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豪杰志不同,但知子孝与臣忠。古来多少英雄恨,化作凌云百丈虹。’一首定场诗念罢,咱们今天开书,说的是元朝末年,神州陆沉,刀兵四起,英雄辈出,有一位少年英豪,身怀绝技,侠义无双,纵横四海,恕个罪说,此人姓张,上无下忌。”
福建莆田县的一个小茶馆中,说书人正在说书,此人年纪五旬上下,短小精悍,须发花白,衣衫褴褛,骨瘦如柴,落拓江湖,嗓子微哑,旁边却放着一把胡琴,底下的书客们听他娓娓道来,十分入神,书馆外面,此时下起瓢泼大雨,豆大的雨点砸在书馆的铁皮房顶之上,“啪啪”直响,但依然掩盖不住说书人的声音,显然中气十足。
莆田县街上此时夜色昏黄,寂寥无人,只见远远踏起烟尘,十余匹黑马,奔驰而来,将这大雨俱都踏碎了,马上之人,鹅帽锦衣,一身劲装,腰跨弯刀,鹰视狼顾,至书馆之前飞身下马。
只见得官军之中为首一人身着朝廷飞鱼服,皮肤白皙,眼窝深陷,鼻梁高挺,不似中原汉人,高声喊喝“呔,大胆贾月楼,枉享高官厚禄,竟敢包庇明教邪党,海走天涯,兀自在此妖言惑众,还不知死么?”旁边有一捕快拿出画轴,只见上面画影图形,正是这说书人形状。
那老者眼睛一眯,幽幽说道“我曾为一代帝师,休说你这小辈,便是你家主子燕王,见到老夫也须客气几分。”
话音未落,只见一道灰影闪过,只听得“嗤啦”“嗤啦”两声,那为首捕快身形暴退,前面两人脖颈之中血喷如注,倒地惨死,再看那老者,手中却是那胡琴的琴弓子,上边血珠滚滚,突突乱颤,书馆之中,烛光忽明忽暗,阴森恐怖,众位书客一见此情此景,吓得“妈呀”一声,四散逃窜。
那为首官军大拇指向前一捺,出手十分怪异,一道凌空指劲直射贾月楼,贾月楼身形如同鬼魅,脚踏奇异步法,连躲三指,三指射在桌椅之上,竟然射的粉碎。
贾月楼冷笑一声“摩诃指的三入地狱,少林功夫何时变的如此阴险毒辣?怎么,火工头陀的弟子徒孙俱都一个性儿,给元顺帝做鹰犬爪牙还嫌不够丢人,而今孝敬起朱棣那厮了么?”
“大胆反贼,竟敢口称圣上名讳,休说我少林外支,就是你华山之中也有我锦衣卫之人。”这官军桀桀怪笑,口中不停,掌力迭出,右手拳“忽”的一声,贾月楼只觉得拳风凌厉,那厮尚有数十爪牙环顾在侧,双手一圈,借着这股拳力半空中转了个圈子,身形一纵,竟将房顶撞了个窟窿,大雨如注,借着狂风,洒进屋来,贾月楼跃上房脊。
“圣上名讳?莫非朱棣那厮篡位不成?今日且休再战,待老夫来日杀上你锦衣卫所,找回场子。”
那锦衣卫首领冷哼一声,翻身也上了房脊,虽是大雨瓢泼,但依稀可见月光,只见贾月楼鹿伏鹤行,穿房越脊,锦衣卫首领双掌连环,疾逾奔马,连拍十三掌,如同惊涛骇浪一般,俱都迫向贾月楼后身,贾月楼躲无可躲,只觉得身背后一股大力排山倒海,向自己压来,回过身形,飘然一掌,房顶之上“砰”的一声,如同寺院之中晨钟暮鼓之声,震得人耳膜生疼,那锦衣卫首领内力不敌,“噔噔噔噔”倒退数步,从房上摔落,风雨之中隐隐传来贾月楼声音“少林外支,究竟不够正宗,不过尔尔罢了。”飘身形下了房脊,跃上一匹黑马,霎时之间,一道黑线,不见踪影。
一人一马,转瞬出了莆田城,进入大山之中,群山怀抱,树木丛生,半空之中大雨瓢泼,一个闪电借着一个闪电,山风呼啸,野兽怪叫,旁边便是百丈悬崖,深不见底,此刻深山,犹如森罗地狱,让人不寒而栗,贾月楼专拣小路而行,山路崎岖,这马倒也神骏,如履平地一般。
贾月楼只见迎面一个人影,如同箭打的一般,直奔贾月楼,显然轻功极为高明,“前面来的可是大师兄么?”虽然雷声震荡,空谷回响,但却压抑不住此人声音。
“怎么?士佩,愚兄在此!”
那人止住身形,身背长剑,一袭白衣,英风侠骨,风流倜傥,显然一位偏偏浊世佳公子,和他一比,把个落拓江湖的贾月楼比的如同奴仆一般,此人一揖到底“华山林士佩见过掌门师兄。”
“士佩,你我兄弟何须多礼?小师妹分娩在即,你不在金陵城中,怎么到此来了?”
“燕王朱棣打破采石矶,夺取金陵城,此时只怕已然篡了位了,文臣武将,江湖豪杰俱都遭殃,小弟夫妇担心师兄安危,今番便是茗芮放心不下,让我前来的。”
贾月楼一听,目眦俱裂“什么?燕王篡位,好胆,好贼,当年洪武皇帝在明教弄权,谋了天下,如今他儿子倒是随他,只是建文皇帝如今身在何处?”
