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经历过山神祭祀一事后,张端颂就发自内心有了一种“天选之子”的自豪。手里有着松下道人说打造的《山海九卷》与龙泉剑,还堂堂正正地亲眼见过崃山山神和崌山山神。虽然早就回到了自己的那个小茅屋,练习符咒类的东西,但是相信在二黄族自己的名字早已让不少人听说过了。
如此荣耀的事迹,张端颂唯独不敢使自己的师傅知道。两次突然的外出说不定已经让师傅有所不满了,要是他再知道自己在二黄族搞出了那么大的动静,不知道会有什么反应。
可是在生活中总是怕什么来什么。有一个上午,张端颂正在一丝不苟地练功,就在他把一只鸡的喙变成鸭子的喙时,师傅静悄悄地走到他身边,冷不丁地拍了下他的肩膀。
张端颂满脸笑容地转过身来。本以为师傅会毫不吝啬夸奖之词,没想到他出口的话却让他感到一阵凉意:“徒儿,你最近出去了两次对吧?”
“对啊……”他怯生生地回答道,生怕师傅要“跟他算账”,“师傅,你听我解释,我……”
“我想通了——师傅确实是太压抑你的天性了,年轻人就应该多去闯荡闯荡,不该一直待在自己的舒适区域。所以啊……”
师傅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来。听了师傅刚刚的话语,张端颂知道他肯定是不生气的,甚至会带来自己希望的东西。有惊无险与喜出望外加在一起最诱人,他用期待万分的眼神看着师傅。
“……我就给你一个好好闯荡,你看这张纸。”
张端颂接过了它,这貌似是一张信纸,上面是这样写的:
给郭子敬
挺久没有书信来往了,这次给你写信主要是因为你的徒弟。
消息没错的话,于初七日会有一队外国来的商人会到雄黄族的地界上交易。他要是愿意,可以去看看,并且交易一些物品。开开眼界,也顺便改善一下生活条件。
方樊
于初一书
“我老了,不愿意多动弹了,这个宝贵的机会就全部交给你了。”师傅说道。
“谢谢师傅,那我现在便去准备了。”张端颂说完,从练功的平台向小屋奔去了。
“等下!”
他立马刹住脚步,回到师傅身边。
师傅拿出一张单子,对他说:“有些物什,还需要你去要买一些,要是实在太贵,就斟酌斟酌。”说罢,将一串铜钱交给了他。
张端颂点点头,又向着原来的方向跑去了。
师傅看着他奔跑的背影,慈祥地一笑:“说不定他还不知道我听说了山神祭祀的事情,不管怎么说,我也不干涉了,徒儿有能耐咯!”
师傅把信纸给张端颂时已经是初三了,他在初四时便出发了。他除了带上许多铜钱以外,还带上了龙泉剑,因为路途遥远,身上又藏了不少钱,有可能会被强盗惦记,所以带把剑是有必要的。此外,他还在他身上塞了不少符咒,这就是师傅说的学以致用。
花了一周时间,他终于到了雄黄族地界。安稳地睡了一觉后,就该干事了。
一从客栈里起床,张端颂就马不停蹄地去了街上。外国商人来的时候指不定,初七一整天都有可能。他试着碰碰运气,假如他们真的来了,那便再好不过;要是没来,就顺便吃个早饭。不出所料,大清早的他们确实没有来。他从师傅给他的钱袋里摸出几枚铜钱,打量着四处,刚来的时候没细细看,稍微待了一会儿后就感到了雄黄族商业的繁华,只要是街,无一不又长又宽,石砖光亮且平整;只要是店,无一不是大门敞亮,望进去全是诱人的物品,一家家店挨地紧紧实实。就算当时在雌黄族地界参加祭祀时,也感不到如此的繁华。虽然现在天还蒙蒙亮,卖早餐的小商贩就全出来了,蒸汽笼罩了一整座金澜城。
“看来在雄黄族没有士农工商这条鄙视链,听说雄黄族的相爷原来也是一名商人。”张端颂一边想着,一边打量着路边的商店。
正考虑着吃哪家店的早餐时,他看到一队有数十人的人马从雄黄殿的方向走过来。他观察了一下,发现有一个人骑在黑色高马上,估计是他们的头儿;而其他人都骑着小驹,看上去还是杂种,有人还没有马,只可以步行,估计他们是一些普通士兵了。那名将军看上去有些年纪了,两鬓染上了不淡的白色,胡须也很长,不过精神矍铄,虽然苍老了,但是精气神很足,看样子是一名有资历的老将。问题是一名将军为什么要出现在这儿啊?张端颂一直注视这他们,直到他们快走到面前了才想起了回避,但他们早就看到了张端颂。
一个小卒向他们的头说道:“将军,您有没有看到那个少年?他好像是……”
“你想说他像在两个月前的祭祀上施法的人吧?”将军的声音中气十足。
“对啊,将军。”
“我看着也像。”将军说罢,便下马向张端颂走去。
张端颂看到一个面相威风的彪形大汉向自己走来,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两三步。正想着要怎么应付他,他先开口了:“莫慌,吾乃都城护卫部一部部长。”
护卫部一部部长?他的大脑飞快的运转起来:“护卫部,应该就是类似于高级保安,只不过是在管一个族的安全。那么今天有外国商人运货而来,这个部长一定是维护现场秩序的。可他找上我干嘛?我遵纪守法,是一个标椎的良民,他一个大汉子不会找我这个弱男子麻烦吧?”
