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饭了!”巳时末,顾氏站在后院大声地喊吃饭了。
林野听到奶奶的喊声,见大爷爷,大堂伯都放下书离座了,便也合上了手上厚厚的书册,用手轻抚表面,压抚平整了,才起身离座,跟着出书房。他感不感觉肚子饿,都是要去与大人一起吃饭的。
林野现在一般每天吃六顿。原主的小身子太弱,虽然养了四个多月稍微好了一些,但还是需得少吃多餐的仔细养着。养二三年过后,看看能否养回来一副健康的身子骨,精气神,再多练习一套内外功夫,以武强身。现在练的是林家的内在养生功法,养气练气,滋养五脏六腑,筋肉血脉。
还未走到饭间门口,便已经能够听到三叔的惊讶声,“娘,你又焖了这么多的番薯干饭,真的…可以放开肚子吃?”
顾氏看一眼公爹,伸手拍打一下儿子的肩膀,笑嗔道:“家里,你爷爷,大伯,你爹,什么时候真正的饿过你们?见天的都有点粮食进肚。迁移的路上,你见识少了还是怎的?真正挨饿的人又是个什么样的…”那是见到人就跟狼见到兔子一样的眼冒绿光。
林老爷子笑笑,偏转眼神看孙子一眼,打趣道:“不想吃番薯焖干饭!那以后,喊你娘她们又顿顿煮稀的。你现在若是没有饿,可以替家里省一顿的嘛。”
村子里昨晚一共收获了十五匹马,林家除了拿在手上的武器,更是分得了一匹马。马是稀罕物。老爷子今儿的心情很不错,对于儿媳妇话里话外的恭维,更是感觉非常满意,得意。
天下乱了这么几年,他可没有让儿孙们以及族人有损伤,更没有说让家里的粮仓里没有粮食过。五六月发的大洪水,那是遇了天灾,人力没有一点办法。人人都无能,哪怕皇帝老儿呢!
“别,爷爷,你当孙儿的脑子一时不清楚…还是干饭更好吃。(顿顿干饭最好,怕是皇帝才有这样的日子。)就是有多多的番薯、青菜打底焖也是成的。孙子不挑。”林充和一副后悔多嘴多舌的样子,生怕爷爷又让改了伙食标准,急急表明态度,更是连忙端碗,急急地大口扒饭。咀嚼的美滋滋的。
“嘿嘿嘿…”“噗嗤…”一屋子的人见他的搞怪模样都失笑。
“慢点吃。”老爷子叮嘱了一句,又转头看看另外的二个孙子,笑道:只要你们都听话听教,爷爷保证不会饿着你们。”
“嗯。”林靖和与林元和嘴里有食物,含糊着答应了,直点头。
林野在小方桌这边,扭头看了一眼大方桌那边,便只管自己吃碗里的饭,权当没有听见太爷爷说的话。没有配菜,但番薯饭本有点甜味,也不错了。
吃过饭,家里轮值的女性长辈们则收捡碗筷进厨房洗净。太爷爷抬手用麻布做的巾帕抹了抹嘴角,看着儿孙们道:“到堂屋吧,我今儿有重要的事情讲。”
于是,几个男人愣了一下,便起身离座,准备转移到堂屋。林野看他们的神情,似乎是有要事商量。自己人小,肚子饱饱的,先歇歇,便依旧坐在小板凳上没动弹。
小板凳其实就是一小截被钜断了没甚大用处的圆木头。因为自己让娘亲将它挪到饭桌这里当板凳坐,启发了太爷爷和爷爷制做出了更多款式的木凳,竹凳。
“柱子,你也来听听。”太爷爷已经出了饭间,快进后门时回头大声吩咐。
“好。”林野应了一声便立即起身跟上。
上下几代男人刚转到正屋的廊下,便听到有人敲响了前院的大门,跟着,没待互相对视了一眼的爷孙几人问话,熟悉的中年男声便已经响起,“林族长,村长,在家里没?”
林老爷子有点意外又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长子,林伯清与父亲对视一眼,点头,也有点意外的肯定道:“是甲长。”迁移过来四个多月了,这个甲长还是第一次上林家的门。
“不知道有什么事情?或许是昨儿晚上林家手上的武器以及那几匹马…让甲长多想了。”几个男人都在心里寻思。
林充和匆匆地扫了一眼几个长辈,便跑步过去开门,门外不仅有甲长在,里长也在,好在,林充和认识这二个人,先欠身行礼问好,再热情地道:“甲长,里长,请进!”
“甲长,里长,请进屋里坐。”林老爷子也已经下了走廊,到了滴檐外,拱手相请,又使一个眼色给长孙,林靖和便去后院吩咐何氏烧水泡茶。
大家进堂屋分宾主坐下,林老爷子也不与人多寒喧,直接了当地问:“不知二位乡长上门,有何事交待?直言就是。”
里长客气地向林老爷子拱拱手,欲笑难笑,苦涩言道,“林兄知道的,昨晚,不独咱们的村子遇到了乱军夜袭。合浦镇上,上林村,下泉村,边浦村等附近几个村都有乱军冲击。
没有村民伤亡的只有咱们林泉村。冲击合浦镇上的乱军多达五百,虽然大家齐心协力打退了来敌,但我林氏一族,又伤亡了近三十个人。别的氏族,亦有多少不等的伤亡。
听说县城外亦聚集了几千上万的乱军人马,只是,不知道为何今儿早上全部退走。
我们分析了一下,可能是多数出身农民的乱军终归害怕世家子。咱们的县令与县尉皆出自世家,一个是赵郡李氏的继承人,一个是弘农杨氏的嫡支子弟。他们都是跟着新帝的氏族。
为了以策安全,我们在村子里的十几户族人今儿将搬进县城去暂避一阵…说句不怕丢脸的话,我们这一族的儿郎经不起损失了,不知道你们有何打算?
