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人并不是无法遗忘,无法遗忘的只是那些与她一起共度的时光。爱情都是雷同的,那些叫唐娅的女孩,在故事的结尾都将在静好的岁月里湮灭。
假如我可以不用多想,只当是途径一场悲伤……”
——华丽。
徐惰过完他的生日,也结束了他的人生的第一段感情。
在一个风高月黑的夜晚他拖在一只黑色的巨大行李箱,踉踉跄跄推开寝室的门,从他收拾好行李搬出寝室到他今天推开寝室门,中间好像什么也没有发生,梦醒了就要睁开眼睛一样的自然。
当时我正在给唐娅打电话,夏小猛举着他的杠铃,刘鬯躺在床上翻阅《花花公子》。看到他推开门我立刻朝话筒说“晚安”收线了,夏小猛的杠铃“哐当”砸到地板上,刘鬯从一对丰满的爆乳中抬起一双昏暗无神的眼睛。
日光灯单薄的光芒镀着徐惰倔强的轮廓,透出一种铁了心的平静。
“徐惰,知道你失恋咱酒都准备好了,兄弟们开喝吧。”我将寝室中的尴尬撕出一道裂缝对大伙提议。“来开喝吧。”夏小猛说。
“呵呵,谁有烟给我根。”
夏小猛掏出烟,又找出一盒火柴给徐惰点上,徐惰盯着燃烧的火柴喃喃自语:“恋爱就像划火柴,擦亮之后,就得等着热情熄灭了。”
徐惰突然从嘴里迸发的哲理,吓的小猛呆若木鸡的捏着燃烧的火柴不敢把它弄灭。
眼看火柴就要烧到小猛的手了,徐惰一口把火柴吹灭了:“该熄灭的时候就得灭,不然就会伤到人的。”
“来来来,喝酒喝酒。”刘鬯从床上跳起来,跑到床底搬出一箱嘉士伯。
“别介,喝什么酒啊,喝酒伤身体。”徐惰慢悠悠的吐着烟圈,气定神闲弹起烟灰,裂着嘴没心没肺的笑着。
“你今天失恋,不喝酒怎么行?你看看人家夏小猛,你要向他学习,咱今天怎么着也得喝进医院。咱也去把胃洗洗,打几瓶点滴,输一夜的纯氧,是吧?哥几个。”
“刘鬯你小子等着,呆会我非指挥华丽整你个肛裂。”夏小猛翘着二郎腿坐着骂人不腰疼。
“嗨,还是你们俩自娱自乐吧,没我的事。”我用唐娅教我的平静中带杀气的调调拒绝。
“华丽,丫现在真不抽烟了?”徐惰惊讶的问。
“抽烟伤感情,我戒了。”
“得了,你那叫惧内。”刘鬯冲我晃起食指。
“华丽以后绝对是妻管严。”夏小猛调转矛头指向我。
“不带你们这样伤害我强大自尊的啊。”我笑着反驳。
“抽根,今天我失恋纪念下。”徐惰扔了一根给我,我伸手接住,这边刘鬯掏出打火机给我点上,一边说:“其实根据对老婆的态度,男人可以分为上、中、下三等,最下等的就是打老婆的男人,中等的就跟华丽那样是怕老婆的男人,最上等的是爱老婆的男人,我属于最上等的。”
我还没有来得及接话,那边徐惰已经开口:“那我他妈就是下等男人。”
“怎么回事啊,你和陈晨?”
徐惰迷着眼睛抽了口烟,明明他在微笑的,我怎么感觉他的眼睛湿了,我摇摇脑袋,疑心自己看见的是错觉。他没有回答我的问题,站了起来信誓旦旦的说:“我徐惰现在跟自己保证,从今以后玩什么都他妈不玩感情,从前和往后所要的经历不会再有悲伤更没有绝望,一切都只是我沿途的风景。”
“嘿,哥几个,丫受的刺激不轻啊。”夏小猛推推我的肩膀说。
“你小子失恋时候不也一样,五十步笑百步,徐惰过来喝酒。”刘鬯打开两瓶酒,一瓶递给徐惰,一瓶递给我。
四个人于是抱着酒瓶开喝,顷刻屋子里堆满了易拉罐,中途我接了通唐娅的电话,起初光顾喝酒没打算接电话的,只是一瞬间脑子里突然出现唐娅凶神恶煞的脸:“以后给你打电话就听响铃的次数,如果5声以内你就接呢,我就会声音很甜的跟你说话;如果5到10声,那就是一般态度;如果你敢拖到10声以后,我就先暴骂你一顿,然后不搭理你。”
于是从桌子上跳起来像从弓弦上拉出的箭一样向手机冲过去,电话接通的时候唐娅并没有用她尖锐的嗓音骂我,不由暗自庆幸。
“华丽我饿。”
“怎么了,又减肥啊?”
