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清现在无心辅导功课,正值酷暑,沁凉的空调屋并不让她感到舒适,手中转着的笔正不停分解着她的焦虑。
“是时候了,要不要趁他今天心情好提前跟他说呢?”时清在心里琢磨着,平日里如黑潭般诡秘的墨色瞳孔闪烁不定“但是,李素娇也在,摊牌的时候要有她在是很难办的,啧……”
此刻与时清拿捏不定的状态相反的,则是被辅导的对象时光,他显然并不感冒时清的心不在焉,他对时清游刃有余的转笔操作,一如既往地羡艳。
钢笔在手上漂亮地回旋,仿佛是手的一部分轻车熟路地来回穿梭,有些高难度的抛离动作时清闭着眼就能接住,动作自然流利看起来非常专业。
虽说转笔再厉害也不过是个解压小技能,但在12岁的时光眼里却炫酷无比,小男孩都想拥有个装?的技能来吸睛。
“喂,时清!你这次必须教我转笔!不然我就告爸爸说你欺负我!”时光的气急败坏打断了时清的沉思。
时清默默收了笔,脸稍稍偏向一边将阴郁和不快发泄给了空气,随后她扭过头一脸灿烂地看着时光:“那我们把最后一章先学完好不好?”
每次时光提出要学转笔,都会得到一样的借口,然而这次他并没有妥协,反而暴怒地跳起来撕掉了课本嚎啕大哭,显然今天他也很不高兴。
“又是这个回答!你每次都骗我!时清你就是个大坏蛋!”
时清没想到他会反应这么大,有些慌了神连忙去哄,然而听到门外的急促,时清知道为时已晚,她冷漠地看着赖在地上撒泼的时光,眼里尽是阴沉。
时光现在闹这么一出,看来自己今天的摊牌计划只能再议了…
两人前后进来,李素娇心疼地将哭喊的时光扶起检查,确认没受伤之后抬起头恶毒地瞪着时清,口中却传来怯懦温柔的声音:“这是怎么回事啊清清,小光做错什么惹你生气了么?”
李素娇背对着时海龙,她的另一幅面孔自然只对时清开放。
时清早已对李素娇的绿茶嘴脸门清,她垂眸冷漠地接上那道狠毒目光,抬起头委屈无辜地看着时海龙:“爸爸,我给弟弟辅导功课时,他又要吵着学转笔,我提出等下学完课就教,没想到他竟然会这么大的火气。”
时清无奈地抚摸着时光的头轻声安慰:“小光,我又不是不教你了,你都这么大了还这样哭闹多不好看,而且素娇阿姨不知道真相一定会怪姐姐的。”
听到这儿李素娇神情多了丝不甘,咬牙切齿了片刻,最终也只好转过身来装作自责:“对不起清清,阿姨也是担心你们姐弟不和睦,毕竟你们才相处一年。”
时清是个极其会控制情绪的笑面杀手,虽然才17岁但是个让人捉摸不定的高手,在李素娇成功上位到时家这么多年来从未捉到过她的任何把柄,对于生来就混迹贵圈的演王李素娇来说,时清冷静的可怕,让她无时无刻不沉浸在被时清翻盘报复的恐怖幻想中。
如果她考到了贵族学院,成功跻身到了有无限可能的发光处,那么在不久的将来自己和小光只能任由宰割,李素娇每每想到这里就后怕的不行,俗话说做了亏心事就怕鬼敲门。
现在李素娇就等时海龙的答复,他这时说话最能决定以及肯定自己目前在时家的地位。
时海龙面色严厉,开口道:“时清,小光跟你相处以来第一次哭的这么厉害,我不追责你有没有威胁打压他,毕竟你们是同父异母一时间你接受不了理解,但最好没有下次,我警告你。”
此话道出空气凝滞了,有人惊喜,有人气急败坏。
时清攥紧拳头,愤怒和恨意让这具娇弱的身体泛起一阵阵战栗,可尽管这样,时清的脸上仍然一如既往维持着讨好的微笑:“嗯,我知道了爸爸。”
时海龙能说出这番话李素娇欣喜若狂,这么多年来为自己打造的好人设和无数个枕边风,看来终于起到作用了。
李素娇松了口气,转而满意地笑着收尾:“小孩子闹点脾气很正常,海龙你也是大题小做了,清清你别放在心上,正是高考关头呢有什么压力跟阿姨说,”说到这儿她转身,似是安慰地双手搭在时清肩上,脸上的笑容变得讽刺寒冷
“况且美真自从出了那样的事成了植物人,在医院躺了将近七年,她醒着的时候就想看到你考上高等学院出人头地,清清一定要好好准备这次高考,不要做一些让你分心的事,更不要辜负你母亲对你一直以来不变的期望。”李素娇看着时清胳膊上,那些新的旧的深浅不一的伤痕努力憋着笑意。
“就算自残你也不会引人注目”最后这句话李素娇嘲讽地笑着,一字一字地比着口型。
李素娇提起母亲触到了时清的底线,她看着导致妈妈如此的罪魁祸首这番假惺惺,脸上的笑容更加僵硬,眼里的杀意翻滚她想要将面前的女人碎尸万段,如此之迫切快要失去理智。
然而失去理智导致的后果,时清经历过无数遍…
眼前看到的事物在大脑里,呈现的是无限膨胀扭曲布满血糜的超脱现象,这样的崩坏性思维像个定时炸弹扑通扑通地跳动,像鼓起的心脏一样马上就要炸裂失控。
每到这个时候,时清会通过自残这种极端化行为,让痛觉使自己冷静,也就解释了身上那些狰狞的伤疤由来。
