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大早,炎熠和米开乘上一艘小帆船出海了。
“我们这到底是要去哪?”炎熠坐在船舱里问米开。
米开缓缓道:“你还记得昨晚要去海巫家前,我曾说过最好再带一人的吗?我们现在就去找他。”
“他是谁?”炎熠继续问。
米开给炎熠倒了一杯酒,又给自己倒了一杯,“我先给你讲个故事。在空之国流传着一个古老的传说,据说在很早很早以前,这个国家里真正有巫术的是一群叫魔女的人,而非现在的海巫一派,后来魔女收了一个徒弟,那个徒弟有着满头的红发却天资异常聪颖,他学会了魔女所有的技艺后却另成一派自称海巫。
“海巫日渐扩大自己的势力,最后渗透到空之国的方方面面,包括政治,掌握了最重要的海兽祭祀。他们的野心越来越大,想要成为空之国唯一了解巫术的一派,他们开始追杀魔女,并给他们扣上各种莫须有的罪名。魔女一族被他们赶尽杀绝,只剩极少数躲在阴暗的角落苟延残喘。”
米开喝了一口杯子里的酒,“我一直以为这只是个诬蔑海巫的传说,直到有一次,我救到了一个真正的魔女。”
炎熠抬起头看着米开。
米开的眼睛看着远方,彷佛在回忆什么事情,“当时她倒在一块浮板上奄奄一息,我以为她是遭遇海难的难民,就把她救到了船上。她起初唯唯诺诺,一声不响,我以为她是惊吓过度,还专门找了单独的房间给她休息。可是自从她上了船,我的船员就开始一个个离奇失踪。”
米开停顿了下,又喝了一口酒,“后面在返途的过程中,我们遇上了巨型海兽,差点被团灭。危急时刻,是她跑出来赶走了海兽,救了我们,那时候她终于告诉我,她是魔女的后裔,名叫尤娜。
“她希望我能帮她一起向海巫报仇,作为一个皇室的军官,我自然不能答应她。但是到了第二天我就后悔了。”米开像是回忆到极痛苦的事,双拳都握紧了起来。
“第二天我醒来,看到所有的船员都死了,他们的胸膛被挖开,内脏流了一地。我精神恍惚地来到甲板上,看到她正跪在一名船员边啃食他的身体,她看到我来,慢慢地转过身,我到现在都记得她当时的样子。”米开稍微缓了缓神,叹了口气。
“她,吃人?”炎熠有些吃惊地说道。
米开点点头,“她跟个疯子一样,这也是我为什么迟疑不带她一同前往的原因。”
米开顿了顿继续说道:“当时她满身血污,对我微笑,说我既然不同意和她合作,那我的船员一定会把她加害,把她这个魔女进献给海巫,所以才连夜全部杀死他们。只是很奇怪,她并没有杀我,还给了我这个海螺,说如果以后我有需要,可以来找她,这个海螺会带着我去见她。”
炎熠听罢,将桌上的海螺拿在手里掂量了一下。
“虽然她的巫术和海巫不相上下,但性格古怪且食人肉,要不是我们急着救程阳,我真心不想找她。”
“可是上次她也不是没吃你么?也许是看上你了。”炎熠打趣地说道。
“好了,这个时候别开玩笑了。”米开说着,站起身看着船舱外,白色的雾气翻滚着,模糊了远处的景物。
炎熠走出了舱外,看着周围白茫茫的一片,说道:“海上起雾了?”
