得沈四记性好,没有疏漏一个数字。
沈披打了个哈欠,无所谓地说,“家族产业自有二弟打理,倒是钱塘城里有什么新鲜事儿,四叔与我二人道来。”
沈四犹豫了一下,“别的事倒也罢了,有个关于天师道的消息。”
沈披、沈括两兄弟来了精神,两个多月前,一自称是天师道掌教的老道登门拜访,说是和沈括新诞下的麟儿结个因缘,但来了不到一日便不辞而别,两兄弟至诚奉上的盘缠丝毫未取,端的是神仙中人的风采。
“老天师上个月兵解羽化了。”沈四一言既出,惊得两兄弟吸了一口凉气。
“四叔快细说一二。”沈披急言道。
“市井传言,老天师自蜀地寻仙访道归来后,自知大限将至,便召开罗天大醮,将法位传给小天师张天佑。自行到祖师山闭生死关去了。”
沈披与沈括对视一眼,沈括缓缓说道,“天师道立长不立幼,传嫡不传庶,小天师张天端和小天师张天佑都是嫡出,小天师张天端年龄在诸子中最长,为何反立了小天师张天佑为天师?”
“小天师张天端无后,听说在天师大典上面,两派斗得不可开交,最后还是峨眉、青城、少林等寺院道场的前辈压住了场子,才没闹出泼天大祸来。”
“小天师张天端现在何处?”
“按规矩,小天师张天端一脉应去鹤鸣山祖庭闭关二十年,但据传小天师下山后便与诸位道长分道扬镳,不知所踪。”
沈披、沈括两兄弟想起不久前老天师的风采,而今却驾鹤西游,不禁怅然,也不知老天师归墟前在俗世间最后的交集是和沈括的幼子结个因缘,此乃福耶?还是祸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