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浮现,历历仿佛昨日之景。萧睿面色凝重的望向车骄之外,鸿雁北归,麟鱼返溯。
沿路的青柳,条条新发嫩芽,遍地的野草,绿了又红了。湖水掀起波澜,潮海翻涌,一片落叶,携裹着一些莫名的花香。
萧睿目不转睛的望着,他又好像看到了拢上。
“国公大人的身体可还好?”
符彦卿微微点了点头,没有再说更多,他知道萧睿无法拒绝,便像他无法拒绝一样,乱世里,他们逐渐学会,不再为自己而活。
“阿郎。”
邢井思笑着从前方回来。
“好消息啊,过了前面的湖,就到宁泽县了。”
萧睿侧头看了看,群山之间,赫然有着一个宁静的湖泊,仿佛是高山里的琥珀。
“这是什么地界,看上去十分悠然的样子。”
“这是观影湖。”益州府的护卫回身说道:“本是附近百姓游春踩青的好地方,但前年来了一些山匪,霸占了这里,宁泽县无兵,无法清缴,这观影湖也就荒废了。”
萧睿走下车骄,从衙役那里拿来了一身官服。
“宁泽县为何无兵?”
益州府的护卫们为难的左右的看了看。
一旁的邢井思突然开口说道:“宁泽是三朝边境,与南国、显通直接接壤,莫说是刀兵,就是多了一些衙役,也会引起三朝间不必要的纷争。”
“竟然如此凶险,那为何不直接将宁泽县的百姓举县迁移,留出一些空白的地带,也好减少三朝的纷争。”
符彦卿牵着马,这里水草丰盛,护卫军的将士们都将马儿牵出,准备借此稍作休息,然后一鼓作气,护送萧睿直入宁泽县。
“宁泽县十万百姓,先不说举县迁移的难度有多大。萧大人可曾考虑过,为何这十万的百姓会甘愿留在此处,宁泽县于他们,意味着什么?”
萧睿若有所思的看了一眼符彦卿,清风袭来,吹着每一个疲惫的面孔之上。
带着湖水的湿润,还有泥土的春的芬芳。
萧睿看着远处湖心的长亭,突然说道:“这几日,长途奔袭,本府想大家都应该累了,不如我们拿出各自的酒水,到那湖心亭上饮上一番,大家意下如何?”
邢井思诧异的看了一眼萧睿,然后心中暗想。
“能想出这种骗酒喝的方法,也是前无古人了。”
“萧大人的酒量深似汪洋大海,卑职们的这两口薄酒,怕是大人一人饮都不够。”
邢井思又捂着嘴笑了笑,所幸符彦卿出面替萧睿解围道:“萧大人的意思是,大家一路上都辛苦了,不如趁着这里的青山绿水,到湖心亭上饮上一口自己壶中的美酒,稍作休息,好气宇轩扬的护送萧大人进宁泽县衙。”
众人点头称好,唯独邢井思,被罚留在湖边看守,十多匹骏马,几车的货物,邢井思也不知孟颖萱为萧睿准备了什么样的礼物。只是孟知降在萧睿离开益州之时曾经交代过,不到宁泽县,不得私自打开查看。
“眼之所及,皆是新绿,这湖中不见一丝涟漪,倒影其上,着实让人………”
萧睿看着湖面,突然眉心一紧,抬头喝道:“亭上何人,鬼鬼祟祟,莫非想要行刺?”
符彦卿闻言,腾空而起,一柄银枪现世,凛冽的枪法,不禁让人胆寒。
“国公府,符彦卿!”
亭上之人,不急不躁,手中酒壶顺着瓦砾下滑,片刻之后,酒壶还未落地,符彦卿就被打的退了下来。
萧睿心头一惊,放眼整个燕唐,能打的过符彦卿的,可谓屈指可数。
“不知亭上是哪路高人?为何要在此拦截我等。”
一袭青袍,一壶烈酒,萧睿上下打量,却也不见刀剑,只见孤身一人,独立于观影湖的湖心之上。
“我叫韩三,在这里两年了,你们可是头一批活着来到这湖心亭的人。”
萧睿和他身边的护卫瞬间都紧张了起来,再看一旁的邢井思,早就不见了踪影。
“原来他们说的观影湖来了一伙盗贼,就是你们?”
