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今圣上喜好杀戮,动不动就抄家灭族,那个不肖子孙曾亲眼见到一次就有数百人被杀,便仗着自己身怀武功,救下了不少人,后来,这些人开始跟着这个不肖子孙习武,这才有了今日想以太子为质,为家人平反的壮举。而这个不肖子孙,更是早早提前在这小小的武功县埋伏,做了一个狱卒。”
何修平初时听得热血直涌,但是待得后来听说明教众人想以太子为质为家人平反,心中便不太认同。
当时的教育,以社会纲常为基础教程,何修平从小接受这些教育,自然深受影响,容不得别人做出违背社会纲常的事情。
于是便说道:“当今圣上纵然有不是之处,但是身为臣子,只可以死谏让皇上为家人平反,怎么能扣太子为质?”
郭圭义说道:“文人以死谏让皇帝收回成命,侠客以热血让皇帝不敢犯禁,殊途而同归也。”
何修平见郭圭义口舌生灿,颇有几分儒者风范,便赞叹道:“先生侃侃而谈,学生受教了。“
郭圭义听了之后却仿佛自言自语的说:“我今天话很多吗?老朽行将就木之人,话难免多了一些,让两位见笑了。”
何修平见郭圭义精神矍铄,丝毫未显老迈之态,便说道:“老先生武功如此高强,便是再活数十年,只怕也不是什么难事。”
不料郭圭义却摆了摆手说道:“我命里注定有此一劫,躲是躲不过去了,只不过有两门绝世武功三际天火和景阳掌尚未找到传人,真是可惜了。”
何修平刚才听郭圭义十分推崇三际天火,此时又从他嘴里蹦出来一个景阳掌,心中好奇,便问道:“景阳掌?景阳掌又是什么武功?”
郭圭义说道:“景阳掌是明教前任掌门王子龙的绝学,是天下第一刚猛的掌法。“
何修平又听得天下第一四个字,顿时来了兴趣,不过又一想到,这个又是明教的武功,便一下子兴味索然,说道:“武功是很厉害的武功,可惜我不能学。我是如论如何也不会背叛儒门加入明教的。”
郭圭义摇了摇头说道:”非也非也。三际天火乃是明教历代祖师所创,各位祖师爷立下规矩,只有明教教众才能学,但是景阳掌却是明教前任掌门王子龙所创,依王子龙前教主的意思,这套掌法只需传有缘人即可,并不限定只能传明教教众。“
何修平一听,双眼放光,说道:“如此说来,即便不是明教教众,也可以学景阳掌了?”
郭圭义点点头说:“正是。”
黄明佑见郭圭义有意传授武功给何修平,便马上趁热打铁的对何修平说道:“还不快拜郭老前辈为师?”
不料何修平听了,却黯然说道:“我乃孔夫子门生,此生生是儒家的人,死是儒家的鬼,既已拜入孔门,
黄明佑听了怒而生笑,骂道:”孔夫子也说了,三人行,必有我师焉,你怎么就这么死脑筋呢?不就是拜师么?江湖中很多人求都求不到。“
何修平说道:”非也非也,师者,道也,儒生可以从任何人那里学习任何知识,但是不能改换门庭,此事万万不可,“
黄明佑又说道:”只是行一个拜师礼而已,你又何必那么认真呢?等你学了景阳掌之后,你再继续读你的四书五经,岂不美哉?“
何修平正色说道:”拜师礼一事,何等慎重,岂同儿戏,你不要再说了,此事万万不可。“
黄明佑见说不动这头倔驴子,便暗自叹了一口气,不在说话。
郭圭义在一旁听了,心中一动,“此子心思端正,不为利益所诱,实在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
便说道:“无妨,我们明教也不讲那么多规矩,你愿意学,老夫就愿意教,”
何修平听了,大喜过望,连忙对郭圭义一拱手说道:”多谢老前辈成全。“
郭圭义说道:“好好好,小老儿时候不多了,那现在就开始学吧!”
黄明佑见郭圭义要教何修平武功,便说道:“还请郭老前辈为贫道换一个班房,好为你们腾出地方。”
原来,黄明佑怕郭圭义教何修平武功的时候,担心自己在旁边偷学,此乃江湖之大忌,为了不让人猜疑,故而要避嫌。
郭圭义自然明白黄明佑的意思,他说道:“无妨,这景阳掌全凭个人悟性,就算有师傅在旁边教都未必能够学会,岂是如此容易就让人偷师?”
言外之意,就是黄明佑悟性不够,就算站在旁边也学不会。不过黄明佑听了丝毫不生气,当即一拱手说:“那贫道就不打扰两位了。”
说完,转到那个洞口,去看大厅中的对峙了。
大厅中,吴乔伟和蓝月盈相对而立,这已经是今天以来两人的第三次对峙了。
只见吴乔伟一抱拳对蓝月盈说到:“请赐教。”
然后紧接着用传音入密说到:“多年未见,你过得可还好?”
