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我进来,二妞的母亲对我说:“为什么说话不算话,说好的婚事怎么能不办?”我无法回答。二妞的母亲大声骂老媒婆不是人,坏了她家女儿的好事和名声,说:“本来已经答应人家了,你却非要暗地里再加600块给自个儿,加上人家给你的600块,你就要了1200块,现在全村人都知道人家不要我家女儿了,让我女儿以后还怎么嫁人……”最后,二妞的母亲在村里到处谩骂,搞得全村人都知道了这件事。
二妞的母亲在村里骂够了就走了。下午老媒婆又来到我们屋里,说她要再介绍一个本村女孩给老三,是个有文化的姑娘,下午就安排见面。一家人为了老三的婚事,已经被老媒婆牵着鼻子走了,只好继续听她的。
这个女孩叫云云,家人要彩礼16000元,这样要价是因为她上过初中。没想到原本心灰意冷的老三居然看上了人家,家里也不愿意再这样折腾下去了,便答应下来,当天就给了这个云云1000元见面礼。但是第二天早上,云云的哥哥又把这1000元给退了回来,说是不愿意妹妹嫁那么远。是真的不愿意嫁那么远,还是云云又不愿意了,我们也不得而知。
看到老三的婚事又黄了,聪梅说,不依靠她妈,她也能再给老三介绍个媳妇。
二妞的头发焗了油,和第一次见到时黄毛丫头的样子很不同了。
云云上过初中,家人因此要彩礼16000元。
云云的哥哥说不愿意让她嫁那么远。
说好的亲事又黄了
早上起来,聪梅说带着我们去开城乡转转,她的一个姨妈在那儿,会想办法再给老三介绍对象,但是她姨妈和她妈不合,我们得偷偷去,不能让她妈知道。
聪梅的姨妈住在开城乡一条公路边。老人有两个儿子、一个女儿,小儿子马玉仓和媳妇跟老人住在一起。马玉仓给老三当起了媒人。聪梅的姨妈听说老三娶媳妇的事被她姐姐给搅黄时,就大骂姐姐做事太有心计,赚不到钱宁可坏人家的亲事,还说她们姐妹之间已经很多年不来往了。
我们去的那天下午,马玉仓就找来一个只有16岁、名叫云霞的姑娘,让老三看。
云霞是和她父亲一起来的。她父亲是个独臂老人。老人说,他的胳膊是20世纪60年代给公社修水利设施时被砸断的,后来截肢了。云霞七八岁时,母亲就去世了。我们坐下来后,马玉仓把老三的情况介绍了一下,并一再强调老三生活能自理,虽说手脚有些残疾,但在家里、地里干活都不耽误。看到老三,云霞的父亲也没说什么,就让两个孩子在一起单独见见面。
老三和云霞见面的地点,就在堆满粮食的一间土屋里。云霞显出孩子般的单纯局促。大冬天里,她和父亲都穿得很单薄。从她父亲的谈话中,我得知父女俩生活异常艰辛,云霞很想早些离开家,好给家里减轻负担。
她看着老三残疾的样子,眼神很是矛盾,不知道自己的命运会怎样,一句话也没跟老三说。媒人问她愿不愿意的时候,她就对她爸说:“大(父亲),你说咋办就咋办。”
交谈当中,老人说他们家的日子实在是过不下去了,想给女儿找一个好的婆家,要是婆家能容忍他,他也随着女儿一起过去住,那最好。
后来,我们跟老三家人通电话,把这些情况说明后,善良的老三母亲说:“这条件没什么不可以的,他来也能照顾一下家里,不是什么坏事,就答应吧。”于是,这门亲事基本上就算是定下来了。
云霞家要的彩礼一共是13000元。老三看来也没什么不愿意的,还和云霞的父亲聊得很是开心。相亲娶媳妇的遭遇可能已经让他麻木了许多,人家只要愿意,他就不说什么了。于是,我们就让老三留在开城乡,我和聪梅一起回她家拿东西,第二天再来。
我和聪梅租了一辆很破旧的“北京212”吉普车,回到了大湾乡绿塬村。到聪梅母亲家,已经天黑了。起初,老媒婆并不知道我们去了哪里。夜里9点多,不知她怎么知道我们是去她妹妹那里说媒去了,而且已经说好了一个姑娘。看到赚不着钱了,老太太一怒之下,把我和她女儿赶了出来。
大冬天的走出村子,我才知道情况危险。这么黑的天,我们怎么能走到开城乡?回去又是不可能的。我这个经常在外面跑的人,也觉得有些害怕了。我和聪梅硬着头皮走了一个多小时才走上了公路。这条公路是开城乡通往六盘山的主要公路。
我原本以为在公路边就能拦到车,但很快就发现失算了。那两年,山里公路的治安不好,没有司机愿意拉路上的陌生人。何况是在深更半夜,任何司机都不会在他们觉得危险的路段停车。我是见车就伸手拦,可没有一个停下来的。我只好跟着聪梅,沿着公路往开城方向走。
路上,我说:“找一个村庄,给人家说说,住在人家家里吧。”聪梅毫不客气地说:“没有人会收留你的,这里的人深更半夜不会给你开门的。”她还告诉我,前面的路段就有劫路的,以前经常发生抢劫事件。
我不知道她说的“经常”指的是什么年代的情况,她都嫁出去这么多年了,真不知道她是不是故意吓我。但是这深更半夜的,两个人走在山里的公路上,两边都是山沟,万一遇到什么事怎么办?我心里一边琢磨着,一边四处寻找,看能不能找到一根棍子来防身。聪梅说:“你找不到的,山上有棍子也被拿回家烧火了。”
走到夜里3点钟,远处有三台手扶拖拉机开了过来。正好是上坡,拖拉机开不快,我就跑着跟司机说:“你把我捎到开城吧!”
