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天过了晌午,马夫问道:“奶奶,广武城不多大,你们是探亲还是要投奔亲戚啊?”
马姬看这个人像是条直汉子,晒得黝红的脸膛给她很憨厚的感觉,于是道:“我们是去偏头关,想在广武城找个客栈歇几天,然后再赶路。”
“是这样啊。”马夫摇摇头:“可是这广武城没什么客栈哦,都是些屯军的人。还不如赶到凤凰城去歇息。”
“那……天黑前凤凰城能赶到吗?”马姬担心地问。
“那肯定赶不到,道很不好走,是山路,要翻过榆岭,一百五十里路吧,至少要五天。”马夫道。
“行。那大哥,就辛苦你送我们去凤凰城吧。然后继续送我们去偏头关。行吗?”马姬同意了。
“好嘞。”马夫爽快地答应了,却一点也不含糊:“但是,少奶奶,我把话先说在头里,晚上的住宿、吃饭还有马的草料钱可是要你们负担的,车钱是去广武城的五倍。”
“这个没有问题,我答应你就是。”马姬笑吟吟的:“而且晚饭还有酒,管醉。”
“啊?太好啦,哈哈哈……”马夫高兴极了,扬起了鞭子,吆喝道:“驾……”
毕氏不解,悄声问马姬:“干嘛这么急的赶路啊?”
她也悄声地道:“离应州越远越安全,辛苦点值。”
毕氏还是不放心:“我怎么感觉这个车夫在讹我们呢?走五天,比去广武城还远?别上当了哦!”
“这个人喜欢喝酒,小调也哼得不错,应该是个性格粗狂的人,没那么多心眼的。”马姬笑道:“娘,你是被先前的几个人吓着了,看谁都是坏蛋……”
毕氏楞了一下,也笑了:“可能,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嘛。”
马夫又唱起了小曲,依然是苍凉、悲苦、绝望的味:“妹儿,白天想你街巷里那个转,夜里想你吹不灭那个灯……”
一路上很辛苦,五天的路程,而且山路很崎岖,路确实不好走,很颠。第五天到凤凰城的时候天已经擦黑,母女俩感觉骨头架子都要颠散了。
车经过一家叫“凤凰客栈”的门前,马姬喊停了马车:“大哥,这家客栈能住吗?”
“当然能住,就是价钱贵了点。”马夫扭头看她道,勒住了马。
“那就住吧。出门在外,也不能老想着省,亏待了自己。”马姬自嘲般地道。
“好嘞!”他把马车赶进了客栈。
马夫刚勒停马车,客栈的大木门就诡异地关上了,两个穿飞鱼服的男人从斜刺里忽然窜出,刺啦一下就到了马车跟前。为首的是个矮个子,问马夫道:“拉的什么人?”
“拉的什么人你管的着吗?”累了一天的马夫眼拙了,黑暗里也没有细看人家穿的什么服饰,很不高兴地怼道:“吃饱了撑的!”
“锦衣卫。”矮个子亮明了身份,口气变得生硬:“你叫什么?”
闻听是锦衣卫,马夫楞了一下,重新打量了他们一眼,神态变得谦卑起来:“小人姓姜。”
“拉的什么人?”矮个子瞪了他一眼,依然是先前的问题。
“我妹妹。”马夫惶恐地答道,这年头,拉陌生人是会惹麻烦的。
“车上的人,下车。”矮个子立刻瞪眼恶声恶气地喊道。
马姬闻听锦衣卫的呵喊,不禁有些慌张,心狂跳了起来。突如其来的锦衣卫,来者不善哦!
锦衣卫归钱宁指挥,是江彬不共戴天的对手。
遇上钱宁的人,马姬自然暗暗叫苦。
接下来,这俩锦衣卫不会对她有好脸色,这是他们讨好钱宁的好机会。
或许,血洗夏园也是锦衣卫干的!
但是,马姬很疑惑,凤凰城可是江彬的地盘,钱宁敢公开打着锦衣卫旗号与江彬作对吗?那可是两败俱伤的事,皇上也未必会允许他这么做!
