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大人!苏大人!”
苏离弦正在房中查看供西地势地图,研究治水的细节。可忽然听到门外穗童慌慌张张的叫他,像是后面有人在追他一样,慌乱不堪。
苏离弦长身站起来,却见穗童踉踉跄跄的跑过来,有几次都险些摔倒。
他微微的皱起眉头,平日里瞧着穗童还是个颇为稳重的孩子,怎么今天如此莽撞?
穗童连滚带爬的跑进来,嘴里还喘着粗气,脸色刷白,嘴里只能不断念叨着:“苏大人苏大人”
苏离弦立刻将他扶住:“穗童,到底怎么了?怎么慌慌张张的?”
穗童润了润嗓子,声音已经彻底嘶哑:“苏大人,你快去救救田家两兄弟吧!郑大人下令要将他们两个人处死!现在人都已经到了法场,李大人正想方设法的闯进去,可是被郑大人带来的士兵挡在外面,不得而入!”
苏离弦心下一惊,没想到这个郑敏杰竟然如此胆大妄为,视他们三人如无物,怪不得李老大人多次与郑敏杰闹得不欢而散,没想到他竟然目中无人到这般地步。
他连忙问穗童:“快去请长孙大人和禁军统领过来,我们现在就到法场去!”
穗童一幅要哭出来的表情,他声音嘶哑,说道:“昨晚的那场大雨将一段河道冲垮了,长孙大人和禁军统领慕大人与李老太守的亲信将领现下都在河道抢险,恐怕一时是回不来了!苏大人,你看这如何是好啊!”
苏离弦只觉得血液“嗡”的一声冲到脑子里,他厉声问道:“昨夜的事为什么不知会我一声?!”怪不得今日从早上开始就没见到长孙琪,也没见到郑敏杰的一干亲信。原来该去治水的治水去了,该处决人犯的去了法场,剩下他苏离弦一个人,倒像个傻瓜一样了!
穗童见苏离弦已经生气,一脸委屈的说道:“是长孙大人不让大家叫上苏大人的,他说苏大人身体还未好,受不得冷,让苏大人好生休息。小的也只好照办,没想到今天出了这样的事!”
苏离弦心中烦躁,摆了摆手说道:“也罢,倘若今日连我都不在别馆,而田家两兄弟被人处死,我就更加后悔了!”
“大人!”穗童几乎哭了出来,“到底怎么办?”
苏离弦紧蹙眉头,放下手中图纸,说道:“你先带我过去看看,我们再想别的办法!”
穗童连忙点头,引着苏离弦快步走向法场。
苏离弦胸肺之间不禁憋闷,昨晚的一场大雨,让今天的空气异常清冷。脚下踩着冰冷的泥水,他的腿已经冻得麻木。
穗童显然已经慌了神,哪里还会留意到苏离弦的状况。
远远便能瞧见无数供西百姓围成一个圆弧,他们围着中间的位置,有的人想要冲进去,可都被镇守在此的士兵挡了回去。老百姓一个个怒气冲天,丝毫不畏惧的往前冲。里面还有不少是老人和小孩,看的人心酸。
有人不住叫骂:“狗官!放了田家两兄弟!”
“狗官!皇帝让你来治水,不是让你来滥杀无辜的!滚出我们供西!滚!”
穗童拉着苏离弦穿越在人群之中,连忙喊道:“都让开!苏大人来了!都让开!”
众人听到了穗童的叫喊,缓缓的让出了一条路来。
苏离弦忍住了咳喘,憋着一口气跟穗童跑到了人群的最前面。果然,李幕博正与郑敏杰对峙,他们二人站在法场的入口,其他的地方都设了栅栏,还有不少士兵把守,将那些想要穿过栅栏的人挡在了外面。
李幕博转着郑敏杰的领口,痛心疾首,高声喊道:“郑敏杰!你个混账!我命令你把人放了!”
郑敏杰一把将李幕博推开,他拍平了李老太守扯得褶皱的领口,将衣服整理平整,傲慢说道:“李幕博,李老太守!我敬重你是两朝元老,平日里不与你计较。今天可由不得你倚老卖老!午时一到,立刻开斩!”
李幕博龇目欲裂,张口骂道:“郑敏杰,你个卑鄙小人!你见长孙大人带着供西现下所有的兵力去抢险的空挡,欺负我们这里没有壮年汉子,便要趁着这个机会将田家两兄弟杀了!你你好歹毒的心肠!”
郑敏杰冷哼一声:“长孙大人宽厚,难免妇人之仁。对待这样的刁民,就一定要杀鸡儆猴。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如今他们两人不斩,我龙澜国威严何在?皇上的威严何在?你我这等官员,还如何在百姓面前立威?!”
听到此处,穗童已经拉着苏离弦上前,郑敏杰见苏离弦赶了过来,丝毫不曾惧怕,冷笑说道:“原来苏大人也来了呵呵,好!不知苏大人又有何见教?!”
苏离弦深吸了几口气,待自己呼吸平稳,便高声问道:“郑大人,我且问你,今日供西水灾,皇上派了几位钦差前来?”
郑敏杰不知道苏离弦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心里打定主意,兵来将挡,也就顺口回答:“你,我,还有长孙大人,一共三人。”
“好。”苏离弦听他如此回答,点了点头,“那我再问你,郑大人在朝中任何职位?”