“听闻你曾经在祭祀时施法。”
张端颂恍然大悟,原来他是冲着自己的名气来与自己谈话的,他心中放松多了,只是打个招呼而已。真是不得了,在祭祀上大放异彩,竟然连部长都敬重自己!张端颂赶忙鞠了个躬,对他说:“将军,是我本人!”
“这次来到雄黄族地界,请问是又有什么贵事吗?”
“将军大可不必那么过分恭敬,我就是来买外国商人的商品而已。”张端颂说道。
没想到部长竟不说话了,只是礼貌地笑着。想来也是,他是武将嘛,可能有点嘴笨,几句话就不知聊什么了。为了消除尴尬,张端颂只好打圆场:“那将军既然没话要说了,便忙自己的工作吧。我还没吃早饭,就先行告退了。”
他转过身去,心想:“还好早上没多少人,不然死聊也得多聊几句。”而将军骑上马,轻轻地说了声“驾”,他与手下的身影就消失在了街道中。
张端颂把还冒着热气的红薯皮扔到一边,将嘴里的红薯咽下去。吃饱喝足后就觉得脑袋昏昏沉沉的,他找到拱桥边的一个石凳,眼睛一闭就睡了过去。他像在找到龙泉剑后的大雨中做了个梦——
自己好像是穿越了一般,桥的一岸是二黄族地界,另一岸是欤国。他忍不住叹息了一下,与自己分不开的欤国又出现在了眼前,即使它早已灭亡。空中的太阳散发出的热量早就熏的他很闷热,他想用桥下的河水洗把脸,可近在咫尺的河水就像远处的星辰一样难以触摸,他突然想起,自己在梦里。
这条古老的边境线即将覆灭,东边的二黄族战士势如破竹地冲进城池,地上覆盖满了尸体。张端颂看到,那些拿着刀剑的兵将被使用着一种类似于飞镖的武器的二黄族士兵打得节节败退,鬼哭狼嚎的声音充斥着人们的耳朵。他仿佛是置身事外的,又好像沉浸其中;愤怒的士兵无畏的冲砍着,却不会伤到他分毫,更感受不到他的存在,可是,他却能听到战鼓隆隆的响声,看到大势趋向于二黄族的战争,踏着苍凉且布满鲜血的土地。
欤国勇猛的将领咆哮道:“兄弟们,就剩我们了,孤注一掷,杀吧!”
余下的欤国士兵如潮水一般向二黄族士兵涌去,势不可挡。但二黄族占了绝对的人数优势,这他们的胜负不会有影响。在军阵中央的大军师是一名老人,在张端颂眼里,他一定是一个老奸巨猾的人,因为他毁了他祖先的国度!他向伤痕累累的欤国士兵喊道:“无需做无用功了,不会有用的。你们都是十分勇猛的士兵,足以以一当十。要不是我们计胜一筹,再加上欤国太过轻敌,你们一定能凯旋而归!现在你们要做的,就是珍惜自己宝贵的生命,加入我们。欤国快要灭了!它是个失落的国度!不要再为它卖命了!加入二黄族,对你们,对我们,都有利!”
老人的声音不够洪亮,主将怕他们听不见,复述道:“听到了吗?你们的生命很珍贵!加入我们。欤国快要灭了!它是个失落的国度!不要再为它卖命了!加入二黄族,对你们,对我们,都有利!”