时清背过手,用指甲狠狠刺入那条未结好痂的伤口中来回搅动,随之而来的尖锐痛觉像一把刀,刺入脑海将“炸弹”瞬分成亿万个碎片,化身一片大密度的血雾逐渐消散…
恢复冷静的时清一遍遍在心里安抚自己:“忍!必须忍!等高考结束就向他们要回妈妈的钱,去最好的医院治好妈妈。”
时清乖顺的朝李素娇点头:“嗯!谢谢阿姨。”
待一家三口走后,时清才发现屋子变的昏暗潮味,外面不知何时下起了瓢泼大雨伴着隐约雷鸣电闪,卧室里的光线与时清的心境十分符合,她倒平和起来。
时清倚着门熟练地点了根烟,麻木地环顾这间除了床以外全是时光用品的卧室。
她陷入了回忆——
七年前,那天也下着大雨,记得妈妈一大早就兴高采烈地通知自己爸爸同意离婚了,这个消息时清听了也很高兴,爸爸同意离婚就意味着妈妈可以通过法律程序拿到应有的财产。
妈妈这么多年含辛茹苦抚养自己长大,受得苦累不尽言语,但她最在意的还是女儿的未来,她不惜砸锅卖铁也要给时清最好的教育,为了铺垫时清去贵族学院的道路愿意付出一切,甚至偏激到给时清一种赌上所有的错觉。
妈妈像在给自己下注,赌的就是时清的一生。
果不其然,妈妈告诉时清等这笔财产一到手,就全部攒到时清去贵族学院的费用里,后面她又为时清计划好了多种不同的所谓的sss级发展目标,
包括在贵族学院里积累到的顶级人脉,妈妈告诉时清到贵族学院必须得会装会演,把人脉都搞到手,然后毕业了再依靠金字证书开启上帝视角的人生。
时清每每听到妈妈板上钉钉的计划,都会笑着附和,但在心里她觉得妈妈生病了,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时清不清楚,反正这个病世上无人能医,
至少依顺着妈妈,她就会很开心很满足,每当时清附和她的幻想时,妈妈都会漏出平日里鲜少有的笑容,至少妈妈的“不开心”这个病,时清手到擒来。
一个电话打断了妈妈的滔滔不绝,她看到来电显示顿时没了兴奋的劲儿,皱着眉进厕所接听了,漫长的一段时间后妈妈阴沉着脸出来,像被丢了神摔门而出,留下时清在小出租屋里有些微愣。
直觉告诉她,会发生很严重的事。
在做完一整本辅导题后,时清看着外面仍旧在下的大雨,墙上的时钟提醒距离妈妈出门已经有两个小时,虽说还不算太晚,可是时清一直有不好的预感,听着窗外隐约的雷鸣,想到妈妈出门时的状态…
时清决定去接妈妈回家,几年前妈妈带她去过一次时家的别墅,离的不算太远就算冒着雨影响打车的速度,最晚也只会耗费25分钟。
时清站在这栋豪华三层别墅前,抬头看了一眼妈妈无数次在她面前形容的那间有独立阳台地位最好的主卧,看起来仍然非常奢侈有亮点,独属于女主人的设计格局。
门虚掩着,时清正一边嘀咕着谁这么心大,一边从书包里拿出塑料袋准备套在泥泞不堪的雨靴上再进门。
【你会遭到报应的!我马上就去曝光你们!】【啊!!】女人歇斯底里的疯狂吼叫让人心惊,接着是一声凄厉,伴随着叮当的翻滚声。
时清瞳孔骤缩不顾眼下的动作箭步冲进去,这是妈妈的声音,时清寻着翻滚声的来源在楼梯口发现了头破血流的妈妈,还有看到时清非常惊恐的李素娇。
“你?!”李素娇看到时清下意识脱口而出,那张脸震惊到扭曲,她显然万万没想到。
“妈妈!”时清哭着扑到奄奄一息的陈美珍身边,小心翼翼地捧起她上半身,看到头上伤口的血流不止,时清吓得连忙用手捂住伤口,血便源源不断地从指缝流淌到地板上。
身下的猩红蔓延让时清大脑一片空白,无助恐惧铺天盖地砸在她的心脏上,她绝望地求助惊恐不定的李素娇,尽管她心里清楚凶手就是眼前这个女人,但唯一能救妈妈的也只有她…
时清呜咽着冲楼梯上呆滞的李素娇祈求道:“阿姨麻烦你打120救救我妈妈!”
李素娇听到有些不知所措,时清会这么说就肯定不知道真相,但这时她要是打电话叫来救护车,真的抢救过来的话,陈美珍醒来后果不堪设想。
李素娇正焦灼地纠结着,全然没注意到时清望着她的那双黑眸,早已没了可怜巴巴的祈求味道,那双黑潭似的眸子暗了下来,从中散发着不明确的意味,点缀在女孩稚嫩的脸庞上徒添了一层诡异。
“如果妈妈死了我就杀了你”清脆稚嫩的声音机械般传来。
李素娇闻言对上那双黑眸,血液在看到时清表情的一瞬间冻结,只留下疯狂跳动的心脏还有颤动的瞳孔,她张了张嘴发不出声音,眼泪被吓地豆大地掉落,她从未这么恐惧过,
时清空洞的眼神直勾勾地盯着李素娇,嘴角向两边扩张恨不得挂在耳朵上,呲着白牙向李素娇展示了一个最大的微笑。
这个微笑出现在这个场合令人毛骨悚然。
李素娇腿一软跌坐在楼梯上,鼻涕泪一大把地拨通了急救电话。
“拜她所赐妈妈安静了几年,等考上高等学院拿到财产就带着妈妈去接受最先进的医疗”长舒了一口气,时清熟练地整理好了烟灰,坐到书桌前复习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