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月楼挤进人群之中,听得众人议论纷纷,才得知事情缘由,原来燕王篡位,靖难之役,攻入金陵,闻听方孝孺名震四海,一代名臣,故此命方孝孺草拟即位诏书,方孝孺誓死不从,反而大骂叛逆,燕王大怒,不但将方孝孺处以车裂极刑,并且诛其十族,八百七十三人惨死,千余人被贬,纵观中华五千年历史,被诛十族者唯方孝孺一人而已。
贾月楼越听心中越恨,此时已然走到法场近前,只见法标柱上绑定一名男子,年纪只在四十余岁,贾月楼一愣“昔年我在朝中之时,倒是不曾见过此人,自从辞官之后,今日也是方孝孺,明日也是方孝孺,耳朵也灌满了,忠臣孝子,我只道是何等铁骨铮铮的伟丈夫,不料想长的干枯瘦小,倒和我贾月楼有几分类似,哎,昏君残暴,诛戮忠臣。”
只听得那方孝孺虽然已至此时,仍不肯低头,慷慨赴死,眼眶喷血,口中高唱“为邦家,死忠良。老臣真个强项,不肯山林学佯狂,深入囚笼怎翱翔。空悲壮,辜负皇恩浩荡,拼着个化作厉鬼学睢阳。”原来这方孝孺视死如归,誓报国恩,他这一唱,何等悲壮,法场之中多是朱棣一党,也觉得此人真乃顶天立地的好汉子,贾月楼忍不住心中激愤,大英雄虎目中难免落下泪来。
那监斩官问道“方孝孺,汝不惧死乎?”
“皮囊之下一副污肉脓血,有何惧哉?”
午时三刻已到,只见刽子手举起大斧,这大斧恐有上百斤之中,早已磨得飞快,寒光直闪,那方孝孺耳目圆睁,怒发冲冠,厉声高喊“燕王篡逆,燕王篡逆啊!”这第二声尚未喊出,只见一道寒光,“噗嗤”一声,方孝孺身躯被斩作两截,腹中鲜血如同泉涌,五脏六腑俱都从体内流淌出来,人群之中一阵骚动,百姓各自胆寒,谁想的方孝孺身躯虽断,人却未死,上半身落地,下半身兀自直立不倒,上半身如同蛇形,手肘点地,一只手饱蘸自己腰中鲜血,颤颤巍巍,在地上连写十二个半大字“篡”,写到第十三个字上,天空之中艳阳高照,寻常人俱被晒得头晕眼花,方孝孺再也坚持不住,“噗通”一声,上半身落在尘埃,气绝身亡,满地俱是鲜血、内脏,一代名臣,就此落幕。
这一幕惨绝人寰,闻所未闻,即便场中大胆之人也是目瞪口呆,胆小之人早已吓得晕死过去,贾月楼只气的三尸神暴跳,五陵豪气腾空,右手不由得摸到背后琴匣,恨不得抽出剑来,杀他个天翻地覆。
这时身背后有人猛的一把抓住贾月楼右手“哎呀,我说你这老儿,全家人都等着你回去,你怎么却在这里,快快随我回去。”贾月楼本想挣脱,只觉得一股柔和内力传入自己体内,这股内力中正平和,雄浑凝重,其醇厚更在自己之上,一霎时只觉得心平气和,方才胸中怒气瞬间平息,回头一望,却是个面皮黄瘦的汉子。这汉子不由分说,拽过贾月楼,拖出人群,贾月楼武艺绝顶,却生不出半点抗拒之力。
绕过一堵矮墙,这汉子双手一摊“贾兄,你这胆也忒意的大了,金陵城中画影图形,捉拿于你,说是你窝藏我明教奸邪,你还敢在这里看热闹。”
贾月楼定睛仔细观瞧,此人不是原本面目,肤色、胡须俱是后化上去的,突然灵光一现,大惊失色“哎呀!阁下可是明教张无忌教主?恕小老儿眼拙,认不得高人。”