越来越多的欤国士兵停下了脚步,他们互相交头接耳,开始踌躇不前。这时有一名将军站了出来,不知道他是不是发起冲锋的人,只知道他有着一样的勇气,他恨极了那个老头子:“呸!你这个臭老头子!坏到骨子里去了!要是你早死几年,坟头的树都抱牢了!”
老头甩手一示意,好几只箭纷纷射向那名将军,他扛不住,倒下了。他用尽最后的气息,吟咏自己的诗句:
时不利兮天不应,
春日从军南风逝。
一战本应随雁归,
岂料身名掩黄沙。
说完,口吐鲜血,死不瞑目。士兵们的心被点燃了,他们呐喊着“活捉国贼”,向二黄族的方阵冲去。
张端颂发怔地站在这片战场的中央,看着士兵们的冲锋与倒下,双拳不禁紧握起来。忽然,他想到了自己本是在一条春光明媚的小河边,并且还要记得去外国商人那儿卖一些物什。头一晕,眼一黑,身子一个趔趄,一股气流串通的他的双耳,他不在梦中了。
“怎么回事?尽做这些鬼梦啊!”张端颂扶着额头从石凳上站起,感觉头部晕晕乎乎的。他向拱桥那儿看去,人们都醒了,太阳也升起了。脚步声笃笃,一个个影子是岁月留下的印子。张端颂看着来来往往的人群,他们想必也是准备去与外国商人交易的,腰间被太阳照得闪亮的铜钱说明了一切。他想起在梦中也看过这样的光亮,那是——那是将士们的铠甲上的反光!
许多年前,阴暗的云遮住了无数往事;今时今日,闪耀的光照亮了人间百态。许多年前,战士的冲杀被历史的洪流冲去;今时今日,百姓的笑容把市井的空白填补。许多年前,血红的江流冲刷掉一切历史的罪恶;今时今日,碧绿的小溪带过来所有清新的和风。
过去,现在;现在,过去,无数的这些那些在张端颂的脑海里交融,又皱蹙;接触,又互斥。天地不再重要,声色不明清浑,四肢不听使唤,两眼不识黑白……
爆炸了一般。
只是源于一句:“外国商人来啦!”
张端颂恢复了理智,他晃了晃沉重的脑袋。无意中看到了一块石碑上刻着的这座桥与这条河的名字:欤黄桥建于甲午年十六日欤黄河。
镇定了一下后,他看到外国商人的车队那边聚满了人,一想到师傅还有需求,便赶快跑去了那边。
外国商人在这里借了几只马来拉装着货物的推车,他们有两个人看到了这新奇玩意,一直观察它,吓得马儿总是嘶鸣。商人的推车和张端颂在二黄族所见到的差不多,他们把一辆辆车拼在一起,形成了一个移动的巨型桌子。
张端颂左挤右挤,前攘后攘,终于挤进了人海的第二层。他伸长了脑袋使劲往前看,除了涌动的人头外,更有不尽的稀奇玩意。比如彩色的棉布——好像叫地毯,外国人喜欢把它铺在地上,真搞不清他们为什么要刻意弄脏一块布,是抹布吗?不过有几件东西是师傅要的,可人潮涌动太烦人,自己根本拿不到它们,更是不可能问价。他也不是没想过凭着自己年轻横冲直撞的钻进去,可看到人群中那些唬人的彪形大汉,与在一旁维持纪律的那位将军,他就放弃这个念想了。
“唉,不知要怎样才能买到师傅要的东西啊?”张端颂忍不住抱怨道。
有一个人突然朝着他喊道:“啊!你是哪个雌黄族的少年!”
张端颂赶紧捂住他的嘴(其实他的心里有些得意),压低了声音说:“不要引起注意!这样会让我很麻烦的!”
路人点点头,挣脱的张端颂的手,对他说:“好,好!我不喊!我不叫!你要是嫌太挤,我可以把我的位子让给你!”
张端颂想不到自己在这里已经有了仰慕者。他刚想向他道谢,却认为自己应该在他面前显露出自己的功力。于是说:“不用了不用了,我自有妙招!”随即拿出一张“灵行符”,准备用它来窜到与外国商人最近的那一排。他将符贴于胸口,却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他尴尬的笑了笑,解释道:“哦,这张符湿了,用不了了。”然后又拿出一张新符,左突右闪,冲到了前面。
第一个入眼的不是物品,是那些外国的商人。他们黑一点,颧骨高一点,眼珠深陷于眼眶一点,张端颂能联想到,他们所居住的地方一定阳光更亮,因为这阳光,他们的眼珠便往后缩,皮肤便被晒黑了。皮肤会被晒黑无疑,眼珠还会躲避阳光吗?要是眼珠会躲避阳光,那么为何人们还会乐于看到明媚的春光呢?
