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副将惶恐地看着马姬:“你不知道啊?鞑靼五万骑兵扎营于玉林卫,将入侵大同了。”
“我一个妇道人家,关心这个干啥?”马姬不屑地看着他:“那是皇上关心的事。”
“也是。”孟副将赞同马姬的说法,言语中对皇上是一脸的服气:“我就是奉总兵官王勋的命令来神池堡驻防,等待参战命令的。”
“哦。”马姬表示自己在听。随后疑惑地看着孟副将:“那布阵排兵不是江彬的事吗?他干什么去了?”
“听王总兵说,江彬不赞同皇上的布阵,担心兵力不够。皇上根本就没有理会他,”孟副将看着马姬笑道:“排兵布阵一点也不含糊。江彬哪里插得上话啊。”
“哦。”她淡淡地应了一声。
“姬妹,你这是要去哪里啊?城外鞑靼兵踪影未明,有风险哦。”孟副将忽然意识到如今他与马姬在身份上存在的巨大差异,赶紧解释了一下拦她马车的理由。他担心这么唐突地拦住马姬会不会激怒她了?心中不免忐忑。
见马姬听他说话的样子似乎心不在焉,话一出口又后悔莫及:人家娘娘要去哪里,你狗逮耗子,管得着吗?
“我要去应州城。”没想到马姬竟然告诉了他。而后悄声地警告他道:“不准向任何人提起我、告诉我的去向!不然,你会下诏狱的哦!”
“我谁也不会告诉,你放心。”孟副将惶恐不已,忙不迭失地表态道,一脸的惊悚、后怕。
马姬咧嘴微笑了一下。
他讨好地看着她:“姬妹,此去应州城路很远的,你受得了吗?要不,我送你去?”
马姬瞅了他一眼:“这个时候,你敢擅离职守啊?”
“啊?不!”他醒悟,顿了一下道:“我派兵,给你找个赶车的。”
马姬抿嘴笑:“那人家怎么回来啊?”
“没事,我给他配马。”
马姬矜持地点点头:“派兵就不要了。多配几匹好马,找个赶车的就行。”
“呵呵,我这儿都是蒙古战马,一个顶俩的家伙。”孟副将笑着转身去城门边上,在许多拴着的马中,牵了三匹马到马车后面,把马的缰绳拴在车厢后的档子上。然后对刚才拦截马车的守城门军士道:“你,把这位姐姐送到应州城去,然后立刻赶回来。”
“这岗?怎么办?”他答应着,上了车辕,拿起了缰绳,嘴里在嘀嘀咕咕:“出了事别怪在我头上哦!”
“我会顶你岗的。”孟副将瞪着他恼火地道:“你他妈的瞎操什么心啊?你专心赶好车就行了!路上小心着点,出了差池,我剥了你的皮!”
军士惶恐,向他作了一个揖,回道:“小人不敢!”
崔岚燕听见了他们的对话,将青子交给了毕氏,自己用头巾扎住了头,盖住了包扎伤口的药布,然后出了车厢,坐到了车辕上。
军士见崔岚燕出现在身旁,很是惊喜,乐呵呵地笑了起来。
孟副将做了一个请的姿势,马姬微笑着进了车厢,然后撩起窗帘,朝他挥挥手:“孟哥,后会有期!”
“再见妹子,一路好走。”孟副将赶紧作揖。
“驾!”军士挥了一下鞭子,栗色马“得勒得勒”地起步了。
毕氏忍不住地悄声道:“珏女,刚才岚燕看见李琦繁了,她躲在城门那儿呐。你赶紧去让那个将军去抓她。她是个丧尽天良的人,留着她,将来一定是大祸害。”
马姬开心地摇摇头,在毕氏耳边低声地道:“我们现在头一件事是摆脱宁王和锦衣卫是眼线,这才是要命的事,要争分夺秒。如果兴师动众地去抓李琦繁,耽误时间不说,反而会给宁王和锦衣卫时间盯上我们,只会更危险。李琦繁和宁王暂且留着对我们无伤大雅,以后让江彬收拾就是了。我们现在要快马加鞭,尽快离开神池堡,摆脱宁王。对我们来说,安全才是最重要的。”
“哦。”毕氏遗憾地叹了一口气。
“娘,皇上来大同了。”马姬却喜形于色地贴着毕氏的耳朵悄声道:“你猜,他来大同干什么?”