米开也走到炎熠身边,点点头,“起雾就对了,据说魔女为了躲避海巫的追杀,住的地方是极为隐蔽的。”
炎熠看着白色的大雾,忽然想起和程阳两人刚闯入画中仙的情景,此时那家伙生死未卜,不由得懊恼地捶打了下船栏。
帆船还在行驶着,白色的大雾就像一个巨大的迷宫一样,让人辨不清楚方向。许久,米开走上船头,约莫已经到了迷雾的中心地带,拿起海螺,猛地一吹响,“呜——”一阵低沉的声音顿时震荡开来。
米开持续吹响着海螺,“呜呜”的声音飘荡在四周的海面上。
忽然,同样的呜声从大雾深处响起,米开和炎熠对视了一眼,朝着有响声的方向继续吹着。
一阵划水声传来,白色的水汽中出现了一个巨大的身影,身影慢慢驶近,炎熠总算看清,那是一只体长接近二十米的海兽。海兽缓缓游到帆船身边,将尾巴轻轻一抬,就将帆船整个托举了起来。
炎熠和米开踉跄着抱紧船边的栏杆,看着海兽用尾巴将他们连人带船放在了它宽阔的背上。
“呜——”海兽仰天长嘶一声,载着两人就游进了茫茫大雾中。
船放在海兽背上有些倾斜,炎熠斜着身子问米开:“这只海兽会带着我们找到魔女么?”
米开同样歪斜着身子答道:“也许吧。”
海兽行了好长一段距离,忽然,一阵轰鸣声从远处传来。
炎熠眉一皱,“什么声音?”吃力地攀上栏杆向远处眺望,就见远处的海平面上有一大簇白色的浪花,其他的由于距离看得不太清楚了。
“那是什么东西?”米开也直起身子,向远处张望。
声音越来越近,炎熠也看得越来越清楚,但他每看清楚一分,脸就更加煞白一分,待完全看清时,整张脸都和白纸一样毫无血色。
那是一个巨大的漩涡,海水咆哮着打着圈,向海底那个深黑色的洞奔腾而去。海兽在漩涡边缘旁停下,用尾巴重新卷起帆船。
“米开!不是说海兽带我们去魔女的住处的么,怎么跑到漩涡旁边来了?还有它把帆船举起来干什么,不会是要把我们丢进漩涡吧?”小船失去平衡,炎熠抱紧栏杆,看着海兽举起小船的架势不由得大叫起来。
“我、我、我不知道啊,我也是第一次来,如果它真要丢我们进去,怎么办?弃船逃跑么?”米开同样惊慌失措地吊在船舷的一边。
炎熠正准备招呼米开弃船,可惜,晚了一步,海兽猛地将尾巴一甩,帆船连带人一起掉进了漩涡里。
“啊!”两人同时发出一声惨叫,划破天际。
炎熠醒来的时候头疼得难受,嘴一张开,一股酸水就吐了出来,浑身像是被塞进洗衣机里转了一百八十圈般骨头酸软。炎熠甩了甩头,定了定神,见自己依旧躺在帆船的甲板上,而帆船却进到了一个狭窄的洞穴里。
支起身子,炎熠找到晕倒在一边的米开,将其摇醒。
米开扶着发痛的头颅,一醒来也是一阵呕吐,还边说:“开了这么多年的船,第一次晕船晕得这么厉害。”然后也是一愣,看了看四周,“这,这是哪儿啊?”
“我怎么知道,一醒来就在这儿了。”炎熠打量着周围答道,又忽觉不对,走回米开旁,蹲下身子,“米开,你确定魔女没有随便拿个海螺来忽悠你么?你确定那个破海螺真能带我们找到魔女么?”
米开也是一愣,支支吾吾地说不出话,往自己身上一摸,“咦,海螺呢?刚还在身上的,怎么不见了?”