司机看着我,一脸疑虑,他不知道我是干什么的。我说:“把我捎到开城我给你钱。”眼看拖拉机就要下坡了,我也不管司机答不答应,一下从后面爬到拖拉机斗子里。好在这个拖拉机小,好爬。聪梅看我爬上去了,也赶紧跑过来爬上拖拉机。这时候,我心里才踏实了些。
到了开城乡,已经是凌晨4点多了。我拿出50块钱给司机,他吓得不敢要,说:“我在这里捎人,没有人给过钱的。”我说你就拿着吧。
早上起来,云霞的父亲突然不答应这门婚事了。他说不想女儿再嫁给一个像他一样手脚不利落的人,那样女儿会受苦的。于是,他带着女儿要走。
马玉仓一听说云霞父亲反悔就不干了,两人在门外理论一番后吵了起来。他们用的都是当地方言,我也听不懂,没办法插嘴。最后马玉仓的儿子抓住老人,把他推翻在地。我站在一旁实在是看不过去,就上去拦住了他,让老人带着女儿离开了。
为什么会有这样突如其来的变化?我们都感到莫名其妙,便问老三是怎么回事。老三说他昨晚和云霞的父亲住在一起,老人问了他很多家里的事情。老三就实话实说,告诉他家里准备搬迁,房子还没有盖好,菜地也被征用了。睡觉脱衣服时,老人还看了看他残疾的胳膊和腿。
之后,在开城乡的几天时间里,我们先后见了几个16岁到18岁的当地姑娘,结果均告失败。媒人都说老三的命硬,不好找媳妇。
11月20日,已经是第十天了,眼看介绍的婚事一个个都黄了,我便和老三踏着大雪赶回了固原县,乘坐凌晨2点钟的火车返回洛阳。第二次招亲失败而归。这次的路费和其他费用,加起来有三四千元。这对一个不富裕的家庭来说,是一笔不小的开销。
过年时,老媒婆来洛阳新安县女儿家过年。老三家人去聪梅家,想见见老媒婆,和她理论一下。结果老媒婆自知理亏,把自己关在屋里,就是不出来见人。
聪梅带我们到她姨妈家,给老三介绍对象。
云霞16岁,父亲是个独臂老人。
云霞很想早些离开家,给家里减轻负担。
云霞看着老三残疾的样子,眼神很是矛盾,对她爸说:“大,你说咋办就咋办。”
云霞的父亲说,他不想女儿再嫁给一个像他一样手脚不利落的人。
老三又见了几个当地姑娘,结果均告失败,这个姑娘也没看上他。
找老婆咋这么难
2001年2月4日,立春。刚过完年,老三的母亲不顾自己视力不好,又带着儿子和本地另一个媒婆,第三次前往固原县,发誓这次一定要把媳妇娶回来。老三再说不到媳妇,还不被村里人笑话死。
这次他们先到固原县开城乡,还是住在聪梅姨妈家。为了能把这个媒说成,老三的母亲还和聪梅的姨妈结成了干姐妹。
2月12日,我刚从陕北回到家,就接到老三给我打来的电话,说这次媳妇已经基本说成,让我和他嫂子一起过去,准备把媳妇接回家。
2001年2月13日,我和老三的嫂子第三次登上了北上的1397次列车。早晨7点22分,列车到达固原车站。我租车赶到聪梅姨妈家,老三已经在那里等着了。这里还有一个开城乡当地的媒人,是个男的,长得精瘦,嘴皮子很是油滑,也是个无事就靠说媒赚钱的人。
在固原,下午2点,我和老三的嫂子租了辆车,急匆匆地赶到了一个叫“大疙瘩”的村庄。刚到村口,就看到老三的老母亲在焦急地向我们这边张望。
我们的车刚停在她身边,她就扒着车门泪流满面,对我们哇哇大哭:“这媳妇又说不成了!给人家掏了15000块钱,人家改天就要16000块,反复变化,说话不算数,你看这可咋办哩?上来三次了都没把媳妇娶回家,这要是回去了,村里人说起闲话来多丢人哪!”
