炎熠晃了晃神,确认自己没有看错,刚才老人的确没有吞咽,完全是那颗丸子自己进去的。
炎熠身形一滞,看向那碗丸子汤,“这碗汤有问题!”炎熠喊着,就走到桌子边,从里面夹起一颗丸子放在手里,掏出匕首将其小心地刺破。白色的面团里流出一股像红豆沙一样的流体,只是颜色比豆沙还要红上一些。
炎熠索性把丸子切开,里面包裹的全是这种豆沙,并没有他所认为的奇怪的异物在里面。
“这是什么?”炎熠指着豆沙问侍从。
“这是我们这生长的一种花,将花瓣磨成粉,加上糖然后包裹在面粉里。”侍从如实答道。
“花?”炎熠的眉头紧锁,在一旁思索起来。
侍从继续说:“你刚说汤有问题,不可能的,你也看到了,每天都有人将每道菜试吃,如果真有问题,试吃的人第一个会出事。”
炎熠不说话,在一边来回走着,一下子又走到了架子旁,那瓶维生素B还放在架子上。
炎熠忽然像想到点什么似的,“你们给大长老送的菜品有记录么?也就是说大长老出事那天的菜谱,你们这还有么?”
“呃,应该有,我得去查查。”侍从有些不确定。
“快点去把它找来,这很重要!”炎熠对着侍从发号施令。
“是,是。”也许是炎熠的样子把侍从也给吓到了,侍从连滚带爬地向厨房跑去。
过了不久,侍从跑了回来,手里攥着一摞纸,脸上却是一副很焦急的模样。
“太奇怪了,那天的菜谱,唯独那天的菜谱不见了。”侍从也是急促地说道。
“那天是谁送的饭菜还记得吗?”炎熠仿佛料到了这个结果,继续问道。
“那天不是我当班,是……哦,我想起来了,我现在就找他过来。”侍从说完又一次跑了出去。
这一次去的时间有点长,回来的时候,侍从带来了另一个侍从。
炎熠开门见山,见到那个侍从就问:“大长老出事那天是你送的饭菜,你还记得当天具体是哪几道菜么?”
侍从想了想,“珍珠丸子汤,虎皮青椒,麻辣牛肉,还有一个绝味鸭翅。”
炎熠皱了皱眉,看向侍从,“这绝味鸭翅也是辣的吧。”
“嗯。”侍从点点头。
“你们上菜的依据是什么?为什么四道菜就有三道是辣的。”炎熠继续问。
“那天貌似是盖斯大人的生日,邀请大长老用餐。但长老有事不能前往,盖斯大人说自己的生日宴长老都没吃到,说不过去,就命人将菜送了来,所以那四道菜都是盖斯大人送来的。”侍从答道,“但菜是没有问题的,因为当日是我试的菜,我每样都吃了,一点事都没有。”
炎熠叹了口气,走到架子边,拿起那瓶维生素在手里把玩。
“也许,问题就出在你每样都吃了。”炎熠缓缓说道。
众人皆是一愣。
“维生素B知道是什么的常见药吗?”炎熠问向阿南。
阿南摇摇头。
“口腔溃疡。”炎熠答道,“刚才我们拨开大长老的嘴,也证实他的确得了口腔溃疡。而且我看这包装纸撕开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大长老忽然病倒不能动弹,所以这药定不是他病后吃的。”
炎熠又重新看了看老人,“所以大长老在病前,他口腔里应该就已经有溃疡了。试想,一个口腔烂了的人怎么会吃辣的,所以那天送来的菜,如果我猜得没错的话,大长老只吃了这珍珠丸子汤,对吗?”炎熠转向侍从,向他求证。
侍从愣了下,转而回忆点头说是。
“但是菜我全试过没有问题啊?”侍从接着说。
“如果毒药在丸子汤里,而解药在其他菜中呢?”炎熠缓缓说道。
众人皆是一惊。
“如果事先知道大长老吃不得辣,故意全做辣菜,唯独一盘汤菜,不就可以控制大长老只吃这盘么?又由于试菜的人每样都吃,自然在吃进毒药的同时又吃了解药,当然事后也就会没事。”炎熠把自己的推理说出来。
炎熠的话让大家顿时明白过来,但侍从似乎还有些疑虑,“盖斯大人和大长老同为森之域的君主,又怎么会加害大长老呢?”
