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早，顾君如就早早地来到了何默的办公室。带着些忐忑，小心翼翼地把办公室打扫干净，然后规规矩矩地坐在办公室一侧的沙发上，等着何处长的到来。
昨天，当她把那张纸交给李峰科长时，李科长还用带有一点疑惑的目光望着她，似乎在怀疑这个平日里连话都不怎么说的小姑娘怎么会突然给自己递张纸条。然后当她打开纸条，看清上边的内容时，他的脸一下子绿了。
“小……小顾啊，你……怎么惹到何处长了？”他颤抖着声音问道。
“我……我没惹他啊……”顾君如一脸迷惑，“他昨天叫我去问话，我回答了他几个问题，然后……就这样了。”
李峰望着顾君如的小脸。
看着不像是骗人的样子啊，为什么我感觉有点不对劲呢？
深吸一口气，调整了一下情绪后，李峰抬起头，直视着顾君如，问到：“小顾，你愿意去给他当秘书么？如果你不愿意的话，我就去和他说说，毕竟你的父母把你放在我这里，我也不好让你被别人调走，成天呼来喝去的。”
当初，顾则实夫妇二人以相亲为名，一方面安排了顾君如和李峰相亲，一方面找到了当时管辖特务科的长官，想要做一个一箭双雕的工作。
虽然最后的结果是顾君如和李峰没能成，但是好歹把顾君如送进了特务科，顾则实夫妇也算满意。但是，李峰作为一个责任心极强的男人，总觉得虽然相亲不成，但人家的父母把小姑娘放到自己这里来，自己总归是要尽上一点照顾的义务。否则，就有点愧对小顾父母的一片爱女之心了。
况且，小顾与他初次见面时所表现出的单纯与天真，也属实震撼到了他。在这样一个战火纷飞的年代里，能够保持住这样心境，可谓是弥足珍贵。所以，他那时就暗暗的下定决心，一定要好好地把这个女孩保护起来，不能让她被这片地方的坏风气给浸染了。
此时，如果顾君如说出一个“不”字，李峰即便是冒着受处分的风险，也要去找这个何处长好好地说道说道，他清楚这些领导们要秘书都是怎么一回事，所以，他不想让小顾去趟这浑水。
结果，顾君如轻轻地，有些胆怯的……婉拒了他的建议，她说：“不劳李科长费心了，我……想去试试。”
李峰当场就呆住了。
良久，他拿出笔，颤颤巍巍地在那张纸条上签了字，然后把它叠起来，递给顾君如：“你收拾收拾，明天早上就过去吧。”
“好的李科长。”顾君如结果那张纸条，向李峰敬了个礼，便转身向外走。
“小顾！”李峰叫住了她。
“怎么了李科长？”顾君如转过身来，望着李峰。
“如果……他欺负你的话，记得跟我说。”
“是！谢谢李科长。”顾君如轻轻地扬起嘴角，对着李峰笑了一下，然后便走出了办公室。
李峰望着顾君如走出去的背影，无奈地叹了口气。
顾君如此刻坐在办公室里，也是心乱如麻。她知道李科长一直在保护她，同科室的晓曼姐时不时地会采取一些行动来阻止那些心怀不轨的同事们。
可是……你们把我留在身边，我该怎么去找他呢？
也许到了这个何处长身边，就有机会知道他回国后究竟去了哪里吧……
顾君如的心里，又忍不住地出现了那个冲在队伍的最前面的高大身影……
也许碰到了他……无论是非对错，都会有一个确切的答案吧……
可是，给这个何处长做秘书……
真的正确吗？
…………
“砰！”
办公室的门被人粗暴地一把推开，一个男人站在门口，衣衫不整，头发杂乱，眼眶红红的，眼睛里充满了血丝，像是昨夜没睡。
是何默。
他一进门，首先看到了坐在沙发上的顾君如。
被那通红的眼睛盯着，顾君如吓得一个激灵，马上从沙发上弹了起来：“何……何处长，您来了。”
何默半晌没有出声，就那么盯着顾君如。顾君如也不敢有什么动作，只是低下头，乖乖地站在原地，昨天的事情她还记忆犹新，尽管不知道为什么最后何处长放过了自己，但是那时的何处长和现在，完完全全是两个状态。
此时的何默，就像是随时都有可能拔枪杀人的样子。
他……经历了什么？
