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呵,我像个行李,而国清像个小孩子。
一路上国清都在叫“冲啊!冲啊!”还自顾自地发出其他奇怪的声音。他不像在开车,倒像在游戏厅玩某种实况赛车游戏,左闪右躲,全情投入,超过了对手便叫好,惹得一旁的我一直想笑。
真是个可爱的男人,虽然长了一米八几的大高个子。
刚进酒店的大堂就看见穿着大红T恤的良生,他胸前还戴着一朵红艳艳的胸花,上面写什么字我忘记看了,总之像极了大喜的新郎官。再看看他家里的其他人,也穿着清一色的红色衣服,胸前也都戴着花,在楼梯口招呼客人。
我第一次看到这样的场面,好奇地跟在国清身后上楼,进到酒宴大厅,不住地东张西望。大家都已经坐好了。
而这时,我看到了大雄。他对我点点头,我对他笑了笑。我还来不及反应,他就已经走开了。
我看了一眼他的背影,转过头对着我熟悉的一桌人大嚷一声:“我坐哪里啊?”刻意上演的戏码,十足蹩脚。
Joe忙把瑞萍旁边的位子让给我,自己跑到对面坐下。
我挨着瑞萍坐下。我的另一边是阿毛,他一看见我就迫不及待地掏出手机,给我念他新收到的冷笑话。
猪少穿着那天我们一起去买的T恤,粉黑相间的横条,挺好看的。他说:“时敏,你没发现你一来大家都自觉起立呢。”
黑猪讨好道:“你好像瘦了。”
我笑得很夸张。
阿平剃短了头发,却留长了胡子,好似爷爷那样一脸慈祥地对着我微笑。他仿佛永远也念不清我的名字,他说:“席(时)敏啊,怎么里(你)一来就问坐辣里(哪里)啊?太搞笑了,啊——”
我很搞笑吗?看,阿平也看出我的蹩脚。
我说:“我都饿得胃痛了呢。”
瑞萍笑我,说:“你太笨了,这边的酒宴都是晚上九点才开席,大家都会先吃点东西的。”
说着钱筒也来了。
一桌我再熟悉不过的面孔。我和他们大声聊啊笑啊,一时间,喧闹无比。
大雄也许就坐在我背后的那一桌,我却不敢回头望。
九点整,鞭炮声响,没有心理准备的我被吓了一跳。然后,服务员列成长队,每人手里都端着一大盆寿面有序地走进来,后面跟着良生和大嫂,还有他们红艳艳的一家人。
这个时候我才看到今晚的主角——小家豪。奇怪的是,他被打扮得异常朴素。这本是属于他的大日子,他却低调地躺在穿着大红裙子的妈妈怀里,睡着了。
我依然好奇地东张西望,不停地问瑞萍这是什么那又是什么。
我们小声说话,大声笑。
有的时候,我以为背后坐着的那个人,是可以遗忘的。
宴席才刚开始,就有人端着酒过来我们这一桌,敬酒或者划拳,浅尝或者干杯。我惊讶地发现突然有一桌人全部消失了,然后全挤到另一桌去喝酒聊天。
后来我才从Joe那里得知,这里办酒宴,气氛是否热闹非常重要,这也关乎主人的面子。因此做兄弟的在这样的大日子一定要在场,并且要跟其他来宾喝酒划拳,把现场的气氛烘托起来,越热闹越好。只有这样,酒宴才算办得成功,才有意思,主人脸上才有光。
我们这桌的男人,一个晚上也消失了好几次。他们跟其他桌的人们拼杀在一起,剩下了一大桌菜,没有人吃。我一直大叫浪费,把菜分到大家碗里,然后让回来的人全部吃干净。
瑞萍说:“傻妞,你要习惯,这里都是这样的。”
忽然,瑞萍回头不知道冲谁笑笑,她勾勾手指,指着我们这里的方向。我终于忍不住跟着她回转头,我看见了大雄。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他在我们的注视里起身,离开座位,然后走了出去。
“大雄说他有事,先走了。”瑞萍对我说。
“哦,这样。怎么都不说个再见呢。”我叹口气,“这男人,呵呵。”
大雄走后,我终于没再夸张地大笑。
我们一直坚持到酒宴的最后。等大部分人散了以后,我们跟着良生去了酒店楼上的KTV。
其实那是像夜总会一样的包间,每个包间里还有专门的女侍应生招待客人。包间的灯光昏暗,天花板上嵌着璀璨的球状灯,散着微蓝的光。电视屏幕很小,点歌只能用遥控,两只麦克风如果挨得太近会发出“吱”的刺耳声响。
没有人唱歌。男人们都聚在茶几前激烈地继续着刚才的战役,似乎誓要分个你死我活才肯善罢甘休。
阿毛和阿平都有点醉了,阿平一直在叫“席敏啊席敏啊”,我应声过去,他也没有一句话跟我说得完整。
猪少和良生把骰盅摇得噼里啪啦地响,然后狠狠地扣在玻璃茶几上,骰子再次撞出清脆的声响。茶几旁堆着整箱整箱的啤酒,喝空的绿色酒瓶排成排,靠墙站着,在墙脚里折射出碧绿的光。
瑞萍也许觉得无聊,坐了一会儿,就拉着Joe一起先回家了。
还好我可以点歌来唱,虽然这里的麦克风经常会突然没了声音。但我想总不至于太无聊吧。
歌没有刻意去点,都是随机放的,是老歌,阿妹或者王菲,都伤感得很。