就在他正在思考之时,一名在他面前的外国商人指了指一件商品。张端颂懂得这意思,他是想要自己挑些货。好,那便看看!他掏出了师傅给他的单子,上面第一项是杯具。张端颂能在摆满商品的桌子上许多杯具,要用一个词形容它们,那就是:花里胡哨。黄青赤白黑,在上面都有一抹,左边一撇,右边一撇,凌乱但称不上难看。他搞不清外国的世界是什么样的。有那么多,那么杂的颜色吗?
他注意到在招呼自己的那个外国商人的旁边有一张熟悉的面孔,估计是一名四夷翻译。于是张端颂便问他:“这杯子上的色彩怎么杂乱?”
那个翻译与外国商人叽里咕噜了一通,然后翻译说道:“他说,就是因为奇怪,人们才会买。要是给人的感觉和平时差不多,没有耳目一新的感觉,也就没什么新奇的了。”
张端颂顿时无言以对。外国商人说的确实有一些道理,这买舶来品,买的就是一个新奇,一个有趣。要不是显得与众不同,那来买的人还真的不会太多。这也是一种营销套路吧。张端颂拿出铜钱,买下了这个花里胡哨的杯子。
张端颂再次拿出了单子,上面写着的第二项是毛毡。毛毡估计外国人不会用,因为他们没有毛笔。那地毯呢?地毯怎么样?他挤到铺满地毯的地方,仔细挑选了起来。先看材质,不硌也不扎;再看厚度,这点也达标,反正可以保证墨汁不印在桌子上。可地毯的颜色太花了,若是师傅在写字时一直看着这花花绿绿的地毯,指不定眼睛都要花掉。
他问翻译:“你跟他说一下,这地毯适合做毛毡吗?”
翻译跟外国商人谈论了一会儿,随后他回答道:“他说,应该行。就是我把毛毡翻译成了‘吸墨的布垫’,不知道行不行。”
行不行?行不行不是他或自己说了算的。不过张端颂又换了一个思路,师傅一直看着白纸黑字,一定会十分疲劳,要是在那时瞄一眼地毯,不就会舒服一点吗?怀着这样的思路,他拿铜钱买下了这件地毯。但愿师傅喜欢他
他本想再为师傅来挑选货物,却发现名单上没有其他的东西了,可是他既然给了自己不少盘缠,那一定是会想让自己多带一些物品回去。此时的张端颂就像那些把家里的旧物变卖完的人一样,拿着手里暂时没用的钱,用轻松多了的目光看着卖场上的所有物品。
这时的人已经少了很多,至少是不再那么拥挤了,毕竟那些凑热闹的,手里没钱的人都各回各家了。张端颂轻而易举地钻出人群,对着在人群外的自己之前认识过的将军问道:“将军,您不买些物品吗?”
将军一笑:“我太老实了,没想到趁着这个机会行个方便。”
张端颂转过头去,几个金色的字引起了他的目光锁定:欤国陈史概述。没错!欤国陈史概述。是自己认识的字,为什么这么一本史书会出现在这里?这个卖场卖的货物都是从外国来的,那么这本书也一定同那些商人穿越了大洋和陆地,经过漫长的岁月,最后来到雄黄族地界。写这本书的人多半是欤国人,也就是说在百年后,这本书又回到了它原本应该存在的地方。张端颂的脑子又感到了在欤黄河边时的晕眩感,他勉强镇定下来,一步步走到那本书面前,将它买下,这本书几乎是半卖半送的,因为它不仅年岁久远不利于阅读,上面的文字外国人还看不懂。可这对于张端颂来说意义完全不同。他一页一页翻开纸张,封面、首页、白页,最终终于到了有字迹的一面。他看到了这样一句话:
吾至外域。呜呼!蛮人凶暴也!毁我国,土上铺盐,逐国人于百里开外……
一股无法抵挡的晕眩感席卷了张端颂的头部,他闭上眼睛,看到了接下来的一幕——
战场上,血泪混溶,二黄族的人踏着欤国战士的尸体打开了城门。乌鸦在树上不住的叫着,其他的鸟儿却连声音都不敢发出了……
张端颂逼自己清醒过来,可自己又被黑暗吞噬——
松下道人站在他的面前,对他说:“这都是我亲眼见到的啊……”
“……”他沉默不语。
松下道人接近了张端颂:“我知道,你心里的滋味很奇怪。但你确实是透过了我的眼睛看到了当时的状况。”
“我只想出去。”他的目光呆滞,仿佛不想再看到任何是非黑白,他的语气失去了起伏,“我怎么,我怎么好像一直在几个世界里穿来穿去?我看到了自己身在其中的,又看到了祖先身在其中的。我的意思是,当时是当时,那,那我是我自己嘛!让我了解那么多往事干嘛?”