“你才减肥,到吃晚饭的时间我那可爱的老娘直接冲到了我的房间,我以为她来叫我吃晚饭呢,听到她的脚步声我下意识的闭上眼睛装睡,果然她特有力道的把我拍醒,特温柔的说:‘告诉你一个好消息,今天家里没烧饭,你自寻出路去吧。’靠,昨天也没给我饭吃,气死我了。”
“你只是在睡觉而已,又不用消耗体力,继续睡吧,睡着就不饿了。”
“华丽你混蛋,我现在终于知道了,饿是一个很繁琐的过程,一般需要经历4个阶段, 首先,你会感觉到饿。然后,你会想要吐。其次,如果你胃不好,饿的时候可能你会胃疼,最后,其实你撑过了胃疼,于是你就不感觉不到饿了,我很饿,我现在正处于“饿”的第2个阶段,我不知道我会不会过度到第3个阶段,或许我运气好有可能会直接升华到第4个阶段。所以撑吧,撑到第4个阶段就不饿了,华丽,生活中总存在一些哲理的,对吧,你不用管我让我撑吧。”
“宝贝,徐惰失恋了,我和刘鬯夏小猛正在陪着他,徐惰这人跟你一样,就是个纸老虎,外表坚强内心比谁都脆弱。”
“你才是纸老虎。”
“对,我说错了,我是纸老虎,你是母老虎。”
“别嘟嘟囔囔叽叽歪歪了,在我决定不理你之前赶快滚过来,不准空手来,我想吃好吃的。”
“好吧,那我马上滚过去,反正从认识你那一刻我就注定要一辈子重色轻友了。”
“你混蛋,你就没一天不油嘴滑舌过,我可不敢影响了你和那帮狐朋狗友的革命友谊。华丽,我忘记跟你说个事了,那天去你们学校看见晨晨跟一个男生牵着手,你们几个好好陪陪他吧,那么要面子的男人肯定承受不了,这事你千万别说漏嘴了啊。”
“原来是这样啊,那够这小子受的了。他没说分手的原因,我们也不好问。他们在喝着呢,你自己起来叫点外卖,明天中午我去找你。”
“哎,反正也没人关心,不如饿死了图个清净。”
我又耐心哄了哄唐娅,她很快就开心的答应挂电话了,并保证挂上电话以后会起床把自己喂的饱饱的。
阳台外面实在是一个非常平淡无奇的夜晚,对面的公寓楼亮着整齐的灯火,仔细看过去,你可以看见每格窗户里都有不同的景色,有些人在眉飞色舞的打牌,有些人热血沸腾的玩着电脑游戏,也有些人和我一样在阳台上打电话,当然也会有人和徐惰一样刚刚失恋,新鲜的伤口被风一吹,会针蛰一样惹人皱眉头。
每一盏灯光都惊人的雷同,每盏灯光下的人却迥然各异;每一片热闹的景象也惊人的雷同,每一张深藏在喧闹中假装硬朗的微笑的脸却有着各自鲜活离奇的表情。
我转过身,隔着白晃晃的落地玻璃看见徐惰冲我笑着挥挥手,笑容仿佛很灿烂,事实上经过这么长时间的相处以及我的观察,徐惰的笑容是真的一直很灿烂。无论什么样的场合,他都在友好,积极,热情的笑。
“弟兄们,我错了,主动罚酒三杯。”我大步流星走过去故意用力拍了拍徐惰的肩膀。
“算了吧,你还是少喝点,我怕酒不够喝的,真想喝酒那你也快失恋吧。”刘鬯从我手上斤斤计较的夺走啤酒。
徐惰笑着眯起眼睛,整个世界变成细长混沌的线,长长的睫毛温顺地覆盖在他的眼睑上,也许在他坦荡如砥的青春里一定留下了一道骄傲的伤疤,斜斜的灼热的阳光照射在他麦色的脸庞之前,交织痛苦与失望的悲伤无论如何都无法隐藏更无法淡灭的。
“哥几个先喝着,我出去撒泡尿。”徐惰突然睁开眼睛对所有人笑,那笑容如同盛开了一场桃花,桃花是在白雪皑皑的季节便提前绽放的桃花,让人很不适应甚至有些恐慌。说完他就站起来往外走,径直推开寝室的门。
“有他这样失恋的吗?一直面带微笑。”夏小猛怔怔的说。
“没错,这就是失恋你看他笑的总让人心里发毛。”刘鬯摇头晃脑的说。
“咦,徐惰去哪了?”我问他俩。
“你怎么喝酒都不专心?他不是说出去放水吗?”夏小猛对我开始有点不满。
“咱寝室有卫生间啊,难道他去别的寝室借卫生间用?”我不解的问。
“是啊,徐惰以前有这个习惯吗?”刘鬯警觉的问。
“没有啊,他老说肥水不流外人田的。”夏小猛把易拉罐往桌子上一扔,一副恍然醒悟的样子。
“他不会想不开吧?”