她的心安稳下来,有江彬在背后支撑着她,想这帮锦衣卫也不敢对她怎么样。
青子却不这么想。钱宁似乎不敢派人血洗夏园。打狗看主人,她马姬好歹也是皇上的女人,钱宁如果明火执仗出头露面,那一定会惹怒皇上的,他以后在皇上那儿也无法再混了。但是,钱宁是个阴死鬼,他如果暗中派人血洗夏园呢?也未必不会哦……
他嚎啕大哭起来,马姬顿时变得心神不宁……
“车上的人,快下车!”车外又响起了黑神恶煞般叱呵。
马姬意识到了,锦衣卫来者不善……
她克制着恐惧,故作镇定地提着篮子掀开车厢布帘,脚踏在马夫放好的马凳上,下了马车,朝锦衣卫斥责道:“吼什么啊?吓着孩子啦。”
“您贵姓?”矮个子的嗓音忽然低了八度,很谦和的口吻。
“姜。”面对锦衣卫,马姬寒凛了脸色,她冷峻地瞅着矮个子问道:“有事啊?”
“啊?不,没事。您请便。”矮个子谦卑地闪在了一旁,态度一下子变了,显得非常唐突。
毕氏提着被子什么的跟着下了马车。
店小二跑了过来:“少奶奶,住店吗?”
“两间上房。”马姬很干脆地道。
“好嘞,您跟我来。”店小二引着她们往楼里走。
马姬对马夫道:“哥,你就住隔壁那间房,洗洗后就去店堂吃饭吧。菜、酒你随便点,我说的,管醉。我们就在房里吃了。明天早上卯时我们在客栈吃完早饭就结账上路,可以吗?”
“我没有问题的。”姜财来道:“晚上我除了照看一下马也没有什么事。我们明早见。”
马姬点点头:“那你去吧。”
姜财来去了楼下。
“那两人好凶哦!”毕氏抱着青子,胆战心惊地朝马姬感叹。
“他们是锦衣卫,也就是钱宁的人。仗着为皇上办事,一向都是横行霸道的。”马姬顺口解释了一下。预料中的恶声恶气没有出现,俩锦衣卫突然改变了她对态度,让她有点摸不着头脑,感到有蹊跷。她摇摇头道:“很明显,他们认出我来了,可是又没有对我怎么样。也不知道钱宁是什么意思?”
“钱宁是谁啊?”
“也是皇上身边的红人,皇上的干儿子,锦衣卫指挥使,自称是皇庶子。”马姬解释道:“江彬就是他引荐给皇上的。”
“那他和江彬是一条心?”毕氏神情立刻松弛了下来,江彬为了替马姬掩饰痕迹,已经杀了那么多人:“那你……担心什么?江彬可是和你穿一条裤子的人。他……”
“不,钱宁和江彬是面和心不和,为了争宠,他们俩已经变成了死对头。”马姬摇头,作为在豹房待过的人,她对他们俩关系的了解很透彻。
“啊,是死对头啊?”毕氏脸色大变,显得非常沮丧:“唉,一路奔波,好不容易到了凤凰城,竟然是羊入虎口啊……”
马姬摇摇头:“不一定,或许是因为江彬为了帮助我们隐匿,发海捕文书公开通缉了我们,让钱宁误会了,以为我们和江彬闹掰了,所以反过来要帮助我们,所以锦衣卫才会对我们这么恭敬。”
说到这里,马姬忍不住笑了起来:“江彬这手纵虎归山演的实在是太妙了,呵呵呵……”
毕氏很懵逼:“什么意思啊?一会是对头,一会帮我们了……”
马姬收起笑容,向毕氏解释道:“我不是讲了么?钱宁和江彬是死对头,江彬的任何事,他都会反对。如果他知道江彬在通缉我们,他一定会帮着我们。反过来,若他知道是皇上下旨杀我们,那么,他一定会下狠手追杀我们,以从江彬手里抢功。从他们对我的态度来看,他们只知道是江彬在通缉我。这是我们可以利用的地方。”
“哦,是这个意思啊。”毕氏似乎有点明白了。
“但是,关于青子和江彬掩护我们的事我们绝对不能透露半个字,一定要咬紧牙关严守秘密,千万不能让他嗅着味。不然,钱宁一定会杀我们的!懂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