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鱼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是在她日常收网的那片海滩上,他还是个年龄不大的少年,被海水泡的脸色苍白嘴唇发紫,当即她心下便有些不忍,念着好歹是条命,将他救了回去,此时尚且年少的她还不知这一场善心最终却是舍了自己的命。兄嫂生性淳朴,见她救了陌生少年回来,也并未多加训斥,只道是等少年好了以后便将他送还回家吧。
也并非是不愿意救人救到底,实在是他们家以捕鱼为生,如今临冬了,生意惨淡,着实是无法多养一张嘴。因着附近的几个渔村也是同样的贫困,也没有郎中愿意来此地做生意,阿鱼只得煮了点姜茶乘着兄长替他换了衣物后,喂他喝了几碗驱寒。约莫是少年人身体底子好,当夜里发了一场高烧出了汗过后,竟是清醒了过来。
阿鱼十分欣喜的搬了个凳子坐在床边看着他,自她出生时起便从未离开过渔村,渔村的男人们需常年乘船在海洋上捕鱼,风吹日晒的,一个个皆皮肤黢黑,就连她自己也是蜜色的肤色,是以这是她第一次看到如此白皙俊俏的少年,不由得心生好感。
少年醒来勉强用力从床上坐了起来,背靠床头的墙壁上,看了眼自己身上陌生粗粝的布衣,抿了抿唇,漆黑的眸子左右晃了晃似有些不悦,一语不发。
阿鱼眨了眨眼睛,见状心中的欣喜也逐渐平淡了下去,她不是无知小儿,这少年眼中隐晦的嫌弃,她自是看的出来,开口时语气便不是那么的雀跃了,“我叫阿鱼,是在捕鱼的海滩上发现你的人,请问你还记得自己家住何方吗?”
少年飞快的瞥了她一眼,顿了顿,嗓音沙哑,“孤......我衣服是谁换的?”
“我兄长换的啊,”阿鱼在背地里悄悄翻了个白眼,不大高兴自己的问题被忽视了,“难不成你还以为我会帮你换?虽说你还小,但毕竟又不是无知稚子,我一个姑娘家怎么可能给你换衣服。”
“我十五岁了。”少年漆黑的眸子盯着她,神色认真。
阿鱼得意的笑了,“我都十六岁啦,你得叫我阿鱼姐姐。”
“阿鱼?”少年低声喃喃自语,看着她眼睛眨也不眨,似是有些出神。
阿鱼对此有些习以为常,他们兄妹二人相貌都生的极是好看,渔村里也常有盯着她看出神的青年,因此也并没有什么害羞的感觉,只是第一次被少年这般斯文俊秀的人盯着多少还是有些不大自在,“你可以叫我姐姐或是阿鱼姐姐,你呢?你叫什么名字?可还记得自己的亲人?”
少年缓缓眨了眨眼睛,沉默的看着她摇了摇头,湿漉漉的眼睛好似她年少时遇到过的一只小奶狗。
阿鱼被迷得神思恍惚了片刻,而后愁的皱了皱眉头,“你该不会是失忆了吧?这可怎么办?我兄嫂拉扯我已经不容易了,如今真的无法在收养于你,你若是还记得自己家住何方,我们倒可以赠予你一些干粮在路上吃,这......”
少年咳嗽了几声,眉眼低垂,“我可以帮你们做事,待我日后想起来了定会自行离开。”
阿鱼叹了口气,端了碗新熬好的姜汤递给他,“我兄嫂稍后便会回来了,我到时候同他们商量商量你今日刚退烧,别染了寒气,赶紧喝了这碗姜汤继续歇着吧。”
看着少年乖顺的一口喝完了姜汤,阿鱼满意的收了碗,叮嘱了一番,就去厨房开始准备晚饭,兄嫂是在正值饭点的时候回来的。
阿鱼略一犹豫便同他们讲了少年的情况,兄嫂皆沉默了半响,最终还是由兄长拍板让少年留下,救人便索性救到底了,待兄长去镇上倒卖海货的时候,也可以顺便打听一下有没有哪个富贵人家走失了孩子。
少年便留在了她家中,在堂屋寻了个空地给他打了个地铺让他每晚便歇在那儿,过了几日他休养好了便自发的随着兄长外出打渔,阿鱼便同嫂子轮换着去海滩收网,乘着大雪来临前多攒一些海货,防止寒冬里挨饿。
渔村里的人见了少年,知道了是阿鱼救回来的人后,也善意的没有多问,只是偶尔见着了便打趣阿鱼这是给自己捡回来了一个童养夫,次数多了,阿鱼没觉得有什么,只少年看她的眼神开始变得闪躲。
阿鱼也只好找了个时间同少年讲清楚自己只当他是弟弟,渔村人生活枯乏无趣只能偶尔开开玩笑,劝他不要当真。
少年当时面无表情的应了,也没有多说什么,只神色似乎有些低沉。
阿鱼发现少年的不对劲的时候是在第二年夏日的一个夜晚,那天天气格外炎热,兄长同他都出海去了,嫂嫂有了身孕在家待产,她刚收了鱼网回来,出门时被火辣辣的日头给晒着了,饭也没吃便窝在了床上小憩缓神。
兄长回来的时候大喊了一声惊醒了她,她试图睁开眼睛却感觉喉咙冒烟一眼眼皮沉重,浑身发软没有力气动弹,也只得继续躺在床上,她听到少年低声询问了嫂子一句话,而后径直朝她房中走了进来,许是见她睡着了,少年脚步轻缓了许多,进来后把门也带上了。
阿鱼迷迷糊糊的感觉他似乎说了什么,但耳朵里一直嗡嗡的响,让她听不清晰,她有些烦躁的皱了皱眉,却被一片温凉的指腹轻轻抚平,而后干燥的嘴唇上突然覆盖上了两瓣湿热的软肉,粘着她的唇轻轻的啃咬,用舌尖将她的唇也舔的微微湿润,少年似乎喘息了一声,而后逃也似的离开,只留下满心震撼的阿鱼躺在床上一动也不动。
没过多久兄嫂也走了进来,察觉到她许是中了暑,便扶着她喂了些凉水,用凉帕子敷在她额头上,直到她缓缓恢复了精神,看着她吃了饭,二人才安心的也准备就寝了。
那一夜,少年从始至终都没敢直视她一眼,阿鱼也是心情复杂的完全没有平日里的打趣他的洒脱了,她已经十八岁了,该懂得也都懂了,若非渔村这种地方太过贫困荒凉,似她这般大的姑娘也早该嫁人了。只因着家中这几年才稍有转色,她也想多帮兄嫂一段时间,让兄嫂不至于为了孩子一片忙乱,这才耽搁了下来。
如今的这个情况属实超出了她平日里的认知,叫她需要好生思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