炎熠没有回答,转眼看了看阿南和格雷,他们几人心知肚明,这盖斯要搞那么多事情,为了方便,自然要先除去大长老。
“现在说这些已经没用。”炎熠继续道,“大长老已经变成这样,现在最重要的是尽快将大长老治好。”
炎熠重新看了看刚才被他打开的丸子,里面只有馅料,没用其他东西。他皱着眉思索着,他刚才分明看到这丸子自己向喉咙深处滚去,但里面的确只有馅料啊。
转念想了想,吩咐侍从找来一根细细的绳子,小心地把其中一个丸子绑好。另一边,让格雷和阿南抓住老人,他想验证一下,他刚才看到的那一幕到底是不是心中想的那样。
炎熠让格雷将老人的嘴张开,把他的身体固定好,然后将用绳子绑好的丸子一点点放进对方的喉咙中。等到丸子接近喉咙处的时候,炎熠手上明显感到一股拉力,仿佛丸子自己在往里面钻。
炎熠手上用力,想将丸子拉出来,细绳被绷得老直,丸子纹丝不动。炎熠一愣,手下一用力,“兹”的一声,丸子被拉了出来,细小的丸子被炎熠拽着晃来晃去,同时一些馅料正从里面流出来。
炎熠把丸子托在手上,发现丸子上有被尖刺刺破的痕迹。
“果然。”炎熠冷笑了声,“不是生病这么简单,这丸子是食物没错,但不是大长老爱吃,而是长老肚子里的东西爱吃而已。”
“什么?”格雷似乎没有听明白。
“看到没,这丸子上有尖刺刺破的痕迹,这人的体内,哪来的尖刺?我刚才看到的丸子滚进喉咙,恐怕不是丸子自己滚的,而是被他肚子里的东西抓住丸子拖进去的。”炎熠淡淡地说道。
“肚子里的东西!”阿南惊讶地重复道,“会、会有什么东西!”
炎熠狡黠地一笑,“要抓出来才知道了。”
炎熠俯身在侍从耳边说着什么,就见侍从脸色都变了。
“你要是想救你们的大长老,就按照我说的去做。”炎熠一脸严肃。
侍从迟疑了下,像下了很大决心般,这才跑去厨房。不一会儿就端着菜碗过来了,里面有几个丸子,和刚才一样,每个都绑着一根绳子,只是绳子有点长。
“这次又要把丸子拉出来么?”阿南看着汤碗说。
炎熠笑笑,“这是饵,钓过鱼吗?这次我们要把肚子里的东西钓出来。”
阿南也是惊得愣在原地,“钓出来!从他肚子里!”
炎熠摩拳擦掌,“别杵在那了,快来帮忙。”
一旁的侍从倒是有些急了,“你们这样真能治好大长老么?如果,如果有闪失,责任可是你们承担不起的。”
炎熠摆摆手,“知道了,要是治不好,我们用命抵,行了吧。阿南快来帮忙。”
阿南和格雷把大长老按住,并把他的嘴又一次打开,将丸子小心地放了下去。这次丸子滚进喉咙的时候炎熠没有回拉,而是顺着它,让它吞了进去。
约莫饵已经被猎物咬住了,炎熠使劲将绳子一拉,老人的身体一阵颤抖,非常痛苦地扭动起来。
炎熠让格雷按住大长老的身体,手上继续往外拉,绳子渐渐被炎熠往回收。
忽然,大长老的身子整个猛烈抽搐起来,一股黄色的液体从喉咙里溢出。炎熠不管它,继续拉,就见几根长长细细如昆虫外足样的肢节从液体里被拉了出来。
见到这副场面,侍从早已吓得魂飞魄散,就连阿南也不敢正视。
炎熠见“那东西”已经露出了身体,索性伸手一抓,将其整个提了出来。这一提才不由得吓了一跳,这生物竟然有三四十厘米长,被炎熠提在手上,正试图将身子整个卷起来。
炎熠将其往地上一丢,旁人这才看清那生物到底长什么样——长长的红色身体,两边长有多对复足,外形和蜈蚣很像。
“这,这是什么啊!”侍从叫道。
“很显然,盘踞在你们大长老肚子里的东西啊。”炎熠拍了拍手。
“那,那大长老好点了吗?”侍从想起最重要的事,赶忙问道。
格雷这才反应过来,抓住大长老的手也松了去。老人将喉咙中浑浊的液体吐了个干净,仿佛虚脱般又重新躺回床上。
“大,大长老……”侍从小心地喊着。
忽然,老人的身子再一次剧烈抽搐起来,翻身再一次呕吐,一条条“蜈蚣”被他悉数吐了出来,足足有十几条之多。
“啊!”侍从发出惊叫声,实在受不了这场面,竟然吓得直接退了出去。“等、等大长老吐干净了,我、我再来。”
炎熠见那虫子实在恶心,将脚边的踢开才去看大长老的情况。
老人的情形貌似不太好,虫子吐出来后,仿佛更加难受了,痛苦地扭曲着身子。
“怎么会这样?”格雷不解。
忽然,大长老的身体像失去水分一般,变得越来越干瘪,让他本就孱弱的身躯更加瘦弱,最后身体失水得就像一具干尸般。老人向几人艰难地伸出手,嘴里咿呀的不知道想要说什么。几人面面相觑,忽然老人的手一垂,脸朝旁边一歪,直接没了动静。
“不会是死了吧?”格雷说道。
炎熠皱着眉走近,用手伸到老人鼻下一探,眼睛陡然睁得老大,“真的,真的死了!这下怎么跟外面的人交代。”
炎熠自己也吓了一跳,抬起大长老的脸,将眼皮翻开看其瞳孔。虽然眼睛也是显示老人确是死亡无异,但炎熠发现手摸到老人的脸上异常滑腻,不像是一张干枯的老人的脸。
炎熠轻轻将老人的脸一别开,竟然发现耳朵和脸庞的皮肤衔接有些不正常。当下也是一愣,手轻轻摸了上去,在耳根处摸到了一层皮肤,顺着皮肤将其一撕,一层人皮面具被扯了下来。
其余两人也是大惊,看着躺在床上的人根本不是大长老,而是另一个陌生人。
“他,他不是大长老。”阿南也叫道。
“这应该是个好消息,至少证明大长老也许还活着。”炎熠倒是格外乐观地说道。
“可是大长老人在哪里?”
