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管家讨得几两银子,非儿便大摇大摆的走出严府大门。从城北到城东,虽然不是太远的距离,可要是想在傍晚之前跑个来回,却着实有些困难。再者,这青州城她也不甚熟悉,非儿几经思量,便决定直接到城东饭庄去见沈青桓,到那时再让他差人帮忙去买东西也就是了。
沿街有不少小贩叫卖,行人熙熙攘攘的,分外热闹。一群孩子在街边打闹,跌跌撞撞的四处乱跑。不知是谁家的小孩一不留神撞到了非儿身上,臭小子一股蛮力,险些将她撞倒。
非儿稳了稳身形勉强站住,而那小孩却好似知道自己做错了事,早就远远逃开,片刻间便跑了个无影无踪。非儿无奈轻叹,心中暗想那孩子力气倒是不小。辨了辨方向,记忆中曾经和沈青桓走过了这条街,还有那条巷子。卖水果的小贩,热气腾腾的包子,隐约都有他们曾经走过的剪影。
路过一个茶馆的时候,恰巧听到里面传来拍案之声,只见一个鹤发童颜的老者正在说着什么,端得是口沫横飞,精彩绝伦。
非儿这便想起自己在琼罗城曾听过那“天下第一名嘴”的评书,说的是风华神剑和她家公子离弦。那人曾说公子是风华神剑转世,可近日她所见之人,也是名唤风华,当真人如其名。
风华绝代,倾国倾城。
只可惜,风华是个哑巴,她不会说话,也不会写字。
风华如月,虽然美艳不可方物,但总是有所缺憾,就像人世间总也得不到的那个圆满。
城东的那家饭庄依旧门庭冷落,掌柜的也不甚挂心,反正这里也只是他们天魔教的一个据点罢了。非儿也知道这一点,只是心中难免轻叹一声可惜,那么好吃的饭菜,居然无人欣赏。而大师傅的那双手,也不知道是不是曾经拿过凶器杀人。
每每想到这里,非儿便觉得不寒而栗,顿时失了胃口。
掌柜见非儿走了进来,连忙招呼小二一声,低头吩咐了两句。那小二点了点头,转身进了厨房,便见掌柜的迎了上来问道:“敢问这位姑娘,可是来找我家二爷的?”
“嗯,他可在店中?”非儿朝着左右看了看,店里仍有客人,旁人大概并不知道这里究竟是个什么地方。她不想惊扰了食客,也不想平白给自己和沈青桓添些不必要的麻烦,只有低调行事了。
掌柜点点头说道:“二爷和三爷平日都不在这里,姑娘若是找他们,小的可以帮忙传个话。二爷说了,倘若小姐来过,一定要告诉他。这不,小的已经遣人去找二爷了。姑娘先到雅间等等,您看这样可好?”
“掌柜想得真周到,”非儿淡淡一笑,旋即说道,“对了掌柜的,想让您帮我个忙。”
“姑娘请讲。”只要是二爷的人,让他帮着杀人放火都没有关系。
非儿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想让掌柜的帮我找人跑跑腿,今天出府本来是要帮主子买东西的,但我有事跟沈青桓商量,这不就跑到这里来了么。若是晚上回去的时候两手空空,我可就要倒大霉了。”
“不知道姑娘要买的东西是?”
非儿呵呵一笑,说道:“城北八宝斋的云片糕和桂花糕。”
那掌柜听罢立刻失笑道:“姑娘可是找对人了。”
“哦?”非儿不解。
掌柜为她解惑道:“那城北八宝斋所做的云片糕和桂花糕远近闻名,自然供不应求。每日那八宝斋开店不过片刻功夫,那云片糕和桂花糕就会被一抢而空。姑娘这个时候出来买东西,肯定不会有所收获的。”
非儿一听,原本神采奕奕的脸立刻垮了下来。掌柜见这姑娘有趣,心里想着什么都在脸上写着呢,真不知道二爷从哪儿找来了这么个丫头。他好心提点非儿说道:“姑娘莫不是忘了?小人可是跟姑娘说你找对人了,眼下这个难题自然不在话下。”
“可那糕点却也卖完了。”非儿轻叹一口气,本想让风华尝尝这坊间美食,没想到她口福太浅,与那糕点无缘。
掌柜轻笑说道:“那‘八宝斋’的大掌柜与我家三爷素来交好。昔年三爷曾经有恩于他,别说只是小小的糕点,就是叫他将那‘八宝斋’送给三爷,他也不会有半点推辞。”
非儿一听,心下更是迷茫。不知那祈宣到底是何方神圣,听得掌柜唤他三爷,也知他与天魔教有着密切的联系。沈青桓号称“玉面修罗”,既然他被人换做二爷,由此可见,那祈宣也定是四修罗之一。非儿这便又不甚明白,那“天魔教”被世人称为异端魔教,行事诡谲也无需诧异。偏偏她所见之人都奇怪的很,不似冷血杀手,倒像是富商名流。
“姑娘?姑娘?”掌柜见非儿微微发呆,便忍不住出声唤她,见非儿回过神来,掌柜这才接着说道:“姑娘稍安勿躁,我这就差人到‘八宝斋’去,吩咐师傅再做一炉糕点送来,不知您意下如何?”
“那非儿先谢谢掌柜的了。”非儿欢喜应诺,那掌柜见她面上狂喜,忍不住勾起一抹笑意。这些年虽是陪着三爷潜伏在市井之中,所谓的民风淳朴也见了不少。可像非儿这般单纯可爱的姑娘却不多见,也许是因为她身份背景的原因吧。
掌柜那厢这般想着,却不知非儿心中所想的却是另一回事。有掌柜出面,到那八宝斋讨得糕点,那严府管家交给她的几两银子可就尽数落到她的荷包里了!
