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你这做贼心虚样儿,定是偷偷睡着了,”沈青小心关上门,嗤笑着走近,将手里的小包东西丢给沈欢道,“在外面没吃饱吧,给你留了些糕点。”
沈欢惊喜地打开小包,眉梢处都是笑意,她对于食物从来没有抵抗力,更何况正是饿的时候。
“小欢,给我说说看,今天灯会热不热闹?”扯过蒲团坐下,沈青这才饶有兴致地问道。
“哈哈,姐你也想去玩儿的吧,我买了花灯回来准备给你的,没想到被爹一气之下给砸了,”耸耸肩,啃着糕点回忆起来,“今年的花灯格外好看呢,有人还做了一盏很大的莲花灯,红色的,点着的时候里头还有小纸人会跳舞。”
“真的?我也想去看看,”沈青失望地叹口气,抱着膝盖,“本来说好今天李公子会来带我一起去看,爹也同意了,没想他临时有事......”
沈欢手猛地一顿,默默地嚼着糕点脸上什么表情也没有。
李之然原本是要来接姐姐的吗?
她心里说不出的感觉,就好像是自个儿从中搅和了他们的约会一般,其实与她搭不上任何关系。是李之然找到她,也是李之然提议逛的灯会,而她原本的计划还全被李之然给弄乱了。
明明就是李之然一个人的事。
可是沈欢心底仍是冒出一股异样的感觉,一瞬间明白了些什么,而那些东西本就不该存在。
“小欢?”
“嗯,什么?”沈青喊了几声沈欢才知要应。
“我在问你呢,跟谁一起逛的?”
“哦,”一口气解决掉余下的糕点,沈欢拍拍手答道,“和陆琛他们几个,学堂里就约好的。”拣个不易识破的谎。
“我猜也是,说起来小欢也有十五了,怎么也不见人上门提亲?我十五的时候南岭城的媒婆子都见了个遍,小欢该不是中意学堂里的哪位吧?”沈青掩嘴一笑,换了话题。
“没有,我这样子哪里行,又不比姐你的貌美。”沈欢勾起嘴角,一如既往地应承着。
“是啊,你也该收收性子了,别让爹娘再操心,改日我教教你怎么描妆,一打扮准好看。”
“好。”她表现出饶有兴致的模样。
”对了,我那里还有姑母前几日送来的绸子,明天我拿匹给你,你把我的一起拿去让娘到铺子给我们做身衣裳好了。”
“嗯。”
沈青絮絮叨叨地又说了些话才走,沈欢莫名地舒口气,再瞧着排开的灵位忽然冷笑道:“你们看见了,姐妹情深,多好,不是吗?”
第二日,沈欢拿到的布匹果然不出她所料,是沈青一直不喜欢的褚红印花。
其实姐姐倒也不是那般不堪。
姐妹之间不管有多大的隔阂,也终究是血亲,有什么不可原谅的呢?何况都是些可有可无的小事,退一步就好了。
若一步不行,大不了自己多退几步。
再者说,姐姐有时候也挺好的,别人送她的东西总会拿来与她分享。且不说东西好坏,至少姐姐记得她。
她从不否认众人眼中所看到的姐姐的那些好。
只不过每每相处时都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就好比你在吃一道别人夸得上天人地的美味佳肴时忽然岔了气。眼泪浸满眼眶,精致的装盘就会在眼中变成扭曲的形状,而你也不会有良好的欲望将它继续吃完。
沈欢轻皱眉竖起一根手指打出这么一个比喻后,迷茫了片刻,又重重点头道,不过肯定会好的。
七鹤便在这时笑出了声。
“秦淮河刚开的桃花,加些进去煮,会更加好。”说完他伸手指指一旁小碟中的娇红花瓣,却不是在应和沈欢。
点头应了一声,沈欢似乎也不在意他有没有听进去,一手拨弄小炉内的炭火,一手捏了些桃花撒进微微翻滚的酒中,漫起的酒香里顿时有了一股别样的滋味。
