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说着话,院子门被砰砰地敲响了。
姥姥开房门出去,见院子门口站着一个书生打扮、牵着马的人。他见门口有士兵站岗,显得有些惶恐和疑惑。见姥姥出来,他彬彬有礼地问道:“老人家,有劳了,问一下,有个要纹身的人,是住在这儿吗?”
“哎呦,你总算来了。”姥姥高兴地道:“快请进去吧。”
书生把马拴在院子外面,穿过院子进了屋,朝炕上的姬儿躬身作揖,道:“哎呀,你们这地方可不好找,说是大同,都跑到牧区来了,荒郊野岭的连个问路的都遇不上……敢问,是谁纹身?”
姬儿朝喝奶的青子呶呶嘴。
“婴儿?”书生吓了一跳:“我可没有干过……”
“没事,你只要用心就好,很简单的刺青。不会有事的。”姬儿笑着安抚书生,伸递给他一张纸:“就按这个样子刺。”
“好吧。”跑了这么多里的路,书生也不忍放弃这笔生意。他看了一下纸上的图,解下肩上的褡裢,取出一个油灯,掏出一个纸包,关照姥姥道:“大娘,麻烦你拿一个小碗来。”
“这是青金石粉。”书生解释着从包里掏出来一个纸包,往小碗里倒了一点纸包里的粉末,冲了一点茶壶里的水,用自带的小勺搅拌了一会。随后点燃了油灯,从褡裢里抽出一根针,朝姬儿点点头:“可以开始了。”
姬儿散开“蜡烛包”,把他的左臂膀露了出来:“这儿刺一个枯叶。青赤蝉刺在右边。”
卧槽,那么小就刺啊?青子只得急叫起来,却变成了奶声奶气的啼哭……
“知道了。”书生答应着,把针放在灯火上烧红,然后沾了一下小碗中的颜料水,在他的肩膀上刺了上去,有了一个小血点,然后又去烧……
疼痛袭来了,很疼,如同被费紫茵从楼上撞下楼梯一样。青子又一次感觉到了当初的无助。与当初的坦然不同,这一次他感到了恐惧。
这是穿越过来以后遭遇的第一次磨难,听她们话里的意思,他的父亲是正德皇帝,刺青是为了以后的相见。也就是说,他是非婚生的孩子。将来的磨难不会少……
……针刺太疼了,他忍不住挣扎,却被姬儿死死摁着,就像当初摔在地板上动弹不得一样!
姬儿,算你狠!上一世的还没有清,对费紫茵的仇恨又加了一层!
声嘶力竭的哭喊声让人心颤,连前后院住着的士兵也忍不住探头朝院子里望。在厨房的接生婆都不忍过来张望了一眼,摇着头,嘴里“啧啧”着回了厨房。
右臂上刺了一个青赤蝉。蝉在中国古代象征复活和永生,正德美好愿望不言而喻。此外,秋深天寒,蝉即不鸣,故常以遇事不敢发声比作寒蝉。现在给他刺寒蝉,无非就是告诉他,以后少说话!想他的上一世就是话说得太多了,以致于得了面瘫,最后连说一句完整的话都难。从这个意义上说,这个寒蝉就一个座右铭啊。
想到这一点,虽然很疼,他的心情平复了很多。
费紫茵,不,是姬儿,心儿够狠,竟然不顾他的泣哭,一直摁着他手臂不让他乱动,直到刺完最后一针。他虽然非常恨她,却明白了一个事实:他这辈子还是攥在她手里,他的命运还是她做主,难逃魔掌哦……
总算刺完了,大家都松了一口气,包扎好刺青部位,他也哭累了,渐渐平息了哭泣,带着对姬儿的愤懑睡着了。
书生收了银子,扎好褡裢,告辞去了。姥姥送他到院子门口,看着他骑马上路。
马跑得很快,很快就到了山梁一片林子的间路上。就在这时候迎面出现了几匹马的身影。
姥姥一眼就认出来了,骑马的人是她的三个儿子和一个陌生人。
书生勒住马在林边站定,朝他们躬身作揖。他是她的大儿子请来的,应该认识。姥姥正想进院门却见骑在马上的陌生人手起刀落,一剑挥向了书生。书生猝不及防,立刻坠下了马。
姥姥大吃一惊,嘴里惊慌失措地大喊着进了院:“姬儿,姬儿,不得了,杀人了!”
