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罪恶
乔伊被这突然而来的情景吓了一跳，而梅林姑姑的手悬在空中，终是没有落下。接着，梅林姑姑转身无助地哭了起来。
乔伊不知所措地愣在原地。
哭声让小安妮睁开了眼睛，小安妮看到乔伊和乔伊手里的玩具熊，跑了上去，兴奋地尖叫着抱着乔伊的大腿。或许哭声让小安妮的情绪发生了转变。
小安妮犹犹豫豫地甩开手里的玩具熊，走向妈妈身边，对乔伊说：“哥哥，玩具熊我不要了，你不要惹妈妈哭了好不好？爸爸刚刚和一群陌生人走了，都不给安妮过生日哼！哥哥不要离开安妮好不好？”
乔伊看到泫泪欲滴的小安妮，他让梅林姑姑控制了一下情绪。梅林姑姑迅速地抹掉眼里的泪水，抱起地上的小安妮，挤出笑容，“妈妈没哭，妈妈没哭。爸爸去玫瑰山庄给他的小宝贝买好吃的了，等会就回来。”
乔伊面色一沉，事情他已经有底了，他捏了捏安妮肥嘟嘟的脸，“我的小安妮，哥哥现在去给你把爸爸活生生地带回来，你先和妈妈吃蛋糕吧！你知道的，哥哥答应小安妮的，从来都没有失信过！”
小安妮有点沮丧地看着乔伊，“那好，哥哥和安妮拉勾，这是我们的约定！”
乔伊和小安妮拉完勾，亲了小安妮脸蛋一口，转身向屋外走去。
这时小安妮有点迟疑地对乔伊喊了一句：“哥哥，安妮刚才许了一个生日愿望：希望爸爸、妈妈、哥哥和安妮，能一起快快乐乐地生活！哥哥，早点带爸爸回来哦！”
乔伊看了泪眼婆娑地梅林姑姑一眼，对着小安妮点了点头，提了提领口，向着夜色倾覆而来的玫瑰山庄赶去。
“摩洛之冬”当天行完庄严的祭礼后，晚间是以寒食就餐，除此之外，夜间是不能点明灯的，不便之处就以烛火为替。今晚月色黯淡，星光缥缈，偌大的玫瑰山庄越显阴森。
火焰与空气急剧地摩擦，发出炸裂的声响。洛克跟着几个长工，点着火把，一路沉默。今天行祭礼乔伊和他的几个狐朋狗友都没有来，加之鉴宝宴会又要举办了，洛克心里也大概知道乔伊这次闯祸的缘由，但让他不解的是，他友善的老朋友为何发这么大的火，大晚上的竟叫一些陌生人请他上庄。
洛克和迪亚刚认识那会，摩洛小镇只是一个偏远封闭的破落渔村。洛克家贫，没什么祖荫，甚至连渔船都没有，只得外出靠身子力气吃饭，也是在这时结识了同样食不果腹的迪亚、乔伊父亲威廉和坦克父亲杰克三人。
早些年，他们在阿尔忙镇（市）周转，哪里有活，他们就去哪里。兜兜转转，餐风露宿，饱经风霜。同甘共苦的四人，结下了深厚的友谊。几兄弟人生的转折是二十多年前那个夜晚。
洛克如今仍是清晰记得，那天夜晚，迪亚和威廉上门找到他，说他俩在炸山修火车轨道时，意外地发现了镇上的一片小型宝石矿。接着他们找来泰坦的父亲杰克，穷困潦倒的四兄弟并未上报，而是开始偷偷摸摸地采掘着。
为防止周围人起疑，几人陆陆续续将宝石出手邻市。有了富足的资本，几人生活得到巨大改善，也是在那时，迪亚和威廉双双在市里收获了爱情。这个小型宝石矿本来是属于整个小镇的，几人决定，拿这些钱改善这个小渔村。迪亚带头整合村里的海鱼资源，四处疏通关系，在阿尔忙市打开了一个巨大的干鱼市场。随着鱼商货船的增多，小镇居民的生活得到了极大改善，小渔村也变成了小镇，首居其功的迪亚被推举为新的镇长。
年轻的迪亚上台后，想有更大的作为，他想将火车驶入小镇，这样镇里的鲜鱼也能销售，能为镇民创造更多的财富。乔伊父亲威廉向来聪颖，为了妻子和刚出生的孩子，他经过辛勤研习和关系打点，找了一份稳定的工作——在市里当了火车司机。当迪亚找上门时，他一口就答应了帮忙。
那个小矿早已告罄，小镇资金甚是杯水车薪。虽然严重缺钱，但四人谋划了很久，最终还是定了下来，可谁曾想会发生悲剧。
洛克叹口了气，看到乔伊的不争气，自然想也到了乔伊父母的期许，再往前面想了想，洛克长年来的愧疚感又浮上心头。
洛克记得在街上遇到的那位神出鬼没的探长，他内心突然升起一种薄薄的恐惧感，就像层层雾雨锁了阿伊河渡口，离港船支无法停泊。
洛克手上和脸颊有点冰凉，他轻声向声旁的一个长工要了一根烟，然后迅速地吞吐了几口。许多年未抽烟了，洛克被刺激的烟雾呛得咳嗽起来。
几个淳朴的长工，不约而同地笑了起来，洛克身边的长工吉米还递过来一个小酒壶。洛克本想拒绝的，但他感觉到了夜来风凉，抬手一股脑地将酒灌进口里。
胃里传来地阵阵热度，发散到全身，洛克极力不去想过去的事，身体倒也慢慢地暖和起来。他便和几个长工边走边轻松地聊着天。