“你做过梦吗?”松下道人问道。
张端颂感觉这个问题在这时十分无厘头:“谁没做过梦呢?你问我这个问题是干嘛?”
松下道人用他苍老的声音缓缓地说道:“当我们做梦时,会感觉那个梦境就是现实,并想完成它,在那个梦境里尽量过得好。有时做了一个令人喜不胜收的大美梦,醒来后便会感到失落;有时也会做噩梦,从噩梦中醒来简直是世上最美妙的事情之一。
“可是,人的错误在于,永远以自己所在的定位为中心。你做的梦,凭什么不是你真正的生活?庄周梦蝶的故事你一定听过——”
“不,我没听过。”张端颂打断了他的长篇大论。
“那我便跟你讲述一下。”松下道人清了清自己的嗓子,“在某年某月某日一个名叫庄周的人做了个梦——事实上他是一名大圣贤。在梦里他变成了一只蝴蝶——”
“这梦我也做过。”张端颂不假思索地说。
松下道人有些不满:“不要随意打断长辈讲话——他变成了蝴蝶,在百花间上下翻飞,不亦快哉。不知多久之后,他醒来了,这才反应过来这是个梦。可是,谁有说得清他现在是不是在做梦呢?为什么不能说庄周是一只蝴蝶,做了一个自己是人的梦呢?”
二人良久无言。
松下道人确定张端颂听进了自己所说的话,便继续说:“有人听了这个故事,便欢呼道:‘这实在太好了,我或许是一名皇帝!’因为他做过自己当上皇帝的梦。可又有一个人却悲哀于自己是一名乞丐,原因不用解释。第三个人说了句话,让大家都沉默了,他说:‘可我梦见自己被淹死了,要是我真的被淹死了,还怎么在这里和你们做梦?’”
“对呀,这是个漏洞,我觉得不用想得那么深,直接下定论说庄周的猜想是错误的就行了。”张端颂说道,觉得松下道人真是故弄玄虚,难不成那些所谓“智慧”的老者都是这样絮絮叨叨的吗?
“你这也倒是个方法。但要是没有多想一点的才思,无异于日日低头觅食。唯一的解释是:梦境没有真也没有假,因为它无所谓真假。”他给出了深奥的解释,完全不顾张端颂不耐烦的表情。
“我感觉你就是忽悠我,讲些你自己都不懂的大道理,好蒙骗我。”张端颂不愿再听这些难懂的道家思维了,“我现在就是想回我师傅那儿!”
“举个例子,人人都怕死,但死了也有可能是活了。因为你不知道自己所在的是不是死后世界,你有可能在被悲伤的亲人用黄沙掩埋后,从你妈的肚子里出来。既然连自己是死是活也不清楚,生死便没有意义了。”
松下道人说完,张端颂便从这个地方跳脱了出来。
此时身边已经没有多少人了,不过将军还在。他问道:“你怎么了?在这里足足站了半个时辰!”
张端颂突然感到脚部一阵酸疼,赶紧就地坐了下来:“没什么,就是想多看看这里热闹的样子。”
“现在的人不多了,我的职务也算是完成了。”他驾马向北去,却又停下来,回头问张端颂,“你买这本书干嘛?”
张端颂露出一个令人捉摸不透的微笑,回答道:“这就不是您应该管的事了。”
他愣了一下,然后又向原来要去的方向而去。
张端颂目光一转,看到地上竟平摊着《山海九卷》,他记得自己没有把它带上,并且这里来来往往的人那么多,它的上面竟一个脚印也没有,干干净净。
“这个卷轴发生任何奇怪的事情我都司空见怪了。”他用两只手撑住地面,心想,“话说我就跟松下道人谈了一会儿,怎么已经过了半个时辰?梦都是这样啊,感觉很短,醒来后却发现已有许多时候,真假难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