“小弟前来,便是向师兄说明此事!”
这林士佩往前跨了一步,贾月楼侧耳聆听,孰料剧变陡生,林士佩双掌一翻,一把匕首借着掌力直刺贾月楼小腹,贾月楼却丝毫不慌,小腹肌肉一收,内劲一吐,林士佩哪里提防这手,匕首反被贾月楼震飞,贾月楼鹰爪力直捉林士佩,师兄弟双掌一对,各自退了数步。
半空中雷声滚滚,师兄弟反目在即“若不是莆田城内,那锦衣卫首领说我华山也有人投靠朝廷,我多半此刻已被你刺死,林士佩,此时回头,尚且不晚,随我回转华山,念在小师妹和我那未曾出世的侄儿面上,网开一面,未尝不可。若是一意孤行,依附叛逆,休怪愚兄无情了。”
林士佩此刻仰天嚎叫,状若癫狂,半晌方才回过神来“说什么网开一面,我林士佩一失足成千古恨,贪图富贵,如今回头已晚,小弟双手沾满鲜血,只恐师兄你能饶我,江湖公道不能,我来时曾传书明教青翼蝠王韦一笑,言说小弟过往所犯罪孽,将妻儿付与金陵城中明教群豪,明教群雄与我华山渊源颇深,义薄云天,我那妻儿此刻想必无恙,林士佩死志已萌,人在官府,身不由己,无论今日谁胜谁败,小弟自当跳崖自尽,以谢天下。万望师兄日后寻得明教群豪,接我妻儿回转华山,将我儿好生调教,日后如同师兄一般,成为顶天立地的英雄好汉,我林士佩泉下有知,也便瞑目了。”
此番言语听得贾月楼大惊失色,何尝想过门派之中有此变故,只见林士佩取出背后判官双笔“大师兄,你我兄弟往日过招,你总是给我留下情面,今日休要如此。”
只见笔尖之上寒光直闪,劲力纵横,霎时之间,罩住贾月楼周身大穴,贾月楼被逼无奈,胡琴匣子中取出琴弓,以琴为剑,二人大战,约摸三十回合,只见贾月楼琴弓一软,如同灵蛇一般,缠住林士佩左手判官笔,登时将其带飞,左脚一记华山“豹尾脚”,踹在林士佩右手笔上,紧接着身形一转,便拿林士佩腰眼“孽障,还不随愚兄回转华山。”
这林士佩好生倔强,飞出一脚,踹向贾月楼心口,贾月楼左手随手一掌,林士佩借着掌力,身形暴退,衣躬扫地,连磕三记响头,只叩的满脸是血“师兄,非是小弟不知悔改,只是过往罪孽深重,百死莫赎,身后之事便托付与师兄了。”
一言罢了,纵身一跃,半空之中“咔嚓”一个霹雳,只映的山谷之中好似白昼一般,这林士佩坠入百丈悬崖,贾月楼“哎呀”一声,哪里看得见半点儿人影。
贾月楼痛的崖边放声痛哭,直震得空谷回响,与雷声相互呼应,叫人闻之悲从中来,不寒而栗,突然之间,贾月楼灵台之中一片清明,此时燕王篡位,林士佩将小师妹风茗芮及其幼子托付明教群雄,明教群雄虽是侠肝义胆,但此时明教已被定为邪教,只怕自身难保,翻身上马,也不管山路难行,快马加鞭,直奔金陵城。
一路之上只见官兵捉拿叛贼,百姓流离失所,非只一日,来在金陵城聚宝门外,只见好大一座法场,周遭围了足有数千百姓,堵住去路,贾月楼难以进城,向内观看,可是人声鼎沸,人头攒动,看不清什么。
贾月楼拉住一名老者,开口问道“老哥,向您打听打听,这金陵城怎么啦?这法场是要将谁开刀问斩啊?”
那老者打量打量贾月楼“听你口音,是陕西人吧,你这外乡人哪里知道,现如今四王爷燕王朱棣做了皇上了,他要不说咱哪知道啊,原来过去的建文皇帝身边的重臣都是奸党,多亏当今圣上明察,清君侧,进了金陵,将这些反贼,什么胡闰、黄子澄、铁铉都被皇上拿住,处死了,哎呦,那个惨哪,听说那个铁铉最惨,鼻子、耳朵背割下来,为他自己吃,圣上问他味道如何,这反贼还嘴硬呢,说忠臣孝子的肉,那是最香的,啧啧,贼骨头硬的很哪。”
贾月楼此刻心如刀绞,原来朱元璋即位之后,贾月楼尚在青年,乃是大明朝文武双状元,驰名天下,被朱元璋礼聘为皇太孙朱允炆之师,传授武艺,强身健体,朱允炆成年之后,贾月楼淡泊名利,弃官不做,投身华山,平生最为尊敬的就是忠臣孝子,对朱允炆也是思念有加,此刻闻听忠良遭难,怎能不痛。
单刀直入“老哥,今天法场上斩的是谁啊?我还听说有个明教,他们怎么样啊?”
“我说你这外乡人,土的很,怎么什么都不知道啊?那个明教,洪武爷在位的时候,就定为邪教了,今天是要将方孝孺腰斩,听说这个人骨头更硬,皇上想留他一命,他都不干,非要死,啧啧,真有这样的傻子啊。”
旁边有个中年汉子,一拽老者“爹,你在这胡说啥嘞,你有几个脑袋!”说罢一拽老者便走,只听得贾月楼心惊肉跳,施展轻柔小巧功夫,便往人群中走去,要看这腰斩方孝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