墨色寂静的玫瑰梯道上，不时传来几许笑声，这笑声不仅没让人觉得温暖，反而在阴森的山庄里越发得诡异。
玫瑰山庄的小教堂里，密密麻麻的白烛井然有序地排列着。它们俨然伫立，感受着肌肤一厘一毫地变滚烫被炙烤，以静默地方式来承受极端的痛楚；熏烟袅袅又像在吸食du品，让身躯一分一寸地消融，以自戕的行为享受着生命流失的愉悦。
灯火通明中，老迪亚蹲坐在耶稣像下面，听着留声机里面传来yin意的宫廷乐曲，面色惬意地把玩着手上的左轮。
洛克到了山庄后，列夫打发了长工们，领着洛克直接到了小教堂，示意他进去。
洛克走进烛火通透的教堂，老迪亚正在高耸的耶稣像下面，怡然自得地闭眼欣赏着古典音乐。洛克有点诧异地看着老迪亚，这模样不似当年与他同生共死的兄弟。
当年他们在修一处山路时，突发山体滑坡，硕大的巨石块，从笔直的崖峭砸落，危机关头如果不是迪亚扑身上来，他可能早就殒命了。此后，洛克也几次将迪亚从死神的手上将他夺回，几人都是有着过命的情义。诺克熟知迪亚是一个注重仪表，绝不轻浮的人，可眼前这个衣冠不整，头发杂乱的人，让他有种陌生感。
老迪亚内心的负罪随着音乐起伏，轻飘飘地变成一个个音符。老迪亚像一个音乐指挥家，丢掉自己信仰的耶稣，享受着背叛和被背叛的快感。听到异样的脚步声，老迪亚缓缓地睁开了眼睛。面带嘲讽地站了起来，向洛克走了过去。
“洛克，我的老朋友，告诉你一个不幸的消息，那位屡破奇案的探长已经来到镇上，并来到过这个教堂，我们的事情可能被泄露了，而你亲爱的侄子就是那根导火索。
上帝毁了我们，你多年来经营地善良和感恩，亲人，家庭，小镇，都将被血淋淋地火焰烧灼。不过还要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我已经选择丢掉自己的信仰了。什么仁慈，什么怜悯，到最后只剩下遗臭万年的唾骂，什么赎罪，什么救赎，到最后善良孕育出来的果子，都成了别人的笑柄。”
信仰之事岂可乱嗟！
愤怒的洛克一巴掌打在他好兄弟的脸上，希望他清醒一点。老迪亚吃痛后，摸了摸脸，反而笑了起来：“我的好兄弟，你站在这里，看着耶稣，取下胸上的十字架吧，在我们身败名裂之前，拿起这把枪，消灭那个隐患吧。”
哀莫大于心死。
洛克心里也能体会积压内心的困兽，欲爆发脱笼的苦涩。他看到老迪亚随意坐在桌子上谈论着，洛克面色沉了下去，愤怒压过去后是悲凉，他接过老迪亚递过来的烟，吸了起来。内心的不安涌上指尖，疯狂地抖动。
如果当年的事情败露，他们两个人一定是身败名裂，而摩洛小镇也将面临窘境，他不惧在谎言下兴衰的人们会是如何地愤怒，只惮他们曾为摩洛人树立的精神城墙会崩塌，让人们发现吃了多年香甜的果子，最后竟然是人血馒头。
他们在信仰之下新生，一旦信仰破灭，滋生的罪恶哪能饶恕。想到这些，洛克内心一阵压抑，他再向老迪亚要了根烟。老迪亚递给洛克烟的同时，也将左轮枪递给了他。洛克顿在原地，犹豫了一下，接过左轮枪来，他得在乔伊和整个小镇之间作出选择。
老迪亚告诉了他们目前的情况，那东西已经丢了，如果是史蒂夫探长发现了，可能他们早已被禁足，东西只有可能在乔伊手里，只有抓住乔伊索回。
如果可以劝说他保密那最好，如果不能——老迪亚有点愤怒地扯下诺克胸前的十字架，猛向耶稣像抛掷过去。十字架磕绊的声音十分清越，洛克的耳膜像是被针尖刺破。
洛克看着地上的十字架，又看了老迪亚如从地狱走出来的幽深眼神，他蓦地点了点头。
临走前，老迪亚低咽一声：“别忘了，当年威廉的选择，为我们带来了多少伤心欲绝的悲痛和多少无法挽回的损失！”
乔伊追声上了山庄后，发现整个山庄一片漆黑，唯有小教堂有微微火光。他径直来到赫本的院里，想通过赫本了解情况。
窗子没有关，乔伊沿着窗帘攀援而上。月光慈祥地哼着歌谣，用乳白的手轻抚着赫本脸庞。赫本估计是没等到乔伊，加上劳碌一天，困了，便枕着书卷在桌子上睡着了。
乔伊放低脚步，走过去，温柔地看着赫本：“真是傻瓜，说了多少次了，等不到就不要等了吧。万一着凉了，多不好。”
乔伊将赫本抱上床，轻轻放下，盖上被子。赫本似乎做了什么美梦，用手抓着乔伊的手，轻声地笑着。乔伊看着熟睡中像个小女孩的赫本，摸了摸她的头：“你知道你为什么睡得这么香吗？因为你知道有人爱着你。”
乔伊重新给赫本盖上被子，亲吻她的额头后，向灯光阑珊的小教堂走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