炎熠和米开四下搜索,在船舷的一个角落里发现了它。米开走上前蹲下身子,准备把它拾起,手刚触碰到表面,整个海螺就翻腾了起来,一蹦一跳跳上了船舷。米开下意识地伸手去抓,海螺索性从船上一跃,跳到了一边的平地上。
“这海螺自己会跑!”回过神的米开指着船下的海螺,对炎熠大喊道。
炎熠也走了过来,看着在平地上打着转的海螺,不禁皱起了眉头,“这螺壳的边缘有细小的鞭毛,貌似是这些鞭毛推着海螺在运动。”眼尖的炎熠眯着眼睛说道。
“我晕。”米开一惊,“这鞭毛不会一直都长在海螺上面吧,我刚才还用嘴吹了它,会不会有细菌传染啊?”说着忙向着一旁狂吐口水。
“米开。”炎熠忽然叫道,“这海螺貌似在引我们下去。”
听炎熠这么一说,米开再一次向平地看去,只见海螺一个劲地绕着船边打着转,还不时对着两人扭动着螺壳。
“那我们下去看看?”米开提议。
说着两人一前一后下了船,海螺似乎感应到两人一般,在米开脚边绕了一圈,就立即向着洞穴的深处前进。
两人跟着向里走去,里面很黑,还好炎熠带着照明用的手电,才不至于跟丢海螺。两人一深一浅走了一会儿,海螺就在一个拐角停了下来。
两人也在拐角处停下,炎熠发现前面已经没有路,底下是深不见底的河水,而旁边有一段石头做的阶梯,一直向上延伸直到洞穴的顶端。而海螺在看到两人跟过来之后,就径直一阶一阶沿着台阶向上攀去。
“这台阶的末端直达洞穴顶上,又没有别的路,它跑上去干嘛?”米开有些奇怪。
炎熠没有说话,走到台阶的一边,抬头看向那只海螺。
海螺上到最高的那层台阶就停下了,侧出半边身子仿佛是在向下方张望,见两人还在底端,就对着两人一跳一跳的。
“它这是要我们上去?”米开挑了挑眉。
炎熠没有说话,眉角略皱,就也攀上了台阶,来到了最高层。上方并没有炎熠料想的其他通道,只有湿漉漉的洞穴峭壁,所以空间十分狭窄,炎熠半蹲着身子,等着海螺的下一步动作。
米开也爬了上来,站在下面两层,正好可以看到顶层海螺的位置。
海螺绕了一个圈,来到台阶和峭壁的接缝处,径直攀到了一边的岩石上,一直爬到洞穴的顶端,身子朝下,鞭毛朝上倒挂着,像在平地一般在洞穴顶部自由移动着。
走了一段距离见两人没有跟上,又绕了回来,在炎熠面前扭动着螺壳。
“这是什么意思?要我们也倒挂金钩在这洞穴璧上行走?这怎么可能?”米开看着重新返回的海螺,不禁问道。
炎熠皱着眉捏着下巴思索,看着头顶上潮湿的壁顶,伸出手摸了摸,极其胶浊的触感传来。炎熠不由得一惊,他本以为这湿漉漉的东西是水滴,没想到竟是和胶水一般十分粘稠的物质。
由于手指沾上了那种物质而粘连在了一起,炎熠使劲地甩了甩,一边对米开说:“也许我们还真能倒挂着在这上面行走。”
米开一愣,刚想说什么,就见炎熠忽然下了一层台阶,站直身子,猛地将脚一抬,一只脚牢牢地粘在岩石上,接着伸出两只手倒立撑在台阶上,又将另一只脚也踩了上去。
炎熠战战兢兢地松开手,身子并没有落下,巨大的粘合力使他牢牢站在洞穴壁顶上。
米开将吃惊而张大的嘴巴闭上,“好吧,我明白了。”说着也效仿着炎熠的样子,踩上了峭壁上面。
海螺继续在前面领着路,两人跟在后面,底下就是深幽的河水,由于每一步都要先抬起一只脚甩开巨大的粘力再迈步,所以两人的速度十分缓慢。就这样倒着走了十几分钟,就在米开觉得快要脑充血的时候,海螺再一次停了下来。