那汉子哈哈大笑“贾兄好眼力,在下今番寻得贾兄,乃是我明教兄弟替贾兄办了一件大事,同时我明教也要拜托贾兄一件大事。”
数日之后,襄阳道上,尘土飞扬,十九匹快马,马上端坐十九个出家的僧人,马队之前数十米距离又有三匹快马,马上三名老者,这三名老者正是贾月楼和明教光明左右使杨逍范遥,十九个僧人,却是少林寺达摩堂十八罗汉和建文帝朱允炆改扮的红叶和尚。
原来那日张无忌所说两件大事,一件乃是明教群豪夜入皇宫大内,发现锦衣卫绑了华山林士佩全家为质,勒逼林士佩刺杀天下英雄,故此救出林士佩之妻华山女侠风茗芮以及襁褓幼子,风茗芮不堪凌辱,当夜自杀,临死之前将此子取名风清扬,托付明教群豪将此子转交于大师兄贾月楼抚养,第二件事乃是张无忌、韦一笑趁朱棣火烧皇宫之际,救出建文皇帝朱允炆,从密道逃脱,少林寺素来与大明皇室交好,少林方丈圆悲为其剃度,法号红叶,以为少林莆田下院主持方丈,并派少林十八位慧字辈武僧护送,只因明教群豪多半与朱家有仇,不愿相送,故此尚未成行,多亏贾月楼昔年与朱允炆有份师生之谊,故此劝动杨逍范遥,共同赶赴福建,这一日来在襄阳城外。
红叶禅师眼望襄阳城墙,不由得思想起过往之事,眼中含泪,马上长叹“咦!雄城壮,愿江山无恙,谁识我,一瓢一离到襄阳。”
杨逍远远望着襄阳城“禅师,僧为帝,帝亦为僧。叔负侄,侄不负叔,而今至此地步,不必挂怀。你看这襄阳城,百余年前郭大侠神功盖世,镇守此城数十载,杨过大侠飞石击死蒙古大汗,何等英雄?可惜郭大侠一家殉国,可见这忠臣孝子,难得下场,哎!”众人尽皆唏嘘不已,此乃古战场,也不知何处乃是杨过击死蒙哥之旧址。
遥遥望见前边有一茶棚,此时已近晌午,贾月楼“我看那儿有座茶棚,咱们过去用个茶饭吧,想必众位师傅也饿了。”
茶棚不大,人却不少,长条桌椅、长条板凳上俱是过往行人,贾月楼、杨逍、范遥一桌,三人吃荤,三屉猪肉包子,一斤牛肉,三碗绿豆水饭,一壶湖北特产的恩施玉露茶,此茶产于鄂西层峦叠翠之中,名扬四海。十八罗汉以及建文帝分四座落座,要的俱是素餐,那建文帝宫中锦衣玉食已然习惯,一路风尘仆仆,此时来几碟小菜,一碗稀粥,只觉得生平从未尝过如此美味,大快朵颐。
忽然茶棚之外一阵马褂銮铃,尘土飞扬,二十余条汉子下马,俱是鹅帽锦衣,却是朝中锦衣卫,为首一人细长身材,面露霸悍之色,后面有十数名囚犯,手铐脚镣,虽然神色凄然,但看相貌,似乎出自富贵之家。
众人神色一凛,各自摸向兵刃,锦衣卫俱都出自金陵城中,难免有识得建文帝之人,因此倍加小心,这为首汉子进得茶棚,四下打量,目光突然定在贾月楼身上,贾月楼双眼一眯,缓缓站起身形“来的可是严大人么?”
那人长刀出鞘“贾月楼大侠,你我可是久违了啊?”贾月楼认得此人,乃是锦衣卫指挥使,唤作严震直,曾远赴东洋,学习刀法,与贾月楼谋过几次面。
众锦衣卫一听是贾月楼,纷纷拔出兵刃,将茶棚团团围住,原来此时贾月楼早被画影图形,天下通缉,“严大人看来精神不错啊,这是要往哪里公干?”
