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毕氏用小调羹舀了一点酒小心地喂到青子嘴里,随后拿着调羹,等着看他龇牙咧嘴……
青子砸咂嘴,又冲毕氏张开了口,还要喝。
毕氏惊呆了,惶然地看着马姬,不知所措。
青子很急切,哦哦的催她。开玩笑,他的老爹可是一个喝酒、恶作剧,还会嫖女人的坏蛋,作为他的儿子,遗传这些坏的基因不是天经地义的么?这点酒算什么,太不过瘾了!
瞧着他的馋相,毕氏、崔岚燕乐坏了。
马姬木然地想着心事,没有与她们一起笑。锦衣卫的突然搜查仿佛给了陷于浑浑噩噩中的她突然一击,她惊醒了,是她们离开京师的时候了。现在留在京师除了危险,已经没有意义。
第二天巳时,她们离开了客栈出发去太原城。
马姬裹了一件厚厚的皮毛大氅,车厢里搁了一盆炭火取暖。这么一路向太原走,应该不会被冻着。
但是,去前门的道被侍卫亲军十二卫封锁了,道两旁黑压压地跪着无数衣着各异的百姓,他们在恭候皇上班师回朝。
很无奈地被堵在胡同里,马姬压制着惶恐不安,抱着青子与毕氏、崔岚燕一起跪在了人群中,等待皇上的驾临……
忽然,安静跪在大道两旁的百姓们爆发出震天的欢呼声:
“吾皇万岁!”
“王师万胜!”
“恭迎吾皇胜利凯旋!”
欢呼声响彻云霄,在银装素裹的前门上空中嗡嗡回荡。
八匹马拉的车辇出现了,在一圈骑士护卫下缓缓地来到了前门前,停下。
在前门候着的朝廷百官和大小宦官、贵勋已及各品级的诰命夫人齐刷刷地跪了下来,只见身穿龙袍的朱厚燳笑吟吟地走出车辇向他们走去。身后,张永、江彬也赶了过来。
众迎候者齐声道:“恭迎吾皇胜利凯旋!吾皇万岁!万万岁!”
朱厚燳在百官面前站定后,一眼看见了跪在前排的杨廷和和在他身后的郝喜亨。他迫不及待地走向杨廷和,弯腰将他扶起,冲郝喜亨点点头,拉着杨廷和的手激动地和他说起话。
杨廷和笑吟吟的,亲热地与朱厚燳言说着话。
朱厚燳得意地朝众迎候者挥起了手……
四周的百姓依然在欢呼,震耳欲聋,声浪一阵又一阵。
朱厚燳挥着手,欲骑上他的枣红马,就在这时,郝喜亨不知道什么时候靠近了他,揪着他的袍袖与他说起了话……
但是,朱厚燳只是顿了一下,并没有搭理他的话,依旧跨上了枣红马,接着班师的雄师迈着铿锵的步伐朝他走了过来,阅兵开始了……
这一切都被马姬看在眼里。虽然她没有听到他们俩的对话。但是,他俩的对话的内容即便她是傻子也能猜得出来。
阅兵结束,朱厚燳径直进了紫禁城往豹房而去,都督江彬、伺礼监掌印张永、东厂提督张锐、锦衣卫指挥使钱宁等也随他进了宫……
一些班师的将士将缴获的鞑靼军兵器、衣物等展示在宫门前的地上,供众人参观。
但是,上前观展的都是一些贵勋,更多的是百姓。
很明显,满朝文武官员很诋毁皇上这次的御驾亲征,恭迎皇上班师回朝是迫于君臣礼法,不代表他们有半点的祝贺之意,对皇上摆在宫门口展览的战利品,有人板着脸一声不吭、有人沉思着,有人苦笑着,有人讥笑着,有人木然地似乎什么也没有看到。
嗤之以鼻就是他们的态度。
在他们眼里,这次应州之战是小儿科嬉闹似的胜利,是自欺欺人的胜利。皇上自降身份御驾亲征,非但不成体统,本身就是大明皇朝的耻辱。
见皇上已经没入在宫中,宫门徐徐关闭,宫门前的阁员及大臣们一哄而散,走了个精光。
马姬忧郁地看着宫前的一幕,对皇上的处境有了深深的担忧。唉,一个不顾子嗣,一个不顾江山社稷的人,官员的心都散了,这皇位还能坐久么?
