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能想起秦斐宿舍的门没有关,叶蔓蔓一定不会对他吼得那么撕心裂肺。
分手可以有很多种方式,如果再来一次,她一定选择优雅地离开。
当那扇简易木门在她身后颤了三颤,再回首时,外面已经挤满了大大小小、戴眼镜和不戴眼镜的数十位秦斐的公务员同僚。
走出楼道,叶蔓蔓有种首长检阅士兵的上位感。
没有人维持秩序,但秦斐的同事们却显示出帝都公务员的强大组织性、纪律性与高素质。
他们整整齐齐、恭恭谨谨地在楼道两侧排好队,面向她,行着注目礼,没有人说话,更没有人发笑,整栋楼落针可闻。
刚刚,就在秦斐那间寒酸狭小的单身宿舍,秦斐宣布和叶蔓蔓正式分手了。
今天,是叶蔓蔓与秦斐认识五周年纪念日。
叶蔓蔓本以为秦斐今天会向她求婚的,谁想提出的却是分手。
理想很丰满,现实太骨感,尤其这秦斐这分手提的,没有任何征兆和理由,叶蔓蔓一时有点难以接受。
秦斐就是李月老介绍给她的“帝都公务员第一帅”。
记得秦斐第一次约叶蔓蔓见面的地点选在八达岭,如果不是李月老一句“无限风光在险峰”,叶蔓蔓差点就和他错过了。
那日微雨,八达岭很清净,仿佛为两人相亲清了场,一向能躺着不坐着的叶蔓蔓愣是陪着秦帅哥爬到了好汉坡。
一路上,叶蔓蔓觉着他只是行为偶有怪异,大部分时间还是正常的。
因为这家伙的皮相太合叶蔓蔓心意了——身高一米八五,凤眼微双,剑眉斜飞,口方齿齐,举手投足间男人味十足,除了没有大房子,符合叶蔓蔓对初恋情人的所有向往。
连坚信秦斐脑子有毛病的老乔,见到秦帅之后,都觉着李月老口中的这帝都公务员第一帅的确公道。
自此老乔每每见了秦斐见了都牙根痒痒,非说叶蔓蔓是瞎猫撞到死耗子——要不是秦斐在京缺套房,这么优秀的男人打死也不会委身于她的。
的确,秦斐除了家境不太好,其他哪儿都太好:长得帅,公务员,肯上进......
叶蔓蔓一直认为他俩在一起,就是对天作之合的最好诠释:叶蔓蔓是外貌协会的,不在乎他的家境;而他是脑子略有毛病的现实派,不在乎叶蔓蔓的外貌。
虽然叶蔓蔓只有一个小房子,但同龄女孩里,刚工作就能不住出租屋的已是凤毛麟角,更何况叶蔓蔓的房子还在二环边上。
最初的时候,秦斐对叶蔓蔓很好很体贴。
他喜欢来叶蔓蔓的小房子里,干得最多的就是洗衣服、擦地板,兼带整理其他物品,贤惠得倒像他是叶蔓蔓女朋友。
那时他也很愿意来找叶蔓蔓,而且还经常提起他姐,说小时候他妈怕他姐洗衣服把手洗粗糙了,让他替他姐洗,所以他现在很乐意帮叶蔓蔓洗,一洗就会想起他姐。
他还说,叶蔓蔓长得也有点像他姐,额头都有点饱满。
时间久了,他的贤惠越来越少抱怨越来越多。
渐渐地,他对叶蔓蔓最常说的一句话是:叶蔓蔓,你除了长得像个女人,骨子里其实就是个男人。还有就是:大头大头,下雨不愁……
语言暴力也是一种暴力,虽然叶蔓蔓每次气急败坏地打他他也不还手,但叶蔓蔓还是觉得自己伤痕累累。
伤痕累累的叶蔓蔓,就是不想和秦斐分手。
因为毕竟叶蔓蔓学历高年事也高,和叶蔓蔓年龄和学历都相当的男人上学时就快绝迹了,秦斐这样的单身帅哥是濒危物种。
叶蔓蔓小心翼翼地呵护着和他的关系,努力学着做家务,努力学着井井有条,努力学着小口吃饭小声说笑,但他还是越来越嫌弃叶蔓蔓。
终于,在今天,他决绝地和叶蔓蔓分手了。
自从认识秦斐,帝都包括三山五园在内的169家公园,叶蔓蔓陪着他走遍了。要知道叶蔓蔓在帝都读书七年,连故宫都没去过一回。
叶蔓蔓最大心愿是能每天晚9点上床第二天午饭时间起床,但和秦斐在一起的这五年,除了天气极端恶劣,她基本没有实现过自己的心愿。
为了秦斐,叶蔓蔓腿也溜细了,懒觉也戒掉了,家务也开始做了……她本来笃定他今年一定娶她,但谁知思路一向异于常人的他,在这最关键时候把她抛弃了。
和秦斐认识时,叶蔓蔓26,属于剩斗士级别,5年之后,叶蔓蔓已成必剩客,这能不让她悲愤么?