自上次花灯会后,她来酒肆的次数也逐渐多了起来,灯会的事七鹤并未对她生气,也依旧是以往的态度。虽说来得频繁,沈欢也未在酒肆见过太多的人,偶尔有大户来买几坛子酒,要么就是如她这样与七鹤交熟的人,或到店里喝上一壶,或买上带走,又或七鹤亲自托人寄去。
这样的熟人显然也是十分稀少,身份迥异,让原本就很神秘的七鹤更显得莫测。
沈欢有一点应当是很讨人喜欢,不多问,不多疑。
七鹤亦是。
所以她心里想些什么在他面前说出来都没关系,况且,沈欢并不需要他帮忙做什么定夺,但凡自己的事,从来都该自己完成才好。
用帕子包住发烫的壶柄,她小心地倒了一杯递上前:”尝尝我煮的三味酒。”
七鹤抿嘴一笑,倒是十分用心地品起来:“不错,只可惜三味不甚匀称,偏苦。”
沈欢不信,自个儿也抿了一小口:“我怎么就没发觉?喝着差不多滋味。”
“酒味依人心而定,沈欢,且活自己的就好,无须为他人系上心结。”借着酒,七鹤极难得地宽慰地一声,伸手给旁的浮尧也匀了小半勺,抬头见沈欢发愣的神情不禁笑起来,开口轻唱道,“一语不解其意兮,凭喉难入;再尝涩浸满身兮,相思亦苦;三味甘香如琴兮,韶华不负。
七鹤的声音绵远悠长,似乎盾梢也都含情,一见他这副模样,沈欢就没了心神。
“小欢姐姐,你再这样看着小七,迟早会被魅惑去魂魄。”听了半晌故事,浮尧伸个懒腰,笑嘻嘻地打趣。
“嘿,尧儿,你天天看还不许我多看两眼?”沈欢一语既出,几人皆笑,适才漫在半空的沉重之气似乎也被一扫而光,当真像只是听了个故事。
“好啦好啦,看在你成日给我带好吃的分儿上随你看,”浮尧大气地挥挥手,也没管七鹤那颇为郁闷的神色,又问,“说来,你好不容易穿身新衣裳怎么弄了这么个颜色?跟老太婆似的。”说完上下打量着沈欢的褚红色裙子。
“管它什么颜色,能穿不就成了。”
”可得担心嫁不出去。”
浮尧说的话尚能不当回事地接过去,但说话的人换做七鹤,就多少有些尴尬,沈欢摸着鼻头傻笑半日,只得换了话题;“我嫁不嫁没什么,倒是我姐姐就快嫁了,南岭城不少公子哥儿怕是要借酒消愁了,七鹤你多备些才好。”
“是那日闯进来训了你一顿的小子吗?”浮尧对新鲜事物总是感兴趣。
“嗯,他是李太守的独子,自小与我家便有婚约,前些日子双方父母已说定,准备下个月十六成亲。”说着这消息,夏浅总不自觉地有些高兴,声音也爽朗几分。
“怎么,这么欢喜?”七鹤不禁随她笑了起来。
沈欢挑了挑眉头,对他倒也不隐瞒:“我在想,姐姐嫁出去,爹娘应该会心疼我一些吧。”
手指捏紧酒杯,七鹤微微抿着嘴,并没有打断她的兴致,只静静地坐着看两个女子嬉闹。过了一阵,见天似要下雨,沈欢这才匆忙赶回家。
“喂,小七,你怎么不提醒她?”待酒肆又恢复往日的清净,浮尧才托着腮看向七鹤,道,“你明明看得出来,她印堂发黑,有大凶之相。”
“可我算不到她的心思,说不定还有变数,没必要泼她一盆冷水,何况,这人间事也不该我们管。”再饮一口冷却的三味酒,七鹤眼中继而浮出一丝惯有的冷漠。
浮尧不必再问,也已明白。
南桥离她家还有一段距离,老天很不解风情地在半路上就泼下大雨,到家门口时,沈欢早已全身湿透。
下人连忙打了伞过来迎她,她抬头却见父亲急匆匆地要出门。
“爹,你去哪儿?”她爹撑着一把伞,手里还拿了一把,显然是要给谁送去。
“女孩子家别成天往外跑,瞧瞧一副什么样子,快回房换身衣服,别冻出病来。”沈百川训斥了她两句,还是关切地皱着眉,吩附下人煮姜汤,又提步欲往外走。
“爹,你给谁送伞呢?这么大雨,还是让别人去吧。”
“青儿去了刘员外府上,路程远,下雨总不好让人送,我用马车去接她。”说罢,沈百川便出门上了马车。
“小姐,进屋吧。”
仆从的声音在耳旁响起,沈欢一愣,随即笑着应下,刚转身,却一脚跨进刚刚积满水的水洼中。
且活自己就好。