兖州与幽州相邻,有着一样的民风彪悍淳朴,相似的地理人文,亦有不一样的自然美景,一个旷野草原,一个高山流水,在这冬季更加明显,冬季之美,在于雪,在于风,在于在于广阔原野上铺天盖地雄伟壮阔之美,又在于深海密林的寂寥神秘之美,冬日下的兖州草原上苍茫一片,与灰蒙蒙的天空交织在一起,充斥着孤独寂寥,偶有一片绿色未被积雪覆盖,在冬日里徐徐生辉,坚强的小草顽强生长,在冬日下又生机勃勃,此时在这旷野里有辆驴车一路向北,独自前行。
李青鱼持着鞭子偶尔不痛不痒的在驴屁股上抽打一下,皮毛杂乱发暗的老驴适当叫唤一声,仍是不仅不慢的前行,谢述清靠在板车围栏上,相比脸色红润的李青鱼,此时的谢述清脸色惨白,身形消瘦,眼睛却是明亮了几分,身上盖着厚厚的草席,一阵冷风吹过,身子忍不住打个激灵,板车最中间躺着身材魁梧的马千山,闭着眼呼吸均匀,不时打个轻微的鼾声,脸色微白。
谢述清懒懒的打个哈气,有些萎靡不振,虚弱的说道“所以这就是你把那七叶参王给我吃了半株的理由?”
李青鱼找到人的时候,谢述清已经处于油尽灯枯的地步,体内血液百不存一,身体元气亏损到极致,只剩一口心火或者执念在吊着那点气,没办法,只能拿那参王一叶一叶的喂,要知道一甲子一叶,将近五百年的七叶参王在当世已经十分罕见了,死人回阳,白骨生肉不是说说而已,饶是如此,还是用了足足三叶才将谢述清拉回人间。
李青鱼轻轻抽动下鞭子,叹气道“总不能看着你去死吧,好在人救回来了,要不还真是可惜了那上好的大药”
谢述清苦笑道“这大块头醒了也不知道会怎么样,以拼命也要保住那药的态度,估计会生撕了我”
李青鱼稍微侧头,平静道“要不然这样”抬起一只手掌轻轻在脖子上一抹。
“先不说恩将仇报,单就他现在的状态,估计刀子只能下三分人就会醒来,再说也不至于啊,估计最多毒打一顿,我觉得我还是能挺下来的”谢述清连忙摆手说道。
马千山此时的状态类似于假寐,以前李正钦闲聊时曾讲过这种状态,是一种武者肉身的一种自我进化或是修复,与道家的顿悟同样可遇不可求,假寐的时间可能一天也可能是一年,或者更长。
白茫茫的草原上本没有路,只是家畜来回过往踩出一条泥泞小路,此时被白雪覆盖深浅不一,驴车跌跌宕宕的前行,车轮嘎吱作响,老旧的车身似乎随时都要破碎,李青鱼身子坐得很稳,丝毫不受影响,此时的他正盯着地面,看着驴车前方有一串明显的脚印,一直延伸到前方远处,不深也不浅,没有完全被积雪覆盖,也没有踩的很深,李青鱼说道“想不到这种天气里还有人独自前行”
谢述清疑惑道“你说什么”他并不是愚笨之人,随即看到了那一串很浅的脚印,苦笑道“我们不也是在这鬼天气里赶路吗”
“至少我们并不孤独不是吗”
谢述清沉默一会开口道“我猜那人一定是个有故事的人”
随着时间的流失,天色渐晚,又起风雪,一成不变的旷野让谢述清视觉疲劳到极点,已经打起了瞌睡,李青鱼相比之下好的多,盘膝入定,用作修行,又是一盏茶的时间,闭眼的李青鱼突然睁开双眼望向前方,风雪中传来一阵人的脚步声,这声音虽然很轻、很慢,但此时正是李青鱼想要听到的声音,所以这声音无论多么微不足道,他绝不会错过。
前方那人走的很慢,脚步甚至有些滞涩,听到了后面驴车的向东也并未转头,仍旧向前走着,身上裹着一圈黑色的破布,被风吹得呜呜作响,能看的除此时的他已经十分疲惫,但他的身躯还是那般挺直,冰雪、饥饿、疲惫都不能使他屈服。
驴车赶到前面时,李青鱼轻轻抖了抖缰绳,驴子慢了下来,转头这才看清那人的脸。
一张略显稚嫩的脸庞,线条清晰,皮肤有些微黑,眼睛闪闪发亮,有些苍白的嘴唇抿成一条线,虽然还太过年轻,不够成熟,但已经充满了男子汉的气息,帅气、阳刚这些词语在这个年轻人身上最适合不过。
李青鱼侧头说道“自己一个人吗”说完李青鱼就后悔了,自己好像说了句废话。
果不其然,那年轻人连看都未曾看他一眼,李青鱼尴尬咳嗦两声继续道“天寒地冻,实在不好赶路,你要去哪?”