它在一块较为平整的石块上转了几圈后,往后一钻就消失了。炎熠一愣走上前,摸上那面石块,发现其边缘有一条很大的缝隙,向里一看,发现缝隙后面是一条向上的通道,而海螺就是钻进了这条通道中。
炎熠想都没想就钻了进去,米开紧随其后,进入通道后,那种粘粘的感觉就没了,脚下还出现了一段楼梯。
海螺领着两人沿着楼梯往上前行,一阵凉爽的风吹在炎熠脸上。
“有流通的空气。”炎熠笑了笑,“看样子我们的终点快到了。”
不一会儿,果然前面出现了一个亮点,亮点越来越大,最后两人从黑漆漆的洞里猛地钻出到一面有着蓝天白云的山坡上。
此时阳光明媚得让人睁不开眼,周围是大片绿油油的草地,偶尔点缀着几簇其他颜色的花朵。凉爽的风吹来,带着咸咸的海水味道,山坡的不远处有一栋木质的小屋。
海螺钻出来后显得十分兴奋,撒丫子一路欢畅地就向着木屋奔去。米开目光略带凝重地看着木屋良久,说道:“她应该就在那。”
两人走近木屋,就看见一个穿着黑色宽大袍子的女人,坐在屋外的秋千上闭眼小息。
炎熠一直以为她是个欧洲人,没想到竟是一副典型的东方女人的模样,圆润的脸蛋上有着弯弯的柳眉和小巧的鼻子,黑色的头发长到腰间。她睡着的样子十分恬静,和米开口中吃人的魔女一点都联系不上。
海螺一溜烟爬到魔女的身上,像个撒娇的宠物一样磨蹭着她的手臂。魔女眼皮动了动,张开眼,一对金色的瞳孔看向来人。
“你怎么来了?”魔女站起身,没有表现出多大的惊讶。
“我有事找你。”米开有些支吾。
魔女尤娜径直走到炎熠面前,前倾身子,金色的双眼和那双黑色的眸子撞在了一起,“你是不是知道我饿了,所以送吃的给我?”说着,张开嘴,如蛇信一般的舌头在炎熠脸上舔了下。
炎熠本能地往后一退,差点拔了匕首。米开冲到两人中间,“他是我朋友,你不能吃他。”顿了顿又说,“我这次来找你,是来请你帮忙的。”
“帮忙?”魔女用三分之一的眼珠重新瞟了瞟米开,“什么忙?”
“我的朋友被海巫抓了,希望你能帮我们去救他。”
“哈。”魔女转过身直接向木屋走去,“我没兴趣。”
“可是当初是你说过,我如果有需要可以来找你的。”米开急切地说道。
魔女脚步不停,“可我现在反悔了不行么?”
“如果我说,我们这次不仅是去救人——”炎熠忽然说话,“顺便还想把海巫杀了,你会帮我们么?”
魔女身子一滞,缓缓转过身,目光灼灼地看着炎熠,“杀海巫?”
炎熠点点头,“我们不仅要去救朋友,还想把里面的神女也给带出来,做了这么多事,海巫一定不会放过我们,所以不如干脆点,直接把海巫杀了。”
魔女头略一低,没有说话,不知在思考什么。
“你不是一直很想除掉海巫的么?到时整个空之国就只有你一个会巫术的巫师,你也不用东躲西藏。”炎熠继续说道。
“可是,我之前让米开帮我杀海巫的时候他拒绝了,谁知道这次会不会有诈。”魔女瞥了眼米开。
“此一时非彼一时,这次海巫抓的神女,是米开的姐姐。”
魔女眉头一皱,缓缓转过身,迟疑了会儿,手轻轻一挥,“你们跟我进来吧。”说着就走进了木屋。
米开见魔女已进了屋里,猛地一拉炎熠的衣服,“你说杀海巫是真的假的?他可是皇室的官员。”
炎熠有些无语地看着米开,头摇了摇,“他迟早会查到是你夜闯他家,而且凭你和神女的关系,一旦神女出了什么岔子,他一定会对付你。所以,你好好想想,最好的办法就是把他除掉。”炎熠拍了拍米开的肩,留他一人在外面,自己则跟着魔女走进了木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