“这个色鬼,他来还能为什么啊?”毕氏瞅了马姬一眼,脱口道:“除了女人还是女人。”
马姬的脸色晦暗了,摘下纱巾满腹心事瞪着前方,一言不发。
见她阴沉着脸,毕氏感觉自己的话过分了,歉疚地憨笑了一下,自我解嘲地道:“外人都道我们塞北有‘三绝’,大同婆娘可是头一绝。名声在外,皇上不会就是来看看的吧?”
马姬撇了一下嘴,苦笑了一下,直接忽视了这个问题。她摇摇头悄声地道:“我感觉与我们有关。”
毕氏眼亮了:“你是说……他找儿子来了?”
“我感觉是的……”马姬点点头:“他让我去宁夏府或者太原府,所以会派人去查看。但是,这几个月我们都在神池堡,对他而言,我们就是失踪了。就这么丢了自己的儿子,你说,他能甘心吗?所以,亲自跑到西北来了……然后碰上鞑靼犯边,他肯定很兴奋,他的梦想不就是上战场么?这下可以一展抱负了。我们……只要在太原城等着他就好啦。”
毕氏很是欣慰,心里很有憋着许多话要问马姬,却被车厢外在车辕上赶车军士的粗狂歌声打断了……
车辕上的军士扯开嗓子开心地唱起了小调,自然的就像山野林间的水、田边小路上的风:“松树开花平了顶,看上了妹妹好人品;刺节开花结骨朵,瞧见你也没一壶;双圪(双腿)定跪下、单圪(单腿)定起,干不了说话得罪下你。”
他的嗓音略为沙哑,充满磁性,苍凉而又高昂,曲调高处雄劲刚烈,曲调平缓时浑厚、坚实,转折处如云天裂帛,低回处如巨石夯土。
马姬和毕氏都被他的小调所吸引,莫名的,她们仿佛又听到了姜财来的小调……
“大哥,你咋唱得这么好听呢?”一曲唱罢,崔岚燕由衷地赞叹道。
“妹子,喜欢听啊?我以后常给你唱。”赶车的士兵嘿嘿笑。
崔岚燕应该是害羞了,闷了半天才弱弱地吱声道:“尽瞎说,什么叫常给我唱?我们很熟吗?”
士兵楞了一下:“我们当然很熟啦……青梅竹马……我是牛叶青,住在你们小山儿村山后的坝岭村的,你不记得了?”牛叶青迟疑着解释了一下。
崔岚燕看了他一眼,淡淡地“哦”了一声。
“想当年,我听说你害怕爹娘把你卖了竟然跳河了……后来听说,你被救起以后还是卖给了王府……我听了好难过哦,好几天都没有合过眼……好揪心……”牛叶青很心疼崔岚燕,口不择言:“你不知道,那几天,我整个人都傻掉了……唉,妹子,好歹事情都过去了……前几个月我看见你与另一个姑娘一起进了城门,还怀疑自己眼花了呐。这么多年过去,你还是原来的样子,还是那么漂亮、水灵……哎,你怎么回这儿来了?王府放你回家了么?”
崔岚燕跳河自杀过?青子听了很震惊。崔岚燕也真够苦命的,女孩在大明朝地位很贱,父母可以决定了她们的命运,整个社会风气就是这样。拿命抗拒父母?傻不傻啊?真死了,岂不太悲催?
青子充满了好奇,想继续听崔岚燕的解释跳河的事,却失望了。
“谢谢你……牛哥。”崔岚燕显然不愿意再提这件事。
“你的脸怎么了?被人欺负了?”牛叶青早就注意到她脸上的伤,忍了一会,终于憋不住了。
“没事,自己摔了一跤。”崔岚燕轻描淡写地道。
“哎呀,也太不小心了。”牛叶青很心疼。
“说了没事。”崔岚燕显然不愿意再提。
“哎,先前我看见那个和你在一起的姑娘了,在那儿买菜呐。好像就是她告诉将军你们来了。”牛叶青很兴奋,却很疑惑:“她怎么没和你一起走啊?”
“道不同嘛。”崔岚燕淡淡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