年轻人偏头看了一眼李青鱼,并未做声,但眼神却在明显不过,好似再说“你是白痴吗”
李青鱼扔不放弃的说道“你上来,我拉你一程”
在这种天气下,这种提议很难让人拒绝,但少年仍是一言不发,一步未停继续朝前走去,脊背挺的更加笔直,眼神更加倔强。
此时的谢述清已经醒了过来,扭头看了一眼少年,对着李青鱼说道“这人要么是个聋子,要么是个疯子,管他做什么”
一阵大风吹过,掀起少年的裹身布,这时才发现在这破布下少年居然倒提一把大枪,枪身极长,枪头闪烁这寒光,即便如此寒冷的天下下,少年仍是赤手紧紧握着大枪,随着谢述清话音落下,少年的手腕微微转动,似乎随时都要刺出惊出如龙的一枪。
李青鱼笑道“你看,他既不是聋子,也不是疯子,最少能分得清善意和好意,否则你身上就要多出一个窟窿了”
谢述清感受到刺骨的含义,缩了缩身子,讪讪的说道“现在的小鬼都这么厉害了吗”
“你不见得有多老”李青鱼说完又朝少年说道“上来吧,到最近的村子还有小半天的路程,照你这么个走法,最多半个钟头就得晕倒在这片荒野里”
少年倔强的抿着嘴唇,半响说道“无功不受禄,你我既不相知也不相熟,我娘说过,天下从来没有无缘无故的善意,我于你无功,绝不会承你之惠”
李青鱼沉默良久,半响说道“好,我请你来赶车,我已经很累了”
少年眼睛里有一丝火光,有些愤怒“我看上去向傻子吗”
“不像”
“那就不需要怜悯”少年斩钉截铁的说道。
李青鱼又是一阵沉默,随后忽然笑道“好吧,那我们走了”
用力抽了一下鞭子,驴子立刻加快速度,不一会便瞧不清那少年,驴车上的少年叹道“就如同你所说的那般,这人有许多故事,才让他看着老练,说出的话极端了些”
“张口闭口把娘挂在嘴边,还是个长不大的孩子,活在自己构筑的世界里”谢述清无所谓的说道。
李青鱼说道“我家老爷子说过,这世界上只有三种人,你知道是哪三种吗”
谢述清想了想说道“男人,女人和太监?”
“好人,坏人,和有趣的人,你觉得这少年是哪种人”
谢述清确定的说道“这人看着不像坏人,但是又不确定是好人,那便一定是有趣的人”
李青鱼长呼一口气,笑道“有趣的人,往往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别人的喜怒哀乐与他无关,通常这种人都会影响别人的喜怒哀乐”说到这他有些庆幸,庆幸李正钦能让他正确的认识这个世界,无论善恶,美丑,都能平心而论,至少不会像这个少年那般,始终活在自己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