郑敏杰答道:“工部侍郎。如何?”
“那我再问郑大人,圣上命郑大人前来,所为何事?”苏离弦步步进逼,可旁人听得,只觉得苏离弦在问一些无关紧要的事,丝毫没有用处。
郑敏杰心里冷笑,原来这苏离弦是在拖延时间,也好,既然他喜欢问,那他就回答,待到午时,立刻将人犯处斩!
“皇上圣明,命我为钦差大臣前往供西治水,修缮河道。”郑敏杰流利回答,也不知道苏离弦到底想要说些什么。
苏离弦上前一步,眼神凛然,旁人皆是不知道为何这病弱书生,此刻竟然会让人觉得如此威严,仿佛有泰山压顶,也断然面不改色的风采:“郑大人,皇上命你治水,你现在却要惩治刁民,你不觉得这两者没有什么必然关系么?大人,你逾越了!”
郑敏杰微微一怔,竟然不知道苏离弦在这里等着他,于是颇为恼怒,低声吼道:“我乃朝廷命官,难道还没有权利惩治犯人?!”
苏离弦丝毫不肯退让,继续说道:“供西地界的刁民,即便是杀人放火,也自有李老太守进行管教。即便是要杀要刮,也轮不到郑大人插手!郑大人,你也太过目无法纪了些!”
苏离弦这番话,字字珠玑,旁人都听得明白,自然郑敏杰和李幕博更是明白苏离弦这一番话,已经将各种利害关系阐述一清。李幕博也沉下起来,站在苏离弦身边。郑敏杰心里更是将这个苏离弦骂上千遍万遍,恨不得一剑将他刺死!
李幕博沉声说道:“郑大人,我供西地界的百姓自有我来定夺。倘若你一意孤行,可别乖老夫对你不客气!”
郑敏杰默不做声,似乎在细细思考,可只听背后那两名刽子手出声问道:“郑大人!午时已到,这人犯到底杀是不杀?”
苏离弦与李幕博两人的心悬在喉咙,只听郑敏杰高声吩咐道:“杀!”
“郑敏杰!”李幕博扑向他面前的郑敏杰,立刻便有两人冲了上来,一把拦住李幕博,“我不许你杀我供西百姓!只要我还有这一条老命在,我就一定不会放过你!”
供西四乡的百姓听到这个“杀”字,顿时炸开,所有人都朝着法场中间涌去。可守在外围的士兵将他们挡在外面,只要有人冲上来,他们就亮出兵器,强迫百姓退下。
有人朝着郑敏杰的亲信又抓又打,郑敏杰的手下终于忍无可忍,亮出兵器,一刀砍了过去。
李幕博见郑敏杰手下发狠,连忙高声喝道:“乡亲们,都退下!莫要伤及无辜!”
法场中央那两名刽子手将田家两兄弟按在断头台上,那两兄弟丝毫不见讨饶,只听田清大叫一声:“我田清一条贱命,死又怕的了什么!乡亲们莫要为我们二人出头,多增伤亡!”
田丰哈哈一笑,说道:“如果有人还念在同乡一场,且帮我们二人将老母亲奉养终老。我们两兄弟来世做牛做马,也定然要报答各位的恩情。”
那两名刽子手已经举起大刀,眼见这两柄长刀就要将田家两兄弟的头颅斩断,只见人影一闪。有两人掠入刑场,只见那老头双手一挥,抵挡住供西百姓的士兵全部都一动不动,任凭老百姓突入法场。只见一个中年男人一脚将那两个刽子手踢下邢台,抓着田家两兄弟下了邢台。
那老头手脚麻利,不知道用了什么法子,很轻松的就将两条麻绳斩断。
田家两兄弟被那汉子带到李幕博面前,那老头颇为得意的大笑几声,对那一脸尴尬的郑敏杰说道:“哈哈,没想到当今的朝廷命官也这幅德行,老子算是见识到了!”
“你你你”郑敏杰被这老头气得半死,连忙对他的手下说道:“你们给我上!抓住这老东西!上!”
郑敏杰见没人理他,更为火大,于是高喝一声:“给我上!”
见久久无人回应,郑敏杰转过头去,只见自己的手下全都维持着一个动作在原地一动不动,好像一个个都中邪了。
那老头更加得意,指着郑敏杰的鼻子问道:“老杂毛,你信不信,我让他们动他们便动,我不让他们动他们一个也动不了!”
郑敏杰见这老头摇头晃脑的,满嘴胡言乱语,心里也不禁有些发毛。
供西百姓围在法场周围,一个个瞪着他,像是想要将他生吞了一样。
老头许是觉得没趣了,双手这么一挥,顿时有无数亮光从他耳边一闪而过。他的手下忽然都能活动起来,惊恐的退到郑敏杰的身后。
苏离弦也不想为难他,见郑敏杰气焰已敛,便高声喊道:“郑大人,得饶人处且饶人。回去吧,供西治水,还要仰仗郑大人!”
郑敏杰一听,带着手下转身就走。
供西百姓连连拍手叫好,这么些日子,李幕博可是头一次觉得自己出了心中那口恶气,他转身朝着两位侠士说道:“多谢两位英雄出手相助,老夫真是裴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