要说分手也早些分,不知道女孩子的时间耽误不得么?
从秦斐宿舍出来,叶蔓蔓本来以为自己会陷入巨大悲痛,至少不吃不喝一个星期。
谁知刚出了他们那栋单身公务员宿舍,她的肚子就不争气地响了起来。
兴许是刚才吼秦斐的时候,耗费了大量体力,不如去吃点晚饭压压惊。
她想起附近不远处有一家牛肉板面,味道很好,今后再能吃上它的机会不多了,想着想着她就提脚走了进去。
吃饱了,心就平和了,气也顺多了。
迎面而来一姐们儿,停下来问了问叶蔓蔓嘴上口红啥牌子,叶蔓蔓给她指了路,向前一直走,第一个路口左拐那家牛肉板面,记得告诉老板多放辣椒。
回到家里,看到自己温馨的狗窝一切如旧,叶蔓蔓感觉忘记那个男人其实也很简单。
有些困意,叶蔓蔓像往常一样找不到自己昨天穿的那条睡裤。
她也像往常一样从不在这种小事上纠结,立刻打开衣柜。
衣柜也像往常一样,一打开就劈里啪啦往下掉东西,叶蔓蔓在众多纠缠在一起的上衣下衣中刨了又刨,终于揪出一条睡裤,然后淡定地把掉出来的衣服重新塞回去,趁它们没有再次掉出来之前迅速把门关上。
换上睡裤,叶蔓蔓像往常一样瘫进沙发里。
叶蔓蔓四肢伸展舒舒服服地长出了一口气。
说实在的,和秦斐分手了,此时反而有一种久违的轻松。
再不用因为打开柜子掉出衣服被他鄙视;再不用因为他从叶蔓蔓的沙发里揪出一条丝袜,或是摸出一只碳素笔无地自容;吃完晚饭,碗想洗就洗,不想洗就泡着——
再也不用听他烦躁不满喋喋不休:叶蔓蔓,你到底是不是女人!
读大学之前,叶蔓蔓没做过家务。放学回家就写作业,母上大人从来不让叶蔓蔓洗哪怕是一只袜子。
通知书拿到,母上大人才教会叶蔓蔓叠被子,怕叶蔓蔓邋遢被室友笑话。
读大学之后,叶蔓蔓才知道,宿舍里谁叠被子谁才会被笑话。
单身怎么了?名垂青史的单身狗也很多的。
老乔告诉过叶蔓蔓:牛顿一辈子没结婚,发现万有引力;张三丰一辈子没结婚,创造了太极拳!孙悟空一辈子打光棍,大闹过天宫,闯过龙宫,闹过地府,最后成了斗战胜佛……
瘫在沙发里,叶蔓蔓慢慢想开了:其实她悲愤不是因为失去秦斐,而是因为失去了男朋友。
这个“男朋友”只是一个概念,不管是秦斐还是楚斐、赵斐、齐斐。
只是在觉着自己差不多就要结婚的档口,反正恢复大龄剩女身份,而且即将升级“齐天大剩”的那种,她怕母上大人伤心欲绝。
头大头胀头昏头痛,不知不觉还是睡着了。
忽然耳边响起一阵尖利的电钻声,然后一阵敲砸锤打,一阵高过一阵,声音很大,应该来自楼上。
黑暗中,叶蔓蔓摸着手机一看:11:5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