“他没那么高尚的情操绝不会为情自杀。”
“他没心没肺不是那样玩情伤的人。”
“快跟出去看看吧。”最后我们仨异口同声的说。
推开门,在狭长的甬道尽头发现徐惰僵硬的背影。
“他上楼干什么?”刘鬯用胳膊肘碰碰我的手臂,凑过头问。
“跟上去。”
爬上顶楼,那扇通往天台的门已经被人踢开了,接着那个极其普通的夜晚开始发生一一些匪夷所思的事情,一些从头到尾都莫名其妙到让人浑然不觉,像是银幕上的雪花点在视线里晃动一样,像是细细碎碎的流言不着边际的漫过耳背,像是一切并不曾亲身经历一样。
那也是我第一次看见,成年男子的失恋已经不是杏花春雨的忧愁,而是撕心裂肺悲痛。
徐惰爬上天台的栏杆,一只脚已经跨过去。夏小猛见状大吼一声就要冲过去,我害怕适得其反连忙伸手抓住他,然后冷静地向徐惰靠近,“这儿的夜色真美啊,哎,徐惰你丫在干嘛呢?你要跳楼哥几个不拦你啊,但是你想来楼顶狂欢,不叫上我们那可不行啊。小猛咱下去把啤酒都搬上来。”
“你瞎扯什么淡呢?你才跳楼了,兄弟我现在小课翘着、小酒喝着、小网吧泡着,往后还将有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小妞抱着,我对生活充满无限的留恋,我丫只不过想体验一种置诸死地而后生的感觉,知道吗?咱现在就缺这个。”徐惰骑在栏杆上手舞足蹈,灯光照亮了他半边脸,遥远的地方传来高亢清远的汽笛声。
我惟恐徐惰正处于被酒精烧的神智不清,让他继续坐在栏杆上万一有个什么闪失,那到是真成了一失足成千古恨,赶紧把右手伸到他面前。这厮目不转睛的盯着我僵硬在空气中的手露出一副视如无睹的神情,酷酷的对我呲牙矫健的从栏杆翻回天台。
那天晚上我们在楼顶喝光了六扎啤酒,然后一起躺着没有星星的夜幕上睡着了,再睁开眼睛,感觉到四周有些寒气,天已经微微泛着曙光。
那天晚上酒过三巡,徐惰便开始一直在唱梁咏琪的《关于爱》,唱的荒腔走板声嘶力竭鬼哭狼嚎,唱到动情处,他把尾音拖的很远很远:
“你想快点长大
不用看童话
等王子带你骑白马
是不是有泪光
爱才更闪亮
幸福前公主会悲伤
关于爱
太复杂
它总是千变万化
能让人伟大
也让人头昏眼花
爱有时像牛奶糖
越吃就越想
太多的甜蜜变成痛的蛀牙
爱有时像杯苦茶
刚喝会害怕
最后却品尝出了清雅的香
爱有时像是阳光
照亮了希望
远看很暖和一抱却被烫伤
爱有时像是星光
遥远而迷茫
在某天却指引我一个方向
找到她。”
后来连续的一个月时间里,无论刮风下雨,一到晚上徐惰就坐在楼顶不愿意回去,还独自买了睡袋、头灯、帐篷、防潮垫,把自己弄成专业的楼顶户外运动者。
于是我和小猛刘鬯也都去户外运动专卖店弄了一整套装备,陪徐惰一起天天睡楼顶。
“华丽。”徐惰爬起来给我点了根烟。
“怎么了?”
“你跟唐娅怎么样了?”
“很好啊,如胶似漆。”
“你小子别得意忘形,结婚还有再离婚的,我得给你敲敲警钟了,你以为你和唐娅是什么关系?其实你们什么都不是,只是现在你们比较亲密而已,一旦分手了你们连普通朋友都算不上。”
我听的目瞪口呆坐如针毡。
“刘鬯。”徐惰又去给刘鬯点了根烟。
“你跟小曼怎么样了?”
“蛮好啊。”
“你小子也别得意忘形,结婚还有再离婚的,我也得给你敲敲警钟了,你以为你和小曼是什么关系?其实你们什么都不是,只是现在你们比较亲密而已,一旦分手了你们连普通朋友都算不上。”
袅袅的烟雾里,我看不清楚徐惰说这些话的表情,也许他是在开玩笑,像从前那些无伤大雅的玩笑一样。
但是从那天开始,每次见到唐娅我都会莫名其妙多了些危机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