呆呆地走了一会神,她坐上了车辕,挥鞭吆喝一声,棕色马缓缓地起步了。
一阵叮叮当当马铃声从她们车后赶了上来,是一匹白马拉的马车。马姬一眼就认出来了,这是郝喜亨的马车,后面跟着他的那辆马车自然就是郝亭的马车了。
马姬不敢注视他们,她努力地压制着内心的忐忑,装出一副淡然的神情,轻轻地挥起马鞭……
马姬知道郝喜亨肯定在关注她。那天在前门,她赶着棕色马离开的时候,她就感觉到过背后射来的滚烫目光。现在,这个感觉在她又体验到了,似乎更加炙热……
他们的马车踏踏地越过了她的马车,走到她的马车前面去了。
郝喜亨马车的车厢后窗帘似乎掀开了一条缝,马姬感觉到了里面射出的兴奋目光……
她确信,郝喜亨的目光一直没有离开过她。
但是,她现在的心情和想法已然不同于进京师的时候,把来京师的初心完全扔在了脑后,担心皇上报复的恐惧已经扰乱了她的心智,满脑子想的是要尽快脱离皇上的视线。
昨天,马姬以雇车的名义向大车行打探了前往太原府城的行车路线,最后以一副嫌价格太贵的神情悻悻作罢,在车行人鄙视的目光中满意地回到客栈。
她原计划就是去太原城,虽然出于对皇上的愤懑绕了一下京师,却也歪打正着地摆脱了李琦繁的追踪。
她选择的是经涿州城、保定府、获鹿县、平城、寿阳古城到太原府城的行车路线,估计有九百多里地。这一路直到获鹿县都是平地,可以快马加鞭的。
只是被朱厚燳的班师回朝仪式耽误了时间,今天赶不到涿州城,只能借农家住宿了。
眼见已经脱离了郝喜亨的视线,她立马掉转马头,挥鞭径直往涿州城方向赶去……
走了好多天,她们到了寿阳城,距离太原城还有一百卅多里山路。
进了一家大车店,天已经黑了,开了两间房,简单吃了点晚餐,她们洗洗就睡了。山路崎岖,而且是冰雪道,她们累坏了……
天刚麻麻亮,一阵阵的嘈杂声,就从房间的窗户外传了进来。
马姬被惊醒了,她坐在炕上,悄悄地将炕边上的窗户开了一条缝,只见窗外的街道上人流如织,狭窄的道路两旁摆上了许多摊子,摊主席地而坐,面前铺开一片麻布,或者是放着一个大簸箕、箩筐,也有直接以板车上为柜台的,有的是摆着担子,各自摆上要出售或者是交易的东西,五花八门,琳琅满目。有卖门神春联窗花和“福“字年画的、有卖皮货的、有卖山珍野味的、有卖牛羊肉的、有卖猪肉的、有卖糖果花生瓜子的……摊点挨着一个摊点,一溜瞅不到头,以卖各种年货的为多。
她松了一口气,马上就要过年了,这是年前的集市,赶集的人特多哦!
睡不着了,她干脆穿起了衣服。
青子还在酣睡。她盯着他看了一会,寻思也该给他扯一身过年的新衣服了。
毕氏和崔岚燕也醒了。
吃过早餐,她们赶集去了。
果然像马姬所看到的那样,人可真多!都是些从四乡八邻赶来置办年货的山民。他们说笑着,肆意在各摊位间穿梭,摩肩擦踵,你挨我,我靠你,挑选着中意的东西。
她们也加入在潮涌的人流中。天很冷,马姬想找卖皮草的摊位,买件皮草。
她看了一件皮袍,黄赫相间的貂皮,皮毛铮亮,是上等的皮草。正待与摊主议价,身后集市人群突然混乱起来,一阵鸡飞狗跳,地上摆摊的和买货的人顿作鸟兽散,慌忙地往道两边急避……
马姬正纳闷,一匹黑色的马从集市外朝呆立在道中间的崔岚燕和青子狂奔而来,后面有人紧拽着缰绳大叫:“马惊啦!马惊啦……”
崔岚燕正陪着青子饶有兴趣地看门神画贴,听见喊声本能地往马姬身边回走,正走在道中间,却不料黑马已经冲到了跟前。
眼看着就要撞上青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