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党?肖途,你很让我意外啊。”何默笑着打开刑讯室的门,走了进去。
肖途是确定听见了胡一彪的脚步声远去以后才敢大着胆子说出这句话的,方老师惨死在自己枪下的场景至今还是他最深的梦魇。
他太恨眼前这个叛徒了,以至于他难以控制住自己的情绪。他是如此迫切地想要把这个秘密告诉赵忠义,他想看看这个叛徒脸上惊恐的表情。这是对于这个肆意利用身边他人的信任来获取自身利益的闸总最好的报复。
然后,何默就进来了。
令肖途手足无措的是,他身上,穿着一套墨绿色的军服。
特务!
肖途眼神里的惊慌一下子变成了愤怒。
何默同他和方敏从小一起长大,由于何默的优秀,肖途有时甚至将他当作自己的榜样看待。那天对武藤志雄说的“纨绔子弟”一流,也是为了能够不使他引起那些立本人的注意。
谁知道,这厮居然成了特务!
赵忠义见了何默,脸上立即露出了惊喜的表情,仿佛落水的人抓住了自己的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何学长……不……何长官,肖途刚说的话您都听见了吧……我是无辜的!他才是……”
“嘭!”
一声震耳欲聋的枪响回荡在空荡荡的牢房里。
赵忠义狂喜的表情就那么凝固在脸上,他的额头正中,一缕鲜血正缓缓流下。
在他身后,人脑中的秽物仿佛一道幕布铺陈在灰白色的墙面上,衬得这一副场景越发的诡异与可怖。
然后,他的头缓缓垂下,直到那一缕鲜血轻轻滴到地上……
肖途有一些懵,他看到何默以一个恐怖的速度从腰间拔出手枪,他本来以为自己的脑袋就要被子弹打穿。可是,闭上双眼,连遗言都想好了的他没有在那声枪响之后感受到预想中的那一阵剧痛。
他张开双眼,见到的却是赵忠义凄惨的死相。
“坐下,我们谈谈。”他转过头时,何默从刑讯室的角落里拿来了两张小凳。
他把一张凳子放在唯一一扇窗户透进的光下,然后示意肖途坐下,自己则坐进那片光旁边的黑暗里。
肖途犹豫了一下,想到了刚才何默拔枪时那可怕的速度,还是选择了妥协。
于是,他坐在了何默的面前,面带不善望着何默。
何默心中不禁失笑,这个愣头青居然就这么坐过来了?
自己还想着如果他能辩解几句,自己就顺坡下驴,把他放出去,这样一来,不仅肖途安全了,自己也能继续维持一个傻乎乎、完全不设防的耍宝富二代的形象。结果倒好,人家直接坐下了。
你这……让我很难办啊!
何默的嘴角牵了牵,眼神有些复杂地望向肖途,却与他充满恨意的目光怼了个正着。
“何默,为什么要当汉奸?”肖途的声音有些颤抖,可能是因为压抑的愤怒。
“肖途同志,人都是要往上走的。这乱世之中,人人都有自己的生存之道。你学长我,别的本事有,但总归不如钱这条路子来的快,丢掉点自己多余的东西,换来个能够保命的位置,何乐而不为呢?”何默把自己早几天就写出来并全文背诵的说辞推了出来
“你混蛋!”肖途望着他的脸,怒骂出声,“那么多人在立本人手里失去了性命,那么多人还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你却投靠了这场灾难的罪魁祸首。”
“你还是人吗!”
唾沫星子溅在了何默的脸上,他却不管不顾,而是“唰”的一下站起身,伸出一只胳膊,揪住了肖途的衣领,像提小鸡一样把他拉到自己的面前。
“肖途,我这个人眼光比较浅,只看得到眼前的东西。”他冷冷地说,“我看不到那么多人,我只看到,那个待你如子,对你恩重如山的老人被你亲手开枪打死,而那个与你青梅竹马,深爱着你的女孩子,此刻蒙受丧父之痛,接近疯癫!”
“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又是谁呢?”
肖途被何默提在手里,却不挣扎,只是缓缓闭上眼睛,留下了一丝泪水。
他想起了那个老人在送自己出国时的语重心长,也想起了那天在图书馆里模仿自己笔迹的女孩脸上明媚的笑……
然而这一切,在那声刺耳的枪响后,都归于虚无,灰飞烟灭.......
“方老师不是我杀的......是这个叛徒出卖了他......”他喃喃道。
“哼!”何默冷哼了一声,道,“回想一下你的手指扣动扳机时的感觉,你难道不觉得自己的辩解很无力吗?”
肖途没有说话,他知道,以此刻何默的心情,毙了自己是必然的。
但是,他又一次想错了。
“你走吧……看在方敏的面子上,”何默缓缓地说,“记得,不要让我再看到你,否则……”
“方敏报不了的仇,我会来报的!”
然后,他有些轻蔑地望了何默一眼,走出门去,只留肖途一人呆在原地,脸上挂着泪水。
他听见,何默在安排人前来清理刑讯室。
该走了。
他站起身,回头望了望赵忠义已经几近冰凉的尸体,心上的一块大石头落了地。
方老师,你的仇,我给你报了!
…………
站在伪政府门口,感受着温暖的阳光照在身上,何默舒服地眯起了眼睛。
其实方汉州并没有死。
那一天,何默在一个掏空了的笔记本中间夹了一块足够厚度的钢板,然后又垫上了一个血包,在那千钧一发的时刻,将这个东西横在了方汉州与肖途之间,子弹打在了钢板上,血包又使子弹与钢板的撞击声没有太响,同时也提供了基本真实的流血效果,再加上武藤幸运地没有细细查看方汉州是不是真死,这种种要素相加,环环相扣,这才使何默侥幸保住了方汉州的命。
可是何默并不感到庆幸,因为方汉州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撂挑子回后方。
“小默啊,我这也是不得已之举,如果被人发现了,所有人的怀疑都会集中在肖途身上……”
“我们……承受不了失败。”
在登上火车前,他这么说。
“方敏呢?”何默问道。
可是方汉州什么都没有说,只是望着何默,叹了口气,然后,就登上了去往边区的火车……
方老师,你给我留了好大一盘残局啊……
何默揉了揉有些发痛的额头,向自己的办公室走去,一路上问好的人都没有搭理。
他一直在想,自己的事情该怎样告诉方敏。
原作里有一个疑点,肖途在狱中处决赵忠义时,按理说应该是秘密进行的,可是没过多久,王平安就到了医院,甚至告诉方敏是肖途亲自动的手。
那么……这个消息是谁传出去的?
他就这么思索着,进了办公室的门,却看到了令他目瞪口呆的一幕——
顾君如站在窗边看着窗外轻轻啜泣着。
她哭的几乎没有声音,连呼吸都压抑着,像是生怕被人发现。
若不是何默看到了她脸上的泪水,以及她微微抖动的肩,恐怕也只当她是工作烦闷出来透个气。
“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