只是如此一想,她便觉得心情舒畅不少,几乎忍不住要仰天大笑两声。
掌柜唤来一旁小厮,低头吩咐两声,便见那小厮点头应诺,转身迅速离开,显是训练有素,想来也必是天魔教教众才会有这般身手。
掌柜又问道:“姑娘可曾吃过午饭?”
“呃走得有些匆忙,倒是还没有吃过。”非儿老实回答,早上她还是个扫院子洗衣服的丫头,转眼的功夫便成了风华的贴身小婢。一日之间,身份地位数变,脑子里还没有反应过来究竟是何状况,哪里还想得起吃午饭。
“如此说来,姑娘不如先在小人这里用些饭食,再回去也不迟吧?”掌柜的拱了拱手,温声问道。
非儿一听“吃饭”二字便顿时来了精神,可还是忍不住心中疑虑,出声问道:“只是不知贵饭庄的大师傅们可都是你门中教众?”
掌柜如实回答道:“厨师和厨娘皆是由外面请来的,并不知我门中之事。”
“还好还好”非儿终是放宽了心,吃饭的时候时候也不必考虑那双切菜的手到底有过多少的杀戮与罪孽了。见掌柜一脸不解,非儿连忙说道:“没什么,非儿自言自语罢了。有劳掌柜。”
“姑娘不必客气,若是二爷知道我怠慢了姑娘,定会让我吃不了兜着走的。”掌柜在算盘上“噼噼啪啪”拨弄两下,提起笔在账册上写了两行小字,这便放下笔,转身说道:“姑娘请跟我来。”
掌柜引着非儿走到楼梯转角处,那件雅间似乎另有机关,不然掌柜不可能亲自为她开门。进了屋子,掌柜用抹布擦了擦桌子,替她把凳子搬了出来。
“姑娘稍等,饭菜马上送来。”
说罢,掌柜先一步出了屋子,将非儿自己留在雅间之中。
非儿无聊的在屋子里来回踱步,脑子里思考着连日来所要面临的问题。
约莫一盏茶的功夫,沈青桓推门而入,见非儿一脸恍惚,便忍不住问道:“你找我何事?”
非儿见他一脸冷漠,心中怒火“腾”得一声蹿了起来。是谁请她帮忙偷账册的?是谁让她留意严府东厢的?是谁把她送到严府大宅的?
好啊!今日一见,却显得她像个好事之辈,一切都是多管闲事喽?!
沈青桓看着那张涨红的小脸,像是丝毫没有注意到非儿早已气急。他看了看窗外,连日来青州城的大小事务也颇为烦心。接着,他似是想起了什么,忽然开口说道:“昔日在琼罗城所得的那枚暖玉,你可曾随身携带着?”
非儿不想他忽然提起此事,刚刚的怒火也被他这“天外之笔”搅散了大半。她不解的点了点头,疑声问道:“我一直带在身上,怎么了?”
沈青桓别开眼睛,心里只觉得自己有些多管闲事,思索片刻,还是开口说道:“现下雕刻名匠陆鸿影就在这青州城内,你若是想给那块暖玉打磨雕刻一下的话,我可以让祈宣帮你问问看。”
非儿一听,立刻笑逐颜开,欣喜说道:“那真是太好了!前几****还在担心赶不及公子寿辰,总想找人好好雕刻这块宝玉,可又怕工匠手艺不精,毁了我这宝贝。”非儿从怀中拿出那块暖玉在手中细细把玩,嘴里还不断嘟囔着:“陆鸿影陆鸿影。瀚墨轩《七巧录》中被称为雕艺鬼才,被司空先生赞道‘鸿影了无痕,一珏惊梦魂’的陆鸿影?”
沈青桓听她说到公子离弦时颇感心烦,又听她说道那陆鸿影,便忍不住讥笑道:“没想到你也知道不少东西嘛。”
非儿听出他言语中的轻蔑,知道他是暗指自己无知,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大声反驳道:“我跟在公子身边十余年,就算是一个无知小儿,耳濡目染之下也能知道不少东西了吧?你没听人说么?‘武林世家,莫如一苏,苏家离弦,名动四野’,他身边的丫头又怎会差到哪里去?”
沈青桓越听苏离弦的名号便愈加烦闷,索性将那一句句关于苏离弦的话语都忽视掉。他可不能像非儿这丫头一样,太容易被人激怒了,心中当真藏不得一点事情。还是尽早将此事了结,以防她在严府之中露出马脚,坏了他们的好事。
“沈青桓,你倒是给我说话啊!”非儿见他不理会自己,更是恼火。
沈青桓心念一转,开口问道:“你且把暖玉交给我,我这就托祈宣将此事办妥。”
非儿正在气头上,听得沈青桓将话题拉了回来,顿感无趣,这便将再三犹豫,终是把手上的物件递了过去:“什么时候让我见见那陆鸿影,我好跟他说说到底要个什么样子。”
沈青桓怎知非儿心思,只是草草的应诺一声,继而问道:“事情可有进展?”
非儿沉默片刻说道:“我已找到严渊的书房所在,只是不知那账册究竟在哪儿。”
沈青桓眉头紧蹙,略微点了点头:“严府的院子蹊跷的很,你可曾记清?”
“这两天我净在院子里瞎转了,门路倒是摸了个七七八八。”非儿忍不住深深叹了一口气,却绝口不提自己曾经多次迷路的事,她可不想让这个家伙知道自己还曾那般丢人现眼过。
“那就太好了!”沈青桓面露喜色,继续问道:“那东厢之中的人,你可曾见到?”
非儿一听便沉下脸来,正色说道:“你先告诉我为何要打探东厢主人的事情,我才会告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