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坐在他身边好似坐在火盆上。想大好一段王子与灰姑娘的故事就这么被陪酒毁于一旦。George开口道:“你怎么会在这儿?”
“那你呢?你怎么也在这儿?”不是没有失望的,不管哪国王子在酒吧里点妞都不能算是佳话。
这回轮到他脸红:“我同朋友打赌,我输了,所以要听凭他们的安排。我是第一次来。”
我忙接着表白:“我也是第一次。我失业了,没想到失业的时候肚子分外饿。”然后快乐地意淫:我们都把人生中的第一次给了彼此。
我慢慢地讲起了我悲惨的故事,打黑工,幸运脱逃,举目无亲,流离颠沛——听得不食人间烟火的公子哥泪眼婆娑。
正在我们情深深雨蒙蒙的时候,那俩日本妞的淫叫把我们惊醒。日本人一向是情色领域的龙头老大,Kiko和Tata秉承了本国的优良技术且有买一送一的宽广胸怀。挨到男人的身子立马倒了过去,眼见着头倚着肩,手从腰往脸上抓,简直把男人当成树了。
日本妞的投怀送抱对我造成了极大的工作压力,对天发誓我多么想步其后尘,可也不知道是年纪大了还是敬业思想不到位,身子骨硬得很,百折不倒。George瞄了那两对一眼,发出一声笑。我一分析这笑中主要是鄙视的成分,不禁对他有了更多好感。
“我才知道原来想移民国外如此艰难,可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他把头靠近我的耳朵,“你能做到像这两位这样吗?”
我诚实地摇了摇头:“不能。这太高难度了。她们可没告诉我要这样,我以为就是喝酒聊天罢了。”说完自己都不信。
“如果我要求你这样呢?”George突然青面獠牙地倒向我,好似要认我做妈妈。
我登时挺直了身板,一副欲与敌人同归于尽的刘胡兰表情:“那我建议你换人。我没办法满足你。”这一刻已经明白不受嗟来之食而饿死的惨剧真的能发生在我身上。
George拍了拍我的肩头,又摇身变成敦厚的兄长:“所以啊,不要再来这里了,我希望这是你的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你和她们是不同的。”
对,我和她们是不同的。她们以后的烦恼是如何在报纸夹缝中寻找治性病的灵丹妙药;我的烦恼是在三十几岁的时候拖着腰肌劳损的六十几岁似的身子继续干苦力。当然也很有可能成为人类标本。
“来,我们来玩筛盅吧。输的要喝一大杯哦。”我努力活跃气氛,还有就是我特想喝酒,尤其是一想到大口大口喝的酒都是他人埋单,没办法不开心。
那两只猴子也停止了攀树,三队人马开始轰轰烈烈地角逐。“三个四”“四个四”“七个四”“Open it!Open
it!(打开!打开!)”“干了,干了!”满屋子欢声笑语,让人误以为这就是天堂。
去如厕的当儿碰到露露,她关切地询问我的工作进程:“怎么样?习惯吗?”
“你猜我陪的是谁?是‘皇太子’呀。”我呵呵傻笑,“而且是标准好男人,一直在劝我从良。”
“他有病啊?”露露通过对正经男人健康的质疑来表达强烈的愤慨,“甭理他,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他富不富与你无关,你小心别喝醉了就成。”交代完后又继续回房作战。
露露是第一个不把富二代放在眼里的人,叫我好生敬佩。因为从古至今的大人物都不把旁人放在眼里。
我向窗外望了一眼,一轮明月高高地挂在天上,旁边衬着灰白的云。天应该快亮了。有那么一瞬间真想一走了之,可地铁要5点多才开,以我现在的经济情况叫我打的回家我宁可选择杀人,硬着头皮又回了三号房。
似乎大家都意识到该结束了。George从包里取出一百块钱道:“回去找别的工作,这里再也不要来了。”
从头到尾George没有碰过我一手指头,我再穷也不能做奸商,笑着回:“这钱我不能要,就当朋友玩一场,如果你还肯把我当朋友的话。”
“你以为这钱是因为你陪我才给你的?不,你这样陪客没有人会满意。我给你钱是因为你需要打车回家,拿着。”George执著地把钱放在我的手中,“我们当然是朋友,而且我愿帮助你。”
我知道他是对的,这是我第一次从男人手里接过钱,因为是第一次所以激动无比,所以热泪盈眶,所以想呵壁问天。
那一夜露露醉成一摊烂泥趴在沙发上人事不知。旁边的女伴不停抱怨——她若不醉就可以拿到两百小费。我大声吼她闭嘴,然后扶着露露朝大门走去。
地铁要5点45分才开,我只好把露露放在旁边花园里的长椅上。四周微风拂面,悄无声息。巨大的思念暗流涌入身体的每一个角落,我不由得浅吟低唱起来:
第一次牵你的手
心里涌起一股暖流
你手心里的温柔
让我忘了所有的忧愁
第一次牵你的手
爱的感觉蔓延心头
望着你深情的眼眸
只想一生跟你走
第一次牵你的手
爱的甜蜜弥漫心头
我愿用千年的等候
换我们今生的相守
第一次牵你的手
越过喧嚣穿过人流
我们手牵手十指相扣
心里全是爱的温柔
然后自己把自己感动,哭得稀里哗啦。按照言情小说的路线此刻男主角应该现身才对,再捧着我的脸说我也思念你。现实却是一黑人大步朝我这边走来,想起兜里的百元大钞忙扶起露露向地铁奔去,受了这么多苦才得来的钱,谁来抢我跟谁玩命。
死心塌地
经过这一役我的思想觉悟彻底升华到了贾小野的高度,对酒吧陪酒的低等作业产生了质疑。从恶如崩的我向领袖看齐,奋斗目标更正为——豪门!