若你们不走,可否让元和贤侄任甲长一职,组织村民们在乱军来袭时继续抵抗?以保村民平安。”
林老爷子一直仔细地听着,听完,心想,这个里长果然奸滑,长山林氏也果然有底蕴的,他们怕是将重要家当都搬的差不多了。
自己一家即使要去县上,亦不能跟着他们去。跟着去,就等于依附了上去,以后,可挺不直腰杆。再说,自己一家走了,族里其他的族人又怎么办…
“不瞒里长,我们倒是想搬到县上,可钱不凑手,车马亦无,且族人们更加贫困,却是想搬亦不知道搬去哪儿。族人都遭过灾,多贫困,这才刚从土地上有了点收入,置了房屋家具,实在是无钱再去县上置房安居了。
虽然我们不搬,留下了,但我们族中亦没人有能力任甲长一职护得村民安全。乱世之时,大家只能自己护住自己,其他的,亦只得各安天命。”
里长,甲长并不意外林老爷子的回答,他们也知道吴地宜州林氏不会甘心情愿依附长山林氏的,更不会不自量力地接甲长一职。不过,自己这边离开,于情于理都应该是在离开前来通知一下的,尽了自己的责任与心而已,又更是为了糊弄村民的眼睛。
甲长看了看堂屋中所坐的林家几个男儿,想了想,又道:“你们不离开村子,那么,昨晚收缴得的战马,再予你们二匹,盔甲也给二副…其余的,我们就需要都带走了。若是你们以后再想到县城暂避,以战马,盔甲上缴,应该是可以获得官府的一所民屋奖励。”
林老爷子与林伯清几人一听,心里还是高兴,若是再有乱军冲村,实在是抵抗不过,多二匹马可以多逃得一些人出去,于是,齐齐抱拳致谢,“多谢甲长,里长。二位乡长高义。”
里长长叹一口气,拱拱手,无奈又同情地看了一眼林家的几个男人,不知道有几人能够活下来,说道:“林族长客气了。本是某家里的老三邀请你们一家迁移来此的,可,林某老矣,小儿一介文弱书生,且又无能,实在不能护得你们的周全。希望大家皆善自珍重,可以有幸留得有用之身,将来做无限之事。我们叔侄二人至此就先告辞了。”
林老爷子笑一笑,拱手,“里长客气。是我们一族有幸得了长清贤侄的好意帮助。你们的大恩,铭记于心,若能在这乱世中逃得了性命去,以后,一定报答。”
里长得了这么一句话,心里也高兴了,“客气了。你们不怪他无知,多事就好。”
林老爷子:“哪里哪里,贤侄是热心善良之人,有君子之风。他今年的科举…”
“你过奖了!他倒是得了县令的推荐,可…你看如今这乱象,不说上长安,湖州,怕是也过去不了的。老夫也不敢让他去,他亦是有妻有子的男儿,总不能为了科举,就不顾家小。”里长叔侄二人说着话便退出了林家的堂屋,告辞离去。
“你说的对。待天下真正太平了再去不迟…贤侄高才,定能一举得中。”林老爷子抬举着人,与儿孙,一家子男人送他们出了院门,到了村道上。又派林元和与林充和兄弟俩跟着他们一起过去村上的马房牵回所分的二匹马来。
送了人再又回转屋子,林老爷子的眉头紧皱,叹道:“形势很严峻。大概是钱氏的不作为让他们心寒了,在镇上受的伤亡又让他们怕了。他们一族林氏这支在长山县算得是本地乡望,有钱有人,搬走了,这林泉村子里会乱起来的。”
林靖和望着林老子与林伯清,疑惑不解地问:“爷爷,爹,我们为什么不接下甲长一职?”
“乱世,人心不齐。我们与钱氏以及其他的几户散户一样,都是外迁户。大家不了解,又不是本地人,没有威望,说的话,除了我们自己的这一族人,外人根本不会听的。何苦揽责任。”若是真有乱军进村,你在前面挡敌,后面说不得就有人取你的人头作投名状以降了乱军。
林靖和若有所思地点头,没看见自己父亲看他如看幼稚孩童一般的眼神。
林元和与林充和牵着二匹马悄悄地从村里马房的后门出,绕北巷而回林家的后院。
林野悄悄地去送了里长甲长他们拖家带口地赶着牛车,马车,驾着几艘小船,带上了重要的家当向县城进发。
钱氏一族的几户人家也都到了村口,看着里长甲长还带着投奔了他们一族的几户散户一起去了县城安置,眼神闪烁,心里惶恐不安。
林野见一长队的人马在午时的阳光里渐渐的远去,不知道死了首领和几位大将的乱军又会是如何个样子。看里长甲长的意思,长山县城的乱军退走了,而县城因为有二位世家子做镇会比较安稳。
他也不知道自己昨晚的行动对错与否,又造成了什么样的后果。但是,他并不后悔,反正,一切都是乱军首领的错。早灭杀了他们早好。只是,这最近一段时间的确会比较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