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觉过去,马姬掀起车厢门帘一角朝外看了一眼,车速不快,踢踏踢踏的马蹄声像是催眠曲。回头见毕氏也醒了,看着她睡眼惺忪的样子,她心疼地道:“娘,再睡一会吧,路还远着呐。”
“我刚才睡着过了。你老是给孩子喂奶,睡得不踏实,再睡会吧。青子我照看着。”毕氏笑着看了一眼篮子里的青子。
“那我再睡一会。”马姬说着闭上了眼睛。
这一觉她睡的很死,醒来的时候,天已经擦黑了。
抱着青子继续睡了一觉,是青子扭动和呀呀的叫唤惊醒了她。给青子换了尿布后给他喂了奶、嚼了半个苹果喂他……
毕氏也醒了,瞧着青子露出了欣慰的笑。
青子弄醒马姬的目的是想提醒她关注马夫这个潜在的危险。锦衣卫死了人,钱宁是不会罢休的,通过马夫追查到他们是必然的。他分析了目前的状况,要想平安脱身,除掉姜马夫是唯一的可行办法。但是,怎么除掉他呢?他认为,只要马姬意识到这个威胁,自然有法子搞掂。
马姬撩开车厢门帘看了一下外面,右边依然是高山峻岭、左边仍然是深沟暗壑。他朝姜财来喊道:“哥,哥!”
姜财来回头看了她一眼:“妹子,有事啊?”
“到柏家嘴村还有多远啊?”
“噢,还有十多里地吧。”姜财来答道。随口问了她一句:“怎么啦?”
“歇一会吧,”马姬故作羞涩:“尿急……”
“哦,那就歇会。吁……”他拉住了缰绳,马车停了下来。
“娘,我去方便一下。你去吗?”马姬问道。
“我不下车了,你去吧。”
“好。”马姬答应着钻出了车厢门。
姜财来殷勤地道:“往后面走,路边有个块大石块,躲在后面谁也看不见……”
“谢谢哥。”马姬咧嘴笑了一下,往马车来路走去……
道上几乎没有行人,也不像上土寨村那般寒冷。
忽然,她感觉到了煞气,浑身起了鸡皮疙瘩。姜财来是个懦弱的人,是个怕官府的人,落到锦衣卫手里,就是她头上悬着的一把刀。
道边的沟壑深不见底……
观察了一番道上的情况,马姬回到马车车厢里,从篮子里默默抱起青子给他喂奶……
青子很欣慰,马姬的表情告诉他,显然她已经拿定了主意,母子果然心有灵犀啊,这么快就领会了他的暗示。
马车重新起步了。
前面的姜财来又扯起嗓子唱起了小调:“出口外割莜人麦,镰刀不快,到如今没办法,讨吃(指要饭)回来.....”依然是苍凉、悲苦、绝望的味。憋了快一天了,他终于耐不住无奈和寂寞,开始发泄心中的酸楚与郁闷,小调凄凉的颤音,让马姬感觉有一种哭丧的味道……
她不想杀他。但是,锦衣卫一定会盯上他。如此,她和儿子的性命就堪忧了。
她不能允许这样的情况发生!
她附在毕氏的耳边道:“天黑下来以后,我们杀了他……”
毕氏惊愕地看了她一眼,悄声地道:“这……非要杀?”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要抹掉我们的踪迹,只能杀,斩草除根!”马姬斩金截铁地道。而后补充了一句:“不然死的是我们。”
“那就杀吧。可惜,江彬不在……”毕氏心悸了一下,眼神也露出了杀机。
青子顿感欣慰,马姬终于出手了。
马姬贴着毕氏的耳朵仔细地吩咐起她……
马儿得嘞得嘞地跑着,月亮渐渐挂在山坳上,地面很亮。马姬掀开车厢门帘,喊道:“哥,天已经黑啦,还要走多久啊?”
“嗯……还有五里地吧……”姜财来扭身朝她道。
“那个,哥,我有一个姐妹嫁到宁夏府去了,这条道能到宁夏府吗?”