安慰好老人,我们去找当地的两个媒人。这次说媒的一共是三个,两个女的,一个男的,男的就是我们在开城乡带来的那个。见到我们,他们就保证,只要答应掏15000元,女方家里他们还可再去说媒,而且保证说成。
事后才得知,这仨媒人看老人招媳妇心切,在向女方提亲时,有意多加了3000元媒钱,加上老三的母亲答应每人再给他们1000元,他们每个人都能挣到2000元。可在当地,说成一个媒,给媒人五六百块钱已经是不少的了。这三个媒人太贪心了。
在村里媒人家吃过午饭,已经是下午3点。我和老三的嫂子,还有这三个媒人一同去了姑娘家,老三和母亲在村口等消息。姑娘家就在村里不远的地方。这个叫银镯的姑娘,小时候脸上被开水烫伤过,留下了一块疤痕。老三考虑到自己也有残疾,能找一个这样的女人做老婆就不错了,就答应了这门亲事。
我们到了银镯家,他们一家人很是热情地在门口迎接我们。交谈中可以感觉到,银镯的父母和她本人都还是比较愿意接受这门亲事的。
我们没来时,谈的彩礼钱原本是12000元,老三的家人也接受了这个价钱。可是到下午,彩礼钱就涨到了15000元。经受过反复挫折的老三家人,也只好接受了这样的涨价。媒人看到老三一家人这么好说话,就再次加价,并且提出要一次付清现金,银镯才能跟老三回洛阳成亲。
我们的到来使得原本紧张的气氛缓和了很多。银镯的家人在交谈中都很坦诚,但是每当谈到价格时,当地的三个媒人就马上插言,改用我们听不懂的方言跟银镯的家人交代着什么,银镯的家人有时候也面露难色,可又看得出,他们不得不答应。
最后的价格,娶媳妇的彩礼加上这三个媒人的媒钱,共需20000多元。听到这样的条件,家里本不宽裕的老三母子心中起了疑虑,如果20000多元付给他们,他们再加价怎么办?到时人不跟着我们走,不嫁过来,岂不是人财两空?
此时天色已黑,老三母子在村口蹲着等候,我和嫂子决定再去银镯家说说看。我们提出:同意20000多元的条件,但是只能先付一半,人娶到洛阳后再付另一半。银镯家人和媒人却坚决不同意这种方式。
夜里10点多,看到这门亲事已经难成了,我们就起身准备告辞,告诉他们一家人说放弃这门亲事。看到我们真要走了,银镯家人突然起身,将屋门和院子门关起来说:“你们谁也走不成!你们看了我的姑娘,不要了就想走?统统扣下!”气氛一下紧张起来,我们被扣成“人质”了。
三个媒人此时都已经跑到屋外了,我和老三的嫂子被关在屋里不准出去。银镯的家人在门外对我们说:“要么把人娶走,要么付1500块钱精神损失费!”
我说:“天下哪有看女人就付精神损失费的道理?”
银镯父亲的理由是,这两天全村人都知道他家姑娘要远嫁洛阳,现在不要了,岂不在村里丢尽了人?!
在被扣了两个小时后,银镯的父亲和那个男媒人进屋来和我们谈判。我看得出,他还是想把女儿嫁到洛阳的,只是这个媒人在给他打岔。和聪梅的母亲一样,钱对这个媒人来说是最重要的。
最后,他们家人扣下老三的嫂子,让我去把老人和老三接回来商量娶亲之事,大有不把女儿娶走不许走人的架势。同时,银镯的父亲还派儿子跟着我,说如果我不回来,老三的嫂子就别想离开。
我和银镯的弟弟一起去找蹲在村口等我们的老三和他母亲。路上,银镯的弟弟告诉我,他们家多要的3000元是这三个媒人加的,他父亲和姐姐都很想谈成这门亲事,那样他姐姐就能摆脱这里的贫穷环境。迫于媒人的压力和面子,他们家人不得已才这么做,希望我能明白,不要怪罪他家人,最好把他姐姐娶走。这和我们第一次相亲的遭遇是一样的,这些媒人为了多要钱,真是不择手段。
我们到了村口,未见老三和他母亲,一直找到村外也不见他母子二人的身影。
老三的母亲眼睛有病,患有夜盲症,这时候已经是夜里12点了,这么黑的天,前面是30公里的山路,老人夜里什么也看不见,老三又是跛腿,身上带有上万元的现金,万一遇到不测怎么办?我感到事情不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