顾君如心里想着，却听见何默开口了：
“你……来了……”
虽然声音里带着疲惫，但是却带着丝令人安心的温柔……
等等，温柔？
顾君如抬起头，却并没有看到那个男人的眼睛，只看到了他站在办公桌前的背影。
顾君如不知道这个何处长什么来头，只是觉得他的背影格外孤独，就像是……
不曾有过感情一般。
好像他啊……
自己去立本看见他时，他不也是这样的背影吗？
背负的东西太多，人，都会变成这样子吧。
“小顾，你去帮我问一下胡队长，今天的行动他怎么安排？”何默的声音再度传来。
行动？
什么行动？
顾君如很庆幸自己在想要问这个问题的时候过了一下脑子，所以没有把这句话说出来。如果自己问了这句话，那么可能这会已经躺在地上凉透了。
“是！”她怯生生地应到，随后悄悄地从何默身后溜了出去。
何默委实不想保持着这样一个外表来上班，但是，他确实没有任何心情像平常一样收拾自己。
昨天晚上，心灰意冷的他本来已经打算就这样结束自己的生命，但在几乎就要下定决心的那一瞬间，他忆起了方敏的那句话。尽管那句话唤起了他活下去的信心，但是陷入迷惘的他还是连续开枪，把客厅里的一切都打得粉碎才罢休。
然后，他一夜没睡。
直到天亮。
方老师的无畏死亡给他的震撼很大，可是他的离去却又是那样干脆，甚至连个让何默同他说再见的机会都不曾留下。
或许……去送方老师最后一程吧。
何默这样想着，听见了顾君如的声音：
“报告！”
“几点出发？”
“胡队长说了，十分钟后就出发。”顾君如答道。
“我知道了，”何默说着，指了指里面的办公室里面的一个套间，“那是秘书的办公室，你去那里面，把我放在你桌上的几份资料按编号排好，我出去一趟，回来拿它们找我签字！”
“是！”顾君如嘴上应着，掉头就往里面走。
看着顾君如乖乖进去的背影，何默的心中还是泛起了一丝欣慰。至少按照现在的发展，自己到时候把小顾留在这里，是可以让她躲过那场致命宴会的吧……
想到这里，何默摇了摇头，先把这些想法从脑子里甩出去，然后，他转身绕过办公桌，从后面的衣柜里取出一套黑色西服。
他望着那套衣服，心中泛上一丝酸楚——既然要送方老师，那便穿得正式一点吧……
…………
何默换上西装后，整理了一下自己的仪表，安顿了顾君如几句后，便走下楼向大门口走去。
大门口，胡一彪已经待人正好了队伍，打算直接前往方汉州家。正当他在下属面前颐指气使时，眼角的余光突然瞥到了正在向他这边走来的何默。
“何处长！”胡一彪带着一脸谄媚的微笑凑到了何默面前，“何处长这是要指导我们的工作了？”
何默斜眼瞟了他一下，随后道：“胡队长，你正常进行就可以，如果待会儿见到了我，装作不认识就可以，明白了吗？”
“明白，明白！”胡一彪嘴上应着，心里却泛起了一丝疑惑——其他的那些科长啊处长的碰上这些事那个不是争破头地往前面钻，想要抢一点功劳，可是这个何处长却要自己装作不认识他，真是莫名其妙。
想虽是这么想，但是他也没胆子说出来，只是目送着何默紧了紧自己身上的大衣，拦了一辆黄包车离去后，才指挥着手下前进。
…………
坐在黄包车上，何默的心里却是波涛汹涌。他的手紧紧地在口袋里握住，连关节处都微微的有些发白。他知道，自己到时候也许会忍不住扑上前去，用自己的身体挡住方汉州，可是那样的话，又有什么意义呢？
按照原来的剧情，如果方汉州不死的话，就会被立本人抓去审讯，然后，方敏和肖途都难逃一劫，也许整个上海滩的地下工作会就此毁于一旦，这难道就是他想看见的结局吗？
何默的嘴角，露出了一抹苦涩的笑，
方老师的那句话说得对——
懦夫畏死终须死，志士求仁几得仁！
或许在这句话出口前，方老师就已经对他的结局，了然于胸了吧……
何默望着身旁的街道，望着远处的高楼大厦。
自己……原来这么渺小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