所谓传音入密,就是用真力将声音逼成一条细线,只朝固定的某个方向传递,只有站在这条直线上的人才能听见,直线之外的人就听不见。
蓝月盈听了后眸子一闪,没有立即回答,反而提起手上的两块令牌,左右交叠,然后猛力一拉,只见刮擦处火星直冒,紧接着“铮——”的一声刺耳的金属刮擦之声传来,前排的几个武功较低的护卫脑袋嗡嗡作响,有几个护卫甚至抱着头露出痛苦的表情。
吴乔伟仗着内功精湛,便只觉得头脑中微微一颤,随即缓过神来。耳朵中清楚听到伴随着金属刮擦之声的,还有一句话:“别后不知君远近。”
这句话的声音极小,夹杂在一片金属刮擦声中,倘若不仔细听根本就听不见。饶是吴乔伟内功精湛,未能受到刮擦声的影响,且离的又近,才能勉强听见。其他人则只看到蓝月盈嘴唇动略微动了一下,却根本不知蓝月盈在说什么。
别后不知君远近,是北宋词人欧阳修的一首词,该词全文为:
别后不知君远近。触目凄凉多少闷。渐行渐远渐无书,水阔鱼沉何处问。
夜深风竹敲秋韵。万叶千声皆是恨。故欹单枕梦中寻,梦又不成灯又烬。
这首词的大意为,分别后不知你的行程远近,满目凄凉心中有说不尽的苦闷。你越走越远渐渐断了书信;鱼书不传我去哪里问讯?
深夜里风吹竹叶萧萧不停,千声万声都是别愁离恨。我斜倚单枕想到梦中见你,谁知道梦没有做成灯芯又燃尽。
吴乔伟听得心头大震,她还是记得我的,霎时之间,小时候的故事纷涌上心头,自是情丝绵绵,可眼前这人分明又是与自己站在对立面,一时之间,心中千头万绪,竟不知接下来该如何应对。
只见蓝月盈摆了一个起手式,然后一招蒙击式,手中令牌就朝吴乔伟打了过来。
蒙击式,讲究先发制人,在对手将要出招但是又尚未出招的时刻抢先出招,以达到抢占先机之目的。
吴乔伟只觉得一股强劲无比的掌风席卷而来,不敢怠慢,当即定下心神,专心对敌。
只见吴乔伟长剑出鞘,太上合和功从丹田出发,过绛宫,穿曲池,通过小臂传导到了长剑上。
武当武功,讲究以气御力,只见一股温和平实的真力随着长剑泊泊而出,延恒不止。
只听“当”的一声,长剑和令牌碰到了一起,令牌上的真力刚猛绝伦,长剑上的真力绵绵若存,如果说令牌仿佛高山上滚落的巨石,气势不可阻挡的话,那么,长剑就仿佛微澜的湖水,平静的表面却有着不可测量的深度。
巨石入湖水,只听滔天巨响之间,两人看似不分轩轾。
蓝月盈见一招未能占据优势,当下便一招猛似一招,整个大厅中满是令牌带出的罡力,激起旋风阵阵,从屋顶破洞处落下的雨线被这阵旋风一吹,便都向外飘荡了开来。
吴乔伟情知如果硬拼,时间久了,自己必然败落,便只守不攻,运用巧劲化解蓝月盈的攻势,脚下也走起了太极步。
这太极步为武当张三丰所创,张三丰认为,两人决斗,步法虽然不能直接克敌制胜,但是却可以让人占尽先机。于逆境中走出一条反制之路,于顺境中压制敌人的身形。
只见吴乔伟双脚在地上连连画弧,身形宛如游蛇一般四处滑走,好几次都擦着蓝月盈的令牌一晃而过,旁边观战的护卫们心中都替他捏了一把汗。
而手上的长剑在太上合和功的催动下,左划右挡,竟然接了蓝月盈十多招。
蓝月盈见吴乔伟仗着玄妙步法只是躲避,自己虽然占据优势,但是一时之间也拿他毫无办法。便也脚步一变,走起了明教中独有的武功步法。
原来景阳掌虽然掌法威猛绝伦,但是武功的重心全在双掌上,并无配套步法,是以明教中另有一套步法做为补充,但是,这套步法虽然也是十分精妙,比之张三丰所创的太极步法,却是大为不及。
只见又是十余招过后,蓝月盈不仅跟不上吴乔伟的步法,反而身形处处受到压制。只不过蓝月盈掌法太过威猛,吴乔伟步法固然精妙,但是却也不敢贸然反击,但也由刚开始的只守不攻变成了十招中竟然能够攻出一两招。
吴乔伟见形势有所缓和,便又用传音入密说道:“你们这又是何苦呢?就此收手离去,谁也拦不住你们。”
只见蓝月盈突然又把两块令牌交错在一起一刮擦,火星四溅之间,“铮——”的一声金属刮擦声响侧整个大厅。
伴随着这声金属刮擦声的,是从蓝月盈嘴中说出的两个字:“黍离。”
说话声音极小,且被令牌刮擦声掩盖住,只有近旁的吴乔伟才能听见,更远处的其他一等带刀护卫和明教众高手都一概不知。
