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婷姑,换一杯吧!招待所小姐送来的台湾高山茶,我看还不错,闻起来蛮香的。”潘金镰双手端一杯刚沏泡的茶水送到坐在沙发椅上的潘婷面前,顺手将用过的晶莹剔透的景德镇瓷杯取回放在茶盘上。他又起身,端一杯送到对面沙发上的潘盘山跟前:“盘山叔,您也换一杯。”潘盘山一手接着,喝了一口放下。
“是不错,挺有味的,不过,这不是正宗的高山茶。”潘婷呷了一小口说,“盘山哥,你觉得怎么样?金镰你自己也喝呀!” 潘盘山咂了咂嘴说:“刹青不够,有点涩。”
“我对茶水不忌口,不讲究,也喝不出名堂,”潘金镰附和着。
“阿婷姑,您看住这里还算可以吧!这以前可是省里来的干部才有资格住的。您会觉得差一些,将就着吧,这是市政府的招待所,比较安全,这不是开玩笑的。”潘金镰对潘婷说着。
潘婷点了一下头,说:“还算可以吧,内外间,内是寝室,外是会客厅,房子是陈旧些,但布置还讲究,木地板打蜡光滑,真皮沙发。不过是底楼,会有湿气。窗户是木框装玻璃,不顺眼。” 潘盘山听潘婷说完话后说:“阿婷,你这次回来,开销大,还买电视机送我,我受不起呀。”
潘婷说:“盘山哥,这点小意思不要再提了。我没什么礼物送给你和金镰,在赤螺坑最亲的就是你们两家。我是入境从深圳买的,日本松山的。听说到咱们家不通公共汽车,还有一段山路。电视机要人挑人扛,十分费劲。所以我把它存寄在旅行社,刚才取出来,就算交给你了。”
潘盘山不好意思地说:“那我就收下,不见外,可我没什么东西送给你。” 潘金镰接着说:“咱们村还没有闭路电视线路,要架很高,至少三层楼房高的天线才能收到节目。别说彩色,就连黑白的,收到的节目也不清。”潘金镰喝了一口水接着说,“听说咱县有的乡镇自筹闭路线路,有的镇在放线口罗。”
“闭路线路要到我们山沟里来那是猴年马月的事。”潘盘山接着话题说。
“金镰呀,姑姑没什么东西送给你,”潘婷趁他俩说话时,从身边的手提包里摸出一个精致的小红盒,“就送你一枚金戒指吧,这是我父亲留下来的。”说着起身拉起潘金镰的左手,把小盒子塞进他手里。坐定后,她又说,“说实在的,我这次清明回来祭祖,会会宗亲,了却父亲的心愿。父亲那年离家时快三十岁,一直牵挂着家乡亲人。刚才我说过,在村里数你们两家是至亲的。乡亲对我都十分热情,我无法表达我的感激之情,只能牢牢记在心里,没有给他们的礼物。”
“能回来看一看,祭祭老祖,与宗亲会会面,就十分感人的了。你这次回来,在咱赤螺坑不要说潘姓轰动了,连梁姓也热闹起来,好话讲得像溪水一样一波高过一波。咱潘家子孙听了都心热,脸上有光彩呀。”潘盘山刚才还话不多,尤其从村里出来到市里一路来没说几句话,现在他的话也多起来了。
“清明节”前,潘婷回到村里,潘盘山就把她迎到家里,一来是至亲,是同一曾祖父的;二来自己的岁数大,说些过去一些事也在份上。管吃管住,虽然条件有限,但还是尽力了。
同曾祖父的潘姓源同血脉的人本来也不少,因饥荒、战乱,死的死,失散的失散,只剩下自己和潘金镰两家,同祖父母的只有潘金镰一家。潘婷从台湾回来后,才知同曾祖父还有一家,真是上苍有眼呀!潘婷的祖父潘祖德是燕京大学毕业的大学生,后来在省城做官。回家省亲时是坐轿的,四人一抬,后面还有随从,有钱有势,岂不风光。他们在村里村外置田产,收田租,放高利贷。后来听说省城闹暴动,潘祖德被乱枪打死了,尸体运回来埋在后山。这次潘婷回来就祭拜她祖父等列祖。潘婷父亲潘甲慎留学日本,是搞建筑设计的,赤螺坑建祖祠是他设计的。以后听说他帮日本人做事,又说他跟国民党跑了,此后再无消息。解放后,他家被定为地主。政府把他们家二进一天井的楼房没收分给了别人,只留东侧厢房。查抄他家钱财时一无所获。解放后的第二年他家就相继死了人,家破人亡成绝户。潘盘山粗略知道这些,想起潘婷的祖父建房子霸占侵吞自家一间宅基,引起两家不睦心中有些不悦。对面坐的她对这些可能不知道,也不必要知道。她回来代表她死去的父亲会会宗亲,认认祖,就十分了不得了。
同根同宗,血浓于水,毕竟一家亲呀!她也六十出头了,身体还不错,打扮入时。看起来顶多五十来岁,不像我们乡下人老得快。说实在的,就现在对她还有些陌生,毕竟初次见面。与她近距离地对话,虽为舒心但有些局促。潘盘山又看了潘婷一眼,思忖她要走了,不知何时再回来,心里不免有些伤感。“婷妹,你回来掐头去尾才七天,太短了。能不能再住一些时间,大家再谈谈。不然你一走,不知道什么时候我们能再见面。”潘盘山心底惆怅依依不舍。
“多逗留一些日子吧。”潘金镰也说话,“对大陆的政策呀,您还可以多了解了解,也可以去大城市,北京、上海等地玩一玩。”
“不行呀,还有许多事要做。母亲年迈瘫痪在床,大哥在美国,二哥去日本。实在抽不出空儿回来。明年或什么时候回来的话,争取多住一些时日。”她对二位的热情款待和听了充满离别伤感的话,双眼红起来。 他们三人喝着茶水,聊着家常。说到动情处,心中充满惆怅。时间不知不觉到了下半夜。
潘婷呷了一口茶水,看了一下手表说:“时间不早了,你们二位累不累,要不要早点休息?如果还可以,我还有话要说。” “我们不累,阿婷姑,您说就是了。
再坐会儿吧,像这种机会不会多。”潘金镰没有睡意,恳求大家再聊一会儿。
“你呢,盘山兄?”
“嘿嘿,又没干重活粗活什么的,整天坐着哪会累。阿婷呀,看你还有什么交代的,尽管嘱咐,我们照做就是。”
“我这次看了东厢房老房子,瓦片破了许多,椽子烂了些,到处漏水,要翻修一下。”停了一会儿,她又说,“我这里有3000元钱,不知够不够,交给你们二位,请个工修理一下。该添瓦就添瓦,椽子烂的该换就换,行不行?”
潘金镰抢着说:“钱就交给盘山叔吧。”
潘婷起身把一沓人民币交到潘盘山手中。“钱就交给盘山哥了,点一下数吧。”潘婷又说。
“还点钱?又不是外人。”潘盘山说着把钱塞进夹克内的上口袋。
“时间不早了。我还有事要让你们两人知道,帮出主意,想办法处理。”潘婷心情沉重地说。
“什么事?”潘盘山、潘金镰几乎同时问道。
“父亲有件事一直窝在心头,直至去世不曾了愿。现在大陆、台湾关系好转,缓和了。尤其大陆对台的政策宽松得多,说要保护台胞在大陆的利益,鼓励台湾人来大陆办企业。我父亲临终前交代的这件事,现在来解决是不是合适,有无把握,请你们帮我分析分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