“宁夏府啊,那得过保德州往榆林走……,后面的道我也不认识,没去过。”
“哇,那么远啊?”马姬叹息一声:“看来我们这辈子是无缘再见喽。”
车厢里的毕氏嚷道:“珏儿,我肚子不舒服,停一下吧,让我放松一下。”
“我娘肚子不舒服,停一下吧!”马姬对姜财来道。
他已经听见了毕氏的嚷声,听马姬让停,就拉住了缰绳,车停下了。
毕氏下了车,往马车后面走去。
马姬掀起车厢背后窗帘,拿起了弓箭……
忽然,毕氏惊恐地叫了起来:“他哥,你过来看看,那是什么?”
姜财来闻声下车走了过去。只见毕氏惊恐地指着路边沟下某个地方:“那是什么啊?”
姜财来顺着她手指的方向往沟边走了过去,刚在沟边站定,就听“噗”的一声,一支箭扎进了他的后背心。他猛地一顿,一头栽倒在沟边,上半身悬在沟梁上。
毕氏上前提起他的两只脚使劲往沟里推了一下,他头朝沟下地摔了下去……
毕氏赶紧上了马车,看了看座位上篮子里的青子,一屁股坐下,却被座位上的弓咯了一下。她惊恐地拿起弓掀开门帘,使劲地朝路边的沟下扔去。
马姬已经坐到车辕上,手握缰绳,拿起姜财来扎在马车厢前的马鞭朝马的屁股挥了一鞭子,喝道:“驾……”
惊慌失措,落荒而逃。
实在是个不该杀的人!她们怀有负罪感,沉默着策马飞奔。
走了很长的一段路,天黑幽幽,前方隐约出现了房屋的轮廓。马姬拉住了马的缰绳,让毕氏提着篮子下了马车。然后把被子捆扎了起来,拿着包袱和被子下车,把东西放在地上。
毕氏站在路边,默默地看着马姬,提醒她道:“车上还有一盒箭……”
“都不要了,还有那个腰刀。”马姬扯下了车门帘,用布帘缠住了马的双眼,牵着马头把马车掉了一个头,让它朝着沟壑的方向,随后放开缰绳,冲马屁股抽了一鞭子,喝道:“得儿……”
马车缓缓地走上了回头路,马蹄声得嘞得嘞的。马姬赶上去,又冲马屁股狠狠甩了一鞭子,大喝一声:“驾……”
马跑了起来,直愣愣地冲向路边的深沟。似乎感觉到了危险,它收住了脚步嘶叫了起来。但是,后面车厢的惯性依然撞着它往前冲了几步,马车在马的嘶叫声中坠下沟去……
马姬把马鞭也扔进了沟里,回到毕氏身边,像逃出大同的时候一样把裹住青子的披风穿在身上,扣紧腰带,然后从毕氏怀里接过青子,把他藏在披风内,将胸前披风的口子扣好,然后把包袱塞进篮子里,提起篮子。
毕氏也把被子背在了肩上。
两人惶惶地往柏家嘴村走去。
看不出村子有多大大,院子散落在道路两旁。敲开第一家人家的门,老汉的脸满是惊讶:“你们……这是哪来的啊?”
“偏头关。”马姬笑吟吟的:“大爷……”
老汉额头爬上了黑线:“你们从偏头关走过来的啊?”
“噢不,是马车送我们来的,他急急的赶回去了。”马姬解释道。
“我说呐……”他松了一口气,疑惑地看着马姬:“想干嘛呢?”
“我们想借宿……”
老汉手指了一下前面:“再往前走几家,门口挂着红灯笼的就是大车店,可以歇息、吃饭。你们刚才来的时候应该经过的……”
“我们看到了。只是……我们孤儿寡母的,不敢住大车店……害怕……”马姬可怜巴巴地看着他,期期艾艾地道:“大爷,你家方便的话……”
老汉懂了,让开了院门:“进来吧。”
“谢谢了。”她们进了院子,马姬感激地道:“住宿费我们按大车店的钱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