黍离,是诗经中的一个诗篇,其中有两句流传千古的诗句: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
显然蓝月盈借此诗句,是想表达吴乔伟不了解她的想法。
虽然蓝月盈的令牌刮擦声扰乱了很多普通护卫的心神,但是,吴乔伟对此早有准备,心神不过微荡了一下便恢复了平静。
倒是蓝月盈自己,刮擦令牌之际,手上终究慢了一招,顿时破绽乍现。
吴乔伟见有机可乘,心中却一犹豫,知道这破绽是蓝月盈说话时分心所致,不知该不该利用。
那蓝月盈也是高手,吴乔伟刚一犹豫,电石火花之间,蓝月盈转过神来,舞动令牌,封住全身,周遭便再无破绽。此时的场面又恢复了刚才蓝月盈攻多于守的局面。
顾甲勇刚才吃过蓝月盈的亏,故而对蓝月盈的招式看得格外仔细,刚才蓝月盈露出破绽的时候,顾甲勇心中一喜,以吴乔伟的身手,当可利用这个破绽一招致胜。不料却不知为何吴乔伟却白白错过了这个机会,不禁又暗自可惜。
但是又见到吴乔伟和蓝月盈过了这么多招,却仍不落下风,一方面佩服吴乔伟武功高强之际,另一方面也在隐隐觉得,这蓝月盈似乎除了真力极为强横之外,其它诸如招式和身法似乎似乎都有缺陷。
现在回想起来,之前蓝月盈每次都是一招即退,十有八九是想只凭真力震慑对手,以弥补招式的不足。想到这里,顾甲勇隐隐对蓝月盈产生了轻视之意,觉得蓝月盈也不过如此。
而吴乔伟心中也在纳闷,蓝月盈用刮擦声掩盖说话声,显然是不想让其他人听见他们在说话,但是,既然如此,为什么不用传音入密呢?
传音入密虽然是需要极其高深的真力,但是对于他们这个级别的高手来说,也不是什么难事,但是为何蓝月盈宁可冒着露出破绽的危险也不使出传音入密,难道她竟然不会?
太多的谜团涌上心头,吴乔伟一时半会也想不明白,但是此时战事吃紧,吴乔伟便也只能压制住心中的疑问,专心对敌。
只见蓝月盈手中令牌突然连拍三下,每一招都附有极强的真力,真力甫一离开令牌,便立即分化为数十道真力,向吴乔伟四周包围了过去,好似一个巨大的囚笼,就要将吴乔伟的身形囚禁住。
一般一道真力分化为数十道真力,那每道真力的威力都会减弱,但是蓝月盈打出的真力却威力丝毫不减,劲风飒飒,仿佛钢索。
吴乔伟身处这个真力组成的囚笼之中,挣不脱,躲不开,身形受到极大的滞窒,太极步法的活动范围大受影响。
但与此同时,吴乔伟手中的剑也没有停着,只见吴乔伟连连转动剑柄,剑尖不断画弧,竟然将数十道真力绞合在了一起,一股温平的真力自剑尖传导而出,想要将这数十道真力化解于无形。
不料这数十道真力被绞合成了一团之后,却仿佛有了粘性,粘在吴乔伟的剑尖,与剑尖上的真力纠缠抗衡。一时之间,丝毫不见消弱。
但是吴乔伟的太上合和功岂是易于,只见吴乔伟连连催动真力,毕竟将这团真力压制了下去。
但是这样一来,吴乔伟的剑招便受到影响,变得迟缓起来。
而蓝月盈在连拍三下之后,第四招又出手了,这一招只有一道真力,并且是直直向前,没有丝毫拐弯抹角,但是,这一招所包含的真力却大于刚才三招所使出的真力总和。
这第四招实是蓝月盈平生之所学,威力之强,有如龙吟虎啸,直奔吴乔伟前胸而来。
而吴乔伟此时身形受制,剑招又迟缓,又该当如何抵挡。
只见吴乔伟马步硬扎,剑尖斜指,提聚毕生功力,将真力经由绛宫运至全身,只见真力笼罩之下,全身衣衫无风翻动,头顶白气直冒,而长剑上却有一股极薄的真力,宛如刀片,正面迎向蓝月盈的令牌。
只听“轰——”的一声巨响,仿佛一个巨雷在大厅中爆炸,一道冲击波四散扩张开来,越过众人,穿过墙壁,直冲向无边的宇宙。
厅中众人只觉得一股大力推来,须发衣衫尽皆飘动,有数人伸出胳膊想要阻隔这股气浪,甚至有人身形为之晃动。
黄明佑此时正探头从洞口观战,也被这道冲击波轰的头微微向后一仰,心中不禁大为震撼:“好强的真力!”
顾甲勇等护卫队中的高手之前见蓝月盈不过和吴乔伟打了个平手,多少觉得景阳掌有些名不副实,此时亲身体会到如此强悍的冲击波,心中更是震颤不已:
景阳掌,天下第一刚猛的掌法,果然名不虚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