那严震直皮笑肉不笑“在下奉圣命,押送反贼铁铉一家老小远赴云南昭通府,发配充军的。”
说起铁铉之事,天下人无不愤恨,杨逍见此人识破贾月楼行藏,心知今日必有一场恶战,“呔,严震直,朱家祖孙待你不薄,靖难之役,不思学那唐室张睢阳,大宋文天祥,反助叛逆,你这等不仁不义不忠不孝之人千古少有,枉披人皮。尚敢来此逞强?”
严震直一声冷哼“江山易主不易姓,天心归属燕王而已,我奉旨办事,你是何人,还不与我滚开!”
“明教光明左使,杨逍。”“光明右使,范遥。”光明左右使之名威震四海,天下皆知,如今虽然时过境迁,但这严震直乃是老江湖,如何不晓得,心知今天自己恐怕难以走脱,单是眼前三人便已经对付不了,何况尚有十数名僧人在彼。
“严大人,你我多年相交,听老朽一句劝,将铁家众人放了,我等也不与你为难,忠臣孝子,理当扶助。”
严震直不由得倒吸凉气,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也不言语,一抽长刀,一刀劈出,刀尖之上,灌注内劲,“嗤嗤”作响,直奔杨逍。
少林十八名高僧东一团,西一簇,结成罗汉棍阵,将红叶禅师紧紧围住,杨逍奋勇当先,飞身杀入锦衣卫队伍,穿梭于人群中,势若奔马,众人刀剑齐上,欲将杨逍乱刃分尸,只见杨逍身形不定,或东或西,或左或右,这伙锦衣卫虽然人多,但除严震直以外,武艺大多平庸,杨逍内力深厚,乾坤大挪移随身流转,众锦衣卫只觉得一股莫大吸力紧紧吸住手中兵刃,忽然那杨逍腾空而起,一声清啸,众人手中兵刃拿捏不住,一起脱手,如同银蛇乱舞,直射在道旁,杨逍为首,一起杀入锦衣卫队伍,顷刻之间,尽皆丧命于杨逍、范遥之手,此刻单剩严震直一人,被团团围住,明知不敌,状若疯虎,手中长刀舞的风雨不透。
贾月楼琴匣之中抽出那柄软剑,长剑一颤,点指严震直“严老弟,你我二人昔年交情不错,但你今日附逆,意图谋反,况且我等有秘事在身,却也容你不得。”
言还未毕,严震直一刀劈出,贾月楼身形一晃,软剑之上微微发出一道绿色剑芒,如同灵蛇一般,三寸有余,随剑摇动,十分炫目,杨逍“范兄弟,我只道教主之后天下再无高手,没想到此人功夫竟到此等地步,单论内力,未必就在教主之下!”
三十合未过,贾月楼剑里夹掌,身形一晃,一道凌空掌力劈出,紧接着刀剑碰撞,将严震直长刀磕飞,此时心中已然恨煞朱棣一党,剑下绝不留情,一剑刺穿那厮咽喉,一命呜呼!
此时茶棚一片混乱,满地鲜血、茶水,桌椅俱翻,贾月楼顾不得许多,翻身上马“杨左使!恐怕这大路走不得了,这些位少林师傅太过扎眼,猜也猜出有问题了,咱们不如翻山越岭,走山路,慢虽慢些,毕竟安全。”
贾月楼软剑一抖,内力灌注其中,竟将铁铉家人身上手铐脚镣一一割断“铁家众位,老朽乃是铁先生故友,众位倘若不弃,随我等走吧,否则朝廷官军一到,难以善了。”铁铉家人此时如同惊弓之鸟,忽然得救,心中忐忑不安,谢过贾月楼大恩,各自翻身上了锦衣卫马匹。
杨逍瞧了眼红叶和尚“依贾大侠便是!”数十匹骏马绝尘而去,直奔蜿蜒小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