“谁杀人了?”姬儿睁眼,疑惑地看着惊慌失措跑进房间的姥姥。
“不认识,和你哥一起来的人,杀了纹身的……”她惊恐地道,话音也颤抖了起来。
这一喊,把青子也叫醒了。姬儿把他递给姥姥,自己下炕,推开房间北边的窗户,探头看了一眼林间的路,惊异地脱口而出道:“是江彬!”
“江彬是谁?”
“皇上很器重的人,是宣府、大同、辽东、延绥四镇的统帅、左都督,在宫里都叫他彬二哥。你不知道,以前在大同的时候他常来我们家喝酒。”姬儿解释了一下,随后分析道:“他不认识纹身的人,所以杀了他。这么说,他到这儿来是有机密的事要办?娘,一会你呆在屋里别出去哦,免得他连你也杀。”
“哦,那我带着青子躲到厨房去吧,见不得杀气这么重的人!”姥姥惊恐地抱着青子急急地出门去了。
姬儿也有了恐惧感,没进屋先杀人,江彬今天来者不善。
她慌忙地下炕,穿上粉红皂靴,在袄裙外套上了一件桃红色的长袄裙,整理了一下头发,用红丝绳儿扎着发根,把发丝攒在头顶,戴起银丝鬏髻。还没有插上头面,院外转来了一阵马嘶鸣声,接着,房门被推开了,传来一个带着强大的气场,威严、肃杀的声音:“马姬,怎么不出来见我?”
是江彬的声音。
姥姥抱着青子去了厨房以后,心里依然很慌张,惴惴不安,感觉呆在屋里不妥当,就抱着青子跳出厨房窗外,躲到了院外的房间的窗下。这个声音透过窗户也传到了他们耳中。
青子很震撼,这声音不就是费紫茵姘头范魁文的声音么?他很绝望,他的命运真背,都到正德朝了,还是逃不了范魁文的黑手!
史书记载,马姬是皇帝朱厚燳曾经非常宠幸的女人。原来姬儿就是马姬啊!青子恍然大悟。那么,抱着他的姥姥就是毕氏了。
江彬是正德朝鼎鼎有名的武将,是朱厚燳非常宠幸的心腹。青子很奇怪,他这么会出现在马姬隐居的地方?
范魁文可是恨死他的人,分分秒秒能要了他的命的人!恐惧范魁文在这个世间出现,他不敢出声了,在毕氏怀里屏气息声……
马姬回头看说话人,脸上立刻堆上了惊喜的笑容,放下了手中的头饰件:“哎呀,是彬二哥大驾光临啊,民女这厢有礼了。”她朝他作了一个揖。
身材高大的江彬站在她面前,宛如一张大门板似的将她罩在阴影里。他咧嘴笑了一下,面颊到耳根的伤疤亮晶晶的。顿了顿,他肃穆地喊道:“圣上有旨,民女马姬接旨。”
马姬跪下,江彬身后跟着的三男人也跪下了。马姬俯首道:“民女马姬接旨。”
江彬道:“皇上密旨:着马姬立即离开大同,不得在山西停留。”
“什么!?”马姬惊愕了,抬眼不解地看着他:“我月子还没做呐,怎么走啊?”
三兄弟互看了一番,也是满脸的惊愕。
江彬幽幽地看着她,话里有话:“皇上是为你好。你的行踪很可能已经暴露了,”
“暴露?暴露了又怎么样?不是有你的边军守护吗?”她懵懵地摇头。
江彬狡诘盯着她:“真不懂?”
她仍然摇头,很是懵逼。
江彬颇为遗憾地摇摇头:“那是你自己造的孽。是你自己宣称你肚子的孩子是进宫以前就怀了的。”
“那是皇上说的……”她委屈的泪水涟涟,羞愤不已:“他骗说,生在皇宫里的孩子都短命,他不想他的孩子短命,要我回大同待产。我就答应了,就出了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