贾小野对我的转变颇为满意,作为奖励打算领我去精英party实战。张楠也从恶如流,主动要求用美色腐败多伦多的精英们。只有露露拒绝,她认为同样是喝酒聊天与其拿着酒杯陪不相干的男人瞎聊不如去酒吧赚钱合算。我和张楠不敢苟同,死心塌地地走钓精英路线。贾小野神通广大地弄回三张入场券,三个女人为重新找到了前进道路而兴奋不已。
对这次钓精英我是下了血本的,网购了一系列LV、PRADA品牌假货。本来我长得不错,略一打扮成色不输天上人间的名妓,直想更名为茶花女。
精英们出入的地方就是上档次,一排排豪华车散发着冷冷的光辉,让人顿生敬意。来宾们比车还酷,脸色如一,神鬼莫测。我、张楠紧跟着贾小野,衬得她如同花中女王。
一到主会场贾小野立马化全身的肉为天使的翅膀,娇笑着冲一老头飞去。两人左右脸亲个不停恨不能长一块。待小野回归时我小声质疑:“那个老头有点老吧?你怎么好像特看重他?”
“老?”贾小野抛出一句至理名言,“有钱的人永远年轻。刚才那位跟巴菲特合过影。还有一个更老的今天没来,他跟英国女王喝过下午茶。”
我连连倒吸冷气,恨不能上前去抱他的腿。这时恰有一精英打我身边路过,我忙甩过去一个色情的眼神。然后回头同小野切磋:“怎么样,刚才那个小媚眼到不到位?”
小野大为赞赏,拍着我的手道:“不错,就照这个级别整。记住,看到中意的就上前搭话。机不可失,时不再来。”
“那要是人家有妻室咋办?”
“穷人没有资格在乎身份,先打入流社会再说,这叫曲线救国。”
太有哲理了!这一刻死心塌地地要跟着贾小野混了。小野捅了捅我道:“三点钟方向有个男的一个劲儿瞅你,八成对你有意。祝你马到成功!”
夫用人之道,疑则生怨,信则共举。一咬牙冲着精英走了过去。待走到近前发觉这人怎么这么面熟,再一使劲看居然是George!
George比我还惊恐,不可置信地望着我,仿佛在说你无处不在啊!我反倒冷静下来,嘴角挂着个娇媚的笑,心里却在想:我算啥,小野同志才是“哪里有公子哥哪里有我”呢。
老相识见面还是欢喜的,尤其是这一次我打扮得这么上流。遂大方调戏他:“嗨,George,我们怎么这么有缘?该不会是命中注定遇到你吧?”
“有没有缘不是重点,重点是你肯定不是精英。来这干吗?”
George总是这么实在,我也只好实话实说:“我听了你的话在找正经工作,但你知道不容易。于是我想找个人嫁了,到这来碰碰运气。你可不许笑话我。”
“这就是女人。” George一边笑一边总结,“那有没有得手?”
“我刚要下手,就发现是你。看在我们这么有缘的分上,推荐俩候选人给我如何?我会报答你的。”
George还来不及回答,只见一男人大步朝这边走来:“嗨,George,好久不见。”
我的瞳孔瞬间放大到无穷,然后周遭的一切都不存在了,只有这个叫杨轩的男人用嫌恶的眼神盯着我看。是的,百分之百是嫌恶,他的心里一定在说:这种货色还想我爱?亏得没上当。
看见了就不能假装没看见,这一刻心里的痛翻江倒海地涌过来,一浪一浪,无休无止。接下来该怎么办?为何人生没有剧本?
George察觉有异,试探着问:“你们认识?”
只见这个挨千刀的杨轩死气沉沉地回:“不认识。我怎么会认识这么优雅富贵的小姐呢?可是小姐,你这个LV的包好像是假的,商标的位置不对。”
George哈哈大笑,我再一次灵肉分离,灵魂握着把大刀向杨轩劈去。
贾小野救了我。她风摆杨柳地走过来大方地给了两位帅哥每人一秋波后冲我道:“宵小,Walter在这儿,过来下。”我僵直地迈步,像个活死人。
Walter是个中年白人,中等身材,后脑勺秃成圆形,跟圆规画的似的,不过长得还算客气。他礼貌地握着我的手道:“很高兴认识你,听你朋友说你正在找工作,如果感兴趣可到我公司来试试,我正在招秘书。”然后递上名片。
理论上我应该欢喜无限,可笑容没那么容易摆出来,木着脸道谢后冲向厕所。在厕所里眼泪噼里啪啦地掉下来,但我还是很满意,没当场哭出来足见我的道行有提高。再回来时杨轩已不知去向,估计是不屑于与我同踩一片地。也罢,就让我把无耻进行到底。
端着一杯红酒坐在角落看人来人往。张楠似乎顺利地找到了聊伴,一个四十多岁的矮个子中国男人。不会英语的她能有人理就不错了,对品位没办法苛求。
“你好像受到了打击,没事吧?” George晃着一杯酒走过来问。
“George,是不是我的人生很失败?你是不是特瞧不起我?”我泪眼蒙眬地盯着他看,走苦情路线。
“你怎么会这么想?当一个人生活没有保障的时候她做的任何事情都不应该苛责,为自己着想没有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