炎熠努努嘴,摇了摇头,围着尸体探查着。忽然,在床的下方发现一个看上去有些突兀的拉杆,使劲一拉,“轰隆”一声,整张床竟然向一边位移,露出下面一段黑黝黝的阶梯隧道。
“有意思。”炎熠嘴角一扬,“我有预感,这个隧道和大长老的去向有关。”
三人直接走了下去,走了一段之后,眼前豁然开朗,只见这是一间密室,密室的墙壁上有一个个像显示屏样的东西嵌在上面。
“这大长老住处的下方竟然别有乾坤。”炎熠不由得感叹,“看样子这位大长老也不是省油的灯啊。”
“你看墙上!”阿南忽然叫道。
几人同时向墙上望去,那显示屏里正在播放着各种影像。
“这是……”炎熠走近一些端详着屏幕,见影像里播放的都是些居民生活的情况,“整个森之域民众的情况!这大长老竟将所有居民都监视着?”
几人正诧异着,忽然听到有声响从密室的后面传出来。几人走到一边才发现密室后还有一块区域,走进去,昏暗的光线下,几人看清那里竟是一大块草坪,而草坪上立着一个个椭圆形的大气泡,气泡里仿佛还有东西。
炎熠拿着手电朝里面照了照,不由得一惊,透过里面浑浊的溶液,炎熠看到每个气泡里都包裹着一个人。而且那些人炎熠还很熟悉,他们穿着黑色军装,胸前还别着树型徽章。
这些人是盖斯的手下!
“那个是什么?”阿南发现了什么般,向前走去,准备一步跨上草坪,被炎熠一把拉住。炎熠想起神木里的那块吸血草,眼前的绿草以及人甬和当初他所经历的十分相似。
“别踩上草坪!”炎熠警告道,“这应该是一块吸血草,就是我和程阳在神木中遇到的那片草一样,程阳的双脚就是被它给废了的。如果你踏上草坪,这些草皮会迅速将你裹起,然后分泌出奇怪的膜状物把人困在其中,然后里面的溶液会迅速使你的血液向外渗透。程阳的脚就是这样萎缩掉的。”
“这样啊。”阿南依旧有些疑惑,“但是炎熠哥哥,我看这些人皮肤充盈,肌肉饱满,不像血液被吸干的样子啊。”
阿南这么一说,炎熠也是一愣,再看人甬里,的确如阿南所说的那样。
“而且,那个甬有点奇怪,里面的人和其他甬里不一样。”阿南指着前方一个甬继续道。
炎熠朝着阿南指的方向看去,果然,不远处一个甬里的人似乎穿着白色的长袍,使得整个人甬显现出一片白色。
“那个不会就是……”炎熠疑惑地将手电对准那个人甬,只见里面的人在溶液中缓缓转过身,当面朝向炎熠这边时,几人同时一惊,那是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
“大长老!”几人不约而同叫出了声。
“快,快回去!找火把来,这些草坪怕火。”炎熠说着。
“火!”阿南迟疑了起来,“神木上是严禁用火的,怕引发火灾。”阿南有些为难。
“带上足够的水就好了!大长老的命你不救了?”炎熠叫嚷着。
“救,救,可是……”阿南还在犹豫。
“真费事,我和你一起去,把那些侍从也找来帮忙,就说大长老的命危在旦夕,只有火才能救他。”炎熠这样说着,就赶忙拉着阿南从隧道回去,回到原来的房间,喊来侍从,将情况一说。
侍从一听是救长老,二话没说就去备好火把。一行人准备妥当,浩浩荡荡进入隧道时,一位侍从无意看到躺在床上的死人,不由得一阵惊呼:“这个人是那个失踪的大长老的贴身侍从啊!”