我也随机去唱,一首接着一首。
没有人听,我也唱得动情。
其实并不像有些人说的,难过的时候觉得歌里唱着的都像是自己的故事。
只是那歌里的情绪,隐藏着丝丝心痛。
后半夜的时候,阿平和阿毛撑不住,也提前走了。
我也把嗓子给唱哑了,窝在沙发里给大头发短信,我说:“我今天晚上特别想回家。”
他回答说:“你是觉得累了。”
我鼻子一酸,落下泪来。于是赶快站起来,走去洗手间里,偷偷大哭了一场。
抬头看见镜子里的自己双眼通红,顿时觉得丑陋无比。
我不忍心再看,推开洗手间的门出去,不料猪少正站在门口,我那狼狈的模样被他看在眼里。
他摸摸我的头,什么都没有说。
在这个大日子里,我做的,尽是不搭调的事。
人唯恐少陪伴,尤其是当坏事临近
在厦门的湖滨西路上有家酒吧叫杜尚。
撇去别的不说,名字就挺吸引我的。
以前学油画的时候大概了解过一些。杜尚是二十来岁就成名于巴黎绘画界的先锋派画家,却在最红的时候放弃绘画,开始探索用其他手段表达自己对艺术的看法。这位有传奇色彩的艺术者,他的作品打破了传统观念,赋予了艺术自由的生命。我欣赏他作品里表现出来的不羁的态度,带着浓厚的后现代主义作风。
我想,取这样名字的酒吧,应该也是想继承这样一种精神吧。
今天,良生、阿顺还有Joe和我一起回厦门,我趁机跟他们一起来杜尚酒吧满足下好奇心。
同行的还有国清和灵秀,和之前见过一次的龅牙妹。
杜尚的确是有它的特别之处的,没有让我失望。
这个酒吧并没有沙发卡座和跳舞的吧女,简单的小玻璃高脚台让我更觉得舒服。木质的地板,木质的高脚凳,木质材料搭建的舞台上挂着黑色大齿轮和其他的铁艺装饰,有点后现代工业设计的装修风格,怀旧又时尚。四周的墙壁和柱子,被围上形状各异、大小不一的银幕,放映着西洋面孔热舞的MV,配合天花板洒落的彩色灯光,很是洋气。
音乐是这里的另一个亮点。不管是Trip-Hop、R&;B、Hip-Hop,或是由杜尚的歌手演绎时下流行的歌曲,都让人忍不住摆动身体跟上节奏,合上几句。
我见到了传说中把黑眼豆豆的歌唱得出神入化的主唱。一个瘦瘦小小的身躯居然拥有这么大的爆发力,中气十足的嗓音把现场的气氛掀起一个又一个高潮。聚光灯下,这位主角在台上唱到青筋突出汗珠闪亮,我们在台下频频竖起拇指送去赞赏的目光。Joe说他有个冲动,很想跟主角击掌。
酒吧也许就是这样,让人用另一种方式得到快乐。因为嘈杂拥挤,让心事也找不到藏身之所,只能被迫暂且抛开。于是,越来越多的人,选择在这里放松,寻找短暂的快乐。
我仍然没有喝酒,因为酒本来就难喝,心情不好的时候只会更觉苦涩。而且我也不敢喝酒,我需要清醒的头脑来控制情绪。
喝兴奋了的人们在笑,我也跟着笑,也不去想为什么笑,好像笑得多了会以为自己本来就很开心一样。
灵秀问我大雄为什么没有一起来,我也只是笑。
原来,我在外人看起来,和从前没有什么两样。
这样多好。
骰盅,石头剪刀布,黑白,传纸条,美女帅哥们都玩得很尽兴。
有好玩的事发生。
玩黑白的时候Joe偷偷跟我说:“一开始出黑,肯定会赢。”
我说:“是啊,多明显的规律,但是搞不懂为什么一开始大多数人都会出白。”
在我和Joe达成共识后,我们接下来的每局几乎只伸手背,果然都以最快的速度逃离喝下半瓶酒的厄运,屡试不爽。
不道德的是,每次还要跟其他一起出手背的同志们激动地击掌庆祝这好像来之不易的偶然胜利。
虽然我们行为上没出老千,仍感觉像在作弊。
可马有失蹄。有一轮反了规律,伸手背的占了大多数,最后剩下我和良生用石头剪刀布一决胜负。
看着半瓶兑了绿茶的芝华士,我皱了下眉头,真是有点恐怖。谁想到良生这时跟我说:“小敏,等下你出剪刀,我出布。”
“哈哈,老大,我们都爱的老大。”我忍不住抱抱他。
佩服老大的人气,更佩服他的精力,在前一晚喝到早上五点才散场的他,今晚依然可以做一群人里面最活跃的那一个,自己要玩得开心不说还要以带动大家开心为己任,实在厉害。
转眼到了凌晨,我有点疲惫,便问国清:“你明天要上班吗?”
他点点头苦笑,我突然心里就踏实了。这是什么心理?
我想,人也许唯恐少陪伴,尤其是当坏事临近,即便只是心里知道有人跟自己同样的处境,也会觉得一切不算太坏。
离开的时候,良生对我说杜尚是个让人不想回家的地方。
我承认有时我也更喜欢热闹。
只是害怕热闹过后的寂寞。
那寂寞,像涨潮的海浪,把沙滩冲刷成一片荒芜,没有脚印证明我曾经来过。
也像升腾的黑夜,把短暂的夕阳,吞没,吞没。
回家时已是凌晨三点。
喧闹过后有点失聪,偏偏我的周遭又过于寂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