韩三摇头笑了笑。
“这里除了我,好像没有其他的人,你们说的一伙盗贼是什么,我韩三不知,我只知道,来这里的都是找我寻仇的。”
符彦卿上下打量了一眼韩三,然后说道:“原来你就是近几年六大派四处追杀的剑魔韩三。”
韩三饮了一口酒,然后将酒壶置于亭上的一角,抽身往下说道:“见过我的,还有知道我在这里的都已经死了,我本想放你们一马,奈何你们自己寻死。”
滔天的杀意袭来,萧睿眉心紧锁,他曾经听过剑魔的大名,但不曾想韩三的修为竟如此之后高。
“韩大侠,我想你误会了,我只是来宁泽县上任的府君,途经此地,便觉这里风景优美,故带人到了湖心亭下,哪里想竟会冒犯了韩大侠。我们这就离去,只当守口如瓶,绝不与外人透露大侠的行踪。”
萧睿侧头看了一眼他身边益州府护卫。
“对对对,我们绝不对外透露大侠的任何行踪。”
韩三打量着萧睿和他身边的护卫们,过了许久又说道:“我还是不放心,你们这么多人,都放你们离开,你能保证他们个个都守口如瓶吗?”
符彦卿移步,挡在众人身前说道:“这里的人都是来自益州府和国公府,你要是杀了我们,就是得罪了朝廷,六大门派的人追杀你,你还有机会活着,可若得罪了朝廷,你就彻底没命了。”
韩三微微点了点头,然后侧目看向符彦卿。
“你这话,倒还有些道理,不过放你们离开,还是风险太大,至少,这些益州府的衙役,我得杀了。”
“你要怎样才能放过我们?”
萧睿上下打量着韩三,他心里明白,杀人不眨眼的剑魔,没必要和他们讨价还价。他若真有杀意,早在他们进入湖心亭的时候,就可以痛下杀手,不用费事等到现在。
“办法也并非没有,只是不知萧大人,能否答应?”
“你认识我?”萧睿疑惑的看向韩三,在暗府司多年累积的经验告诉萧睿,这不是一场突如其来的相遇,而是有人精心策划的一个局。
“暗府司的堂主,李仁罕的门客,益州孟知降亲点的宁泽少府,不知萧大人更喜欢哪一个称谓?”
萧睿抬着头,若有所思的笑道:“竟然韩大侠开门见山的说了,那就开个价吧,你想要我为你做什么,你才肯放过我身后的这些将士们?”
韩三上下打量了萧睿一圈,然后转身说道:“让你的人都进湖心亭,我们俩单独谈。”
萧睿侧头看了一眼符彦卿,又回头看了看他身后的益州守卫军。
“你们先进去,我和韩大侠单独聊一聊。”
“他的修为在你我之上,你可千万要小心,实在不行,我们就逃。”
萧睿对符彦卿点了点头,以他们二人的身手,逃离此处自然不是问题,但益州府的这些兵,他们若死,孟知降绝不会善罢甘休,甚至还会连累到常州府的李仁罕,孰轻孰重,萧睿还是分得清的。
“没有我的命令,你们千万别轻举妄动!”
萧睿低声和符彦卿叮嘱着,一回头才发现邢井思已经不见了踪影。
“怎么样,这次可以聊了吗?”
韩三抬头笑了笑,然后伸手拿过湖心亭瓦砾上的酒壶,一张巨网,从水下弹出,先是将湖心亭围了起来,紧接着机关触发,湖心亭向观影湖没去。
萧睿见状,连忙拔剑向湖心亭刺去,哪料剑还未完全出鞘,就被韩三用手里的竹条把长剑夺了过去。
“韩大侠,你答应不杀他们的。”
“我并没有杀害他们啊!”韩三回头对湖中喊到:“刚刚进去的那几个家伙,和你们的少府大人打个招呼,报个平安。”
“子玉,这湖下是一座牢笼,我们被困于此,暂时还算安全,你千万不要和韩大侠动手。”
听到了符彦卿的声音,萧睿这才安下心来,转头对韩三问道:“韩大侠将我朋友衙役关押在湖下,究竟要我为你做什么?”
韩三递过手中的酒壶,而后缓缓说道:“此事关系到我江陵五千兄弟的性命,韩三知道,萧大人是军队出身,对兄弟情义最为看重,今日韩三有一事想求,还望萧大人万不能推迟。”
萧睿侧头看了一眼观影湖上消失了的湖心亭,不禁在心中暗想,我这兄弟和衙役们的性命都在你的手里,你说是求我,但我能有理由拒绝吗?
“韩大侠就吩咐吧,只要能救出我的朋友和衙役们,我萧睿必当竭尽全力,尽己所能。”
韩三拿过酒壶,一饮而尽,慷慨激昂的说道:“萧大人义薄云天,韩三钦佩。今日困住萧大人的朋友和衙役,实属万不得已,还望萧大人多多体谅。”
“韩大侠就吩咐吧,其他的无需多言。”
萧睿有些不耐烦的摆了摆手,他心中清楚,在这个不分对错的世道里,哪有什么正义与邪恶之分,大家都只是为了自己,或者说为了自己身边的某个利益团伙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