一路跟着的格雷一阵冷笑,“这个长老真不简单,看样子早就料到盖斯要对他不利,特意找个替死鬼混淆别人的视听,自己则躲在密室里观察一切。”
“但他隐藏得再好,不是也中招了嘛。”炎熠说,“如今说这些都没用,先把他救出来再说吧。”
一行人重新回到密室后面的草坪,人甬还立在那,不过感觉位置发生了点改变。
“我怎么觉得这些人甬移动过了?刚才的位置不是这样的。”阿南率先叫了起来。
炎熠点点头,“确实,位置好像发生了偏移。”
正说着,当着所有人的面,只见这些人甬忽然移动起来,确切地说不是它们在移动,而是脚下的草皮在向着一处收缩。
“草皮在收缩?”炎熠也发现了这一点,脚下草皮覆盖的面积的确也比之前进来时小了很多。
众人朝着收缩的地方看去,发现那里有一个洞,一些人甬移到洞口就直接掉落了下去。
炎熠心中生出一丝不好的预感,从侍从手里拿过一支火把,就去烤脚边的草皮。草皮被烧的瞬间就向两边卷去。
众人跟着炎熠一步步靠近那个中间的洞穴,炎熠拨开上面的遮挡物,下面是个很深的洞,洞底积聚着很多粘稠的液体,一股浓重的腥味扑面而来。
“血池!”炎熠眉一皱。
“这味道!”周围的人无不例外地捂住了鼻子。
接着,就见那些站在血池中的人甬颤动了一下,接着人甬里本是黄色的溶液忽然变得鲜红,同时里面的人迅速变得干枯起来。
“那些人的血流出来了!”炎熠大声叫道。
当里面的血液挤满了整个甬后,整个甬忽然破裂开来,血液连同尸骨一起掉进了血池里。
“我现在终于知道血池是怎么形成的了。”炎熠喃喃自语。
另一边,炎熠指挥众人看准时机,将困有大长老的人甬在收进洞中之前截下,手中匕首哗啦一声划开,液体流了一地,众人七手八脚将长老拖了出来,抬回上面的房间。
炎熠一探鼻息,有微弱的气息流动,他舒了口气,忙活这一场,总算救回来的是个活人。
一番抢救之后,大长老终于恢复了意识。炎熠见老人身体虚弱,但由于时间也十分紧迫,只能硬着头皮与大长老交谈。
大长老虚弱地抬手让侍从退去,混浊的双眼看了看几人,“你们就是救我的那几个医生?”
炎熠笑了笑,“我们不仅仅是医生这么简单。”
炎熠将几人的经历大致对大长老说了遍,其中把遇到盖斯的那段也说了。
大长老听着思索着,一直没有说话。
炎熠继续说道:“大长老,之前有人对你下毒,你应该有所提防,不然不会让你的贴身侍从假扮你逃过一劫,难道经由这件事,你对盖斯就没有怀疑吗?”
老人叹了口气,“是,我是逃过了下毒那一劫,对盖斯也有疑虑,但我没有证据啊。盖斯是森之域的君主,一直也兢兢业业,虽然最近有所反常,也并没有实质性的证据被找到。我之所以暗中躲在密室里,也就是希望能发现一些蛛丝马迹。”
炎熠愣了下,“你说盖斯以前都很兢兢业业,最近才反常的?”
大长老点点头,“是的,每个月我们都会祭祀神木,祈祷风调雨顺,就在上个月祭祀的时候,盖斯就变得很怪异。”
大长老头转向一边,像是在回忆,“一般来说,君主是森之域权力最高的人,同时也是森之域最有灵气的人,相传君主能与神木心灵相通。所以每次的祭祀,君主必然是站在离神木顶端最近的地上。
“我记得那天,盖斯走上祭坛,我们则在她身后不远的位置像往常一样祭祀,忽然就刮起了一阵大风,树叶、枝干、藤条一窝蜂的挡在我们面前。
“当时盖斯就像被神木的枝干包裹住一样,我们当时顿觉不好,将面前的枝干悉数砍断,冲到跟前,就见盖斯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般走了出来。
“从那之后,盖斯变得沉默寡言,行踪也飘忽不定起来,经常整个上层都找不到她,但关卡也没有她下层的记录。”
老人又转头看向炎熠,“但即便这样,我依旧不太相信她会做出伤害神木的事情。我实在想不到她这么做的理由。”
老人见一席话让众人顿时没了语言,“我知道各位都是在担心整个森之域的安危,至于盖斯,她现在人又不在上层,待她一回来,我们将所有的事情当面找她对峙一番可否?”
大长老既然这样说了,炎